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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眠在靠着山溝側面的草叢裏匍匐着往前蹭了蹭, 她快到山腳下的時候, 才撞見了黑夜之中第一排緩緩上山的士兵。
盧嵇曾經說過在華北, 很多地方的兵都不成樣子。江水眠以前沒有見過什麽兵,這次算是見着了。約莫有三分之一的人連帽子都沒帶,褲腰帶歪斜的挂着,有的上衣長了有的褲子短了, 甚至好幾個人前襟扣子都是敞開着,手裏拿着樣式各不同的槍, 說是上山打仗, 更像是被逼着上刑場似的不情願。
她匍匐在草叢中, 甚至沒有人會警戒的往周圍翻一翻, 更別提發現她了。江水眠一邊緩緩往山下移動,那些兵好幾次就從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經過。甚至有些人手裏就拿着火把也不四處查看,江水眠一邊往山下溜,一邊覺得有些詫異。上山的人數絕不少于三千人, 且不說這些人出臨城肯定要開軍車, 很難不驚動山下隸屬盧嵇的那三個旅。
江水眠在山腳下回頭望去,縱然有植被,山坡上點起的一些火把, 也不可謂不顯眼。
那為什麽山腳下那三個旅還未動身?
盧嵇之所以敢上山, 就是因為這三個旅的兵,田忠的能力根本無法阻擋。馮繼山帶兵就算是還有些本事,因為這一兩年徐金昆很信任他,就把自己手底下的兵和馮繼山的兵混編了, 徐金昆手底下的勢力幾乎都是精英,一下子就把馮繼山的兵的水平提升了一大截。別說田忠,就是直系以外哪支隊伍都無法抵抗。
田忠這樣根本都不算偷襲,就算是那三個旅的隊伍晚上來一些,田忠被逼近山溝裏也是死的命。他怎麽這麽膽大……
江水眠心裏也忍不住有疑惑。
這種疑惑在江水眠下山後,看見三個旅幾千人還穩穩紮營在山下的時候,愈發加深了。她幾次确認,從紮營地的軍用帳篷外,明顯能看到山上的火光,而且盧嵇有意讓這支隊伍紮在靠近路口處,可以說是田忠的兵是開着車從他們眼前過去的!
江水眠越想越不對勁。
若是說南方政府、皖系和直系有暗自聯手,那他們的勢力可能就要隐隐壓過徐金昆了。在這樣的境況下,直系當中最先倒戈的人,絕對是馮繼山。
他太“識時務”,從民國成立到如今短短十一年,他已經倒戈三次。
周梓玉就是因為忠心耿耿,所以才最厭惡馮繼山這樣的人,幾次與他發生沖突。當然徐金昆信任馮繼山也有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就是馮繼山會永遠倒向強者,而徐金昆也有自認為是中國如今的最強者。
卻不知道這些境況剛悄悄做了轉變,而馮繼山敏銳的嗅到了這種轉變,已經選擇了第四次倒戈?
盧嵇安心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馮繼山派的是盧嵇當年手底下的一個旅長藍野過來領兵的。但這年頭,誰又能知道他曾經信任的人會不會選擇別的路?
如果馮繼山倒戈,那徐金昆就真可謂岌岌可危了,往後說不定要出多大的變故呢……
但江水眠現在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她目前必須要面對的是——如果馮繼山倒戈,這些人默許田忠上山,也就沒人會幫盧嵇,他就算逃出來,一路怎麽回天津都是個問題!
江水眠就在臨城那殘存的大半城牆外,聽着外頭紮營地裏發電機的轟轟作響,急的額上冒出涔涔的汗來。她其實沒有什麽辦法,除非試一試,在這個大家都想活下去的年頭,如果把槍架在這三個旅的參謀長的脖子上,他會不會為了活命,讓人上山救盧嵇。
江水眠知道這樣很冒險,但有山上一撮敵友未定的土匪,有山坡上田忠三千的隊伍,還有在山下隔岸觀火的三個旅。盧嵇所有的底牌都被人一張張抽走,在涉及幾大派系幾十個軍閥的暗流湧動中,八面玲珑如他也不能讓自己屹立于不敗之地。
江水眠怎麽樣都想試一下,搏一把。
其實在這種現代部隊的紮營地中,找到主營其實并不難。畢竟大多數的軍官都不願意再過苦日子了,自己住的地方都會好很多。他們的主營就更明顯了,畢竟臨時搭建的鐵板房子也就那麽一間大的。
這種鐵房子遠處看着就像是一個方方的巨大鐵盒。它其實是一戰的産物,搭建方便,還能防一些□□的餘波和四濺的彈片,要是有□□落在附近,那些防雨布帳篷裏的士兵早就被飛濺的單片削碎,裏頭的軍官估計也就是耳朵有點疼。一戰結束後,這種有點生鏽的舊戰時裝備被大量的賣到了中國。
這個參謀官藍野估計也是因為聽說田忠有飛機,怕突發事故被襲擊所以才搬了個這種鐵板房子來。
然而這個鐵板房子也有一個設計,就是它在頂部有一個可以打開的艙口。這是為了防止炸飛的石頭堵住了門,或是因為□□落在附近講艙門炸變形無法打開,裏頭的人出不來而加設的。
江水眠更難以躲過的是巡邏的列兵和發電機點亮的白色大燈。
和山上那些輕而易舉就被躲過去的田忠的部隊相比,這才像個軍營。江水眠甚至不敢回頭往山上的方向看,她只知道她要更快一點!
當江水眠攀上那座上頭還有德文的鐵板房子,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輕手輕腳到極限,在這樣的房間裏,雨滴落在棚頂的敲擊都會被放大出回想,如果裏頭的人側耳靜聽,怕是貓的腳步聲都能聽得見。
幸而裏面并不靜。江水眠聽到了裏頭傳來了争吵和勸架的聲音,她跪在那邊長只有半米多的艙口處,才發現這個上頭的小艙門并不是推拉的,而是在內外兩側都有一個絞盤,轉動它,艙門才會向兩側回縮。這也是為了防止屋裏屋外遇到特殊狀況,無法拉開或者推出。
她輕輕的轉動絞盤,艙門發出了一些摩擦聲,才緩緩的打開了一條縫隙,朝兩側慢慢打開。若是屋裏寂靜,這動靜怕是早驚動了人。随着頂部的艙門打開一點,一股煙味和争執聲也傳了出來。
“藍野,你确定要這樣做!當初繳張勳,打張家父子,你忘了是誰帶你的麽?!當時徐老三向徐老說讓盧嵇離開部隊,你當時還一副要跟他走的樣子,還是他勸你,說在徐金昆手底下你還能往上升,萬不要沖動!藍野,你是要打算當下一個馮繼山麽?”
另一人冷笑反駁道:“馮繼山又如何!當年跟他一起參加灤州起義的人,還有幾個活的啊!當年跟袁一條路的人還有幾個有頭有臉!要不然你就有周梓玉帶兵的本事,要不然就要有馮繼山的變通!這年頭難道不是活着最大!藍爺現在被分到了馮繼山手底下,他能怎麽辦!”
江水眠抓着艙門兩側,像是撐單杠似的,輕輕把身子送下去。鐵板屋子內擺着一些軍火箱子和罐頭箱子,側面一張地圖和辦公桌,正中央則是一張拿五六張方桌臨時拼成的長桌子。地上遍地都是煙頭,長桌邊七八人或站或坐,正在大聲争論。而他們争論的主角,顯然就是坐在桌子最遠端,拿着酒杯一言不發的參謀官藍野。
他看起來年級跟盧嵇差不多,在灰白色的濃煙裏,緊緊皺着眉頭。
江水眠躲在了罐頭箱子後頭,拔出了匕首和□□,收在袖口裏,悄悄朝着藍野背後的那張辦公桌摸去。
“若是這次救了盧爺,去跟盧爺講明這件事兒不就成了麽!是馮繼山有兵,看起來直系第三大的就是他。但是徐老離不開盧爺,周梓玉又是有點事兒都會私下找盧爺商量的人,他沒有兵,但是他說話在直系裏可比馮繼山有分量的多!他要是知道這些,難道不會護着藍爺您麽?”顯然有人勸藍野去救盧嵇。
“說話分量?”藍野右手邊一個中年男人冷笑道:“這年頭要的是兵,說話分量有屁用。說不定以後徐金昆都要玩完,他盧煥初就是個造兵器的,現在雖然各方是要逮他,但他真死了,中國能停轉?但是馮繼山有兵,他不論倒戈幾次都有人接受他!若是藍爺不去救,我怕是都回不了陝西。”
那兩方争論不休,藍野忽然一擡手,道:“田忠上山多久了。”
他右手邊那個勸着不要去救的中年男人聳聳肩:“好一會兒了,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看着遠處山坡那裏,田忠的兵都要開始上山了,”
藍野痛苦的揉了揉臉:“我算個什麽……這他媽連個軍長都沒混上,就讓我做這種決定……”
“那不如讓我來替你做這個決定了。”
一個女聲響起,幾個人眼睜睜看見一個身材嬌小穿着深粉色旗裝的女人從辦公桌後頭站了起來。她走路快而穩,仿佛在自己家中信步走來,一時間長桌旁七八個人都愣了,還沒有人喊出話來,她就像是親密的搭肩一樣,右手放在了藍野的頸前。
也就一個手掌長的刀刃,反射着白熾燈的光讓人不敢直視,藍野也算是個老兵了,反應迅速的就要伸手摸槍,江水眠忽然将刀刃順着他喉結往上一擡,仿佛挂掉了一層皮,想要活命的本能逼着藍野擡起頭來,就在下一秒,一只手伸到他腰側的皮帶上,快的仿佛她佩槍多年似的拽下了槍套,朝後扔去。
這時候長桌兩側的人才瞬間反應過來,驚愕的站起身來,喝到:“什麽人!”
江水眠覺得自己心跳的都要吐出來了,她後背早已被汗透,但是她永遠會表現出比內心冷靜千萬倍的樣子。就在有人要喊衛兵的時候,江水眠左手拿出了一把早已上膛的自動□□,對準了藍野右手邊那個中年男人。他還沒來得及驚叫一聲,她驟然開槍。
滾燙的彈殼蹭着藍野的顴骨飛出去,就在這彈殼飛出的一秒鐘內,先是槍口的硝煙和細微的□□碎屑猛然罩在他臉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閉眼,緊接着就是粘稠泛酸的濃血噴在了他脖子和右臉上。藍野整個人懵了一下,江水眠也極少在這種距離下開槍殺人,她心頭微微一頓,道:“你看,現在沒有人會吵了。”
藍野覺得自己左眼裏進了硝煙,右眼裏進了血,他不敢亂動,不停地睜眼閉眼。這件鐵屋子裏寂靜的當真是連雨滴的聲音都能放大。
藍野看不見自己身後的主角,那些坐在桌子旁邊已經被震懵的六七個人卻看清了。就是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衣袖上褲腿上髒兮兮的,臉上卻很白淨,丹鳳眼,細細的雙眼皮,長相裏帶着幾分清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短了點。明天肥更一些。
關于馮繼山,其實原型再明顯不過了。姓馮的倒戈将軍還能有哪個,更何況那位倒戈将軍的字為基善,還是同音。倒戈将軍這輩子倒戈八次,這回才是第四次……
前頭也說了他和周梓玉關系不和,但是深受徐金昆信任,還被派出去剿閻百川,其實都是跟原型差不多的。
以及比馮繼山原型還明顯的就是閻百川了。畢竟我連化名都沒用,只是用了字。山西的姓閻的老縮頭烏龜,大家應該也只知道一位。
所以我說如果了解一些民國的歷史,往後的劇情其實都能猜得出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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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這篇文可以改成《刺客信條之宗師》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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