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個機會

第三個機會

過于熱鬧的地方讓姜霧有些呼吸不暢,他有些後悔,至少自己不應該這麽冒失,應該僞裝一下……

這段時間在冥界,他是不是松懈了?

這麽多的人,他一個人站在這裏,甚至不敢走動,他只能握緊了脖子上的項鏈,試圖靠這個東西給自己帶來一點安全感。

人太多的地方,會讓姜霧呼吸困難,感覺空氣都被擠壓,這個項鏈無法緩解他心底的那部分情緒。

人太多了,他要去哪裏獲得藥材?

這裏的人,為什麽這麽多,他出來的時候沒有選擇市集……嗎?

他應該是昏了頭了,市集怎麽可能人不多。

不該……不該停留在這裏。

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他抓着項鏈,別怕,別怕,這裏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不一樣的、和那次完全不一樣。

死神冰冷的披風落在了肩上,将周圍混亂的人群和他相隔,姜霧從那股近乎窒息中抽離,然後睜開眼擡頭。

沒有了死神披風的遮掩,他第一次看清了死神的模樣,有一頭很漂亮的銀發,長得和修普諾斯很像,只是更為冷漠,很符合他死神的形象。

“謝謝你,塔納托斯。”姜霧輕聲說,“你為何會在這裏出現?”

塔納托斯擡了擡眼,“保護你。”

姜霧睜大眼,代表着死亡的死神來保護一個人類?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像是一個地獄笑話。

塔納托斯往前走去。

“去哪裏?”姜霧趕緊跟上問。

“買你需要的東西。”塔納托斯道。

姜霧問,“今天修普諾斯大人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我們并不是連體嬰。”塔納托斯語氣更冷了。

姜霧摸不準死神的喜怒,他哦了聲。

塔納托斯在一個鋪子前停下,然後往裏指了指。

姜霧明白塔納托斯的意思,他提步進去,搜尋了一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後又返回來。

“還有別的藥鋪嗎?”姜霧問,“這裏還缺了些。”

塔納托斯斂眉,帶着姜霧繼續往前走。

姜霧有些累,身體過分疲憊。

他扶着牆緩了緩。

塔納托斯就站在前面,一動不動地好像在等他。

想起之前塔納托斯專門在人間買的藥,姜霧彎了彎眉想,看起來冷酷無情的死神,其實還是蠻貼心的嘛。

他跟上去,在塔納托斯的帶領下把想要的東西買齊了。

塔納托斯也不催姜霧回去,他似乎真的只是來保護姜霧而已。

姜霧問,“塔納托斯大人有需要的東西嗎?”

死神語氣淡淡,“沒有。”

姜霧指了指前面的店,“我再買一點。”

哈迪斯給他的袋子果然看起來小,什麽都能裝進去。

這些神明的東西可真有意思。

姜霧忽然停下腳步。

站在面前的人身材高大挺拔,微卷的金發恣意,笑容滿面。

姜霧慢慢地擡頭看去。

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不過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

金發男人的視線落在姜霧的下巴,他只能看見姜霧的下巴,死神的披風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麽事那下巴他曾經看過無數次,比見到自己的下巴還要熟悉。

那個人離開了,并且一直沒有消息。

那個人并不是此界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面前這道視線格外直白,讓姜霧想起一些不是很美妙的往事。

姜霧唇色又蒼白起來,他有些不舒服,這會極想咳嗽。

他掩唇往旁邊走去,然後壓抑不住的咳嗽起來。

金發男人手微動,聲音低沉好聽,“需要幫忙嗎?”

“不用、謝謝。”

這麽一句話,姜霧咳到肺疼。

塔納托斯三兩步來到姜霧身邊,皺眉,“回去吧。”

姜霧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苦笑一聲,“我現在、沒什麽力氣,可能要麻煩您扶我一下。”

塔納托斯扶着姜霧就要離開。

金發男人站在原地沒動。

項鏈就在那個人類青年身上,人類青年身上帶着将死的氣息,不可能是……

那個人怎麽可能要死了。

那條項鏈,大概是它的主人死去的時候被別的人類拿走了。

這個人就是冥界的醫者嗎?

冥界千百年來唯一的醫者,一個将死的人類。

宙斯記得自己說過這個人類死掉的時候,他會去冥界嘲笑哈迪斯。

這個人類死掉的時候……

他那個時候,不該說這句話的,他怎麽能對這個人說那樣的話?

他怎麽能……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髒,久違的感受到了歡悅和跳動。

他的腦子很混亂又很清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麽。

他的恩師、他的摯友、還有……他找了許久不曾找到的人。

可是為何,這個人如今會變成這副模樣?變得這樣……

他握住了與他錯身而過的人的手,在姜霧看過來時,他取下了姜霧腦袋上的帽子。

帽子下的臉是他熟悉又無數次夢見過的,精致又美麗,是比美神還要漂亮的一張臉。

果然是——

“找到你了。”他說。

他一直所念所想之人。

“姜霧。”

面前的金發男人那張臉變得熟悉卻又許久未見的陌生感,手腕上的貝殼手鏈叮叮當當的,發出悅耳的聲音,姜霧倏地睜大眼。

這是衆神之王——宙斯。

……

姜霧沒想到自己會在人類的世界看見宙斯,他一度以為,自己和這個神王不會再有半分交集。

此刻被神王握着手腕,他輕輕地掙脫了一下,“很抱歉,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怎麽會認錯你?”宙斯想要觸碰姜霧的手又縮回,“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足夠我把你記在心裏,永遠無法忘記。”

姜霧心道,得了吧,還記在心裏永遠無法忘記,連百分之一的好感度都不願意給。

他求助似的目光卻看向了塔納托斯。

塔納托斯當然認識宙斯,他驚訝于姜霧何時與神王有的聯系,面上卻依舊冷漠。

接到姜霧的目光後,他伸出手半摟半抱地将臉色蒼白的姜霧護住,即便是面對神王時,語氣依舊冷淡,“神王,這是冥界的醫者,他身體不好,受不得驚吓,我們先走了。”

神王微微皺了皺眉,他果然很讨厭冥界的人,跟他那個哥哥一樣讨厭。

好不容易見到了姜霧,盡管姜霧不願意承認認識自己,神王依舊沒有離開的打算。

他摸了摸腕上的貝殼,貝殼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他在身後跟着貝殼的聲音吟唱,然後叫姜霧的名字,“霧,你是否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姜霧在心底冷笑,約定就是我等你給我最後的百分之一好感度,而你在準備和赫拉大婚,誰想搭理你啊?

消息一傳出來就判定了姜霧任務失敗,根本不給姜霧任何掙紮的機會。

他輕聲細語,“抱歉,我并沒見過你,我想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人。”宙斯伸出手來想握住姜霧的手,卻落了個空。

塔納托斯帶着姜霧遠了幾步,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神王,上次冥界去奧林匹斯山彙報冥界醫者的情況,您說過或許那個人類死後您會去冥界看看冥王的笑話,現在還沒到時間。”

姜霧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他想,這的确很宙斯。

宙斯的臉色陰沉下來,冷冷地看着塔納托斯。

塔納托斯并不畏懼神王,他說,“現在,姜霧是冥界的醫者,神王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們就先走了。”

我們?這個死神說姜霧和他是“我們”。

宙斯語氣很淡,“死神,他不是你冥界的醫者。”

塔納托斯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看起來沒有絲毫力氣的姜霧,他沒什麽耐心和神王多說什麽了。

他扶着姜霧往前,就像身後沒有神王跟着一樣。

宙斯很少踏足冥界,冥界灰暗、冷漠、沒有顏色,對宙斯來說,不喜歡。

他現在再一次踏上了冥界的土地。

真理田園被翻得與他記憶裏不同,他聽見衛兵們在種藥材時也讨論着冥界唯一的醫者。

宙斯一直都知道的,姜霧是一個很樂觀很讨人喜歡的人類,無論在哪裏,只要姜霧想只要姜霧願意,他都能讨人歡心。

神王的到來讓冥界的人都繃緊了神經。

哈迪斯和宙斯虛情假意地問好後靠近姜霧問,“需要的東西都買到了?”

姜霧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臉色看起來很糟糕。”哈迪斯道,“讓刻耳柏洛斯帶你回去休息一陣。”

姜霧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宙斯。

宙斯的視線從那些守衛們的身上收回來看向姜霧,他帶着笑容,看起來十分英俊,“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哈迪斯雖然不知道姜霧和宙斯什麽情況,但是不妨礙他本能地拒絕宙斯和姜霧接近。

他道,“宙斯,你來冥界可有什麽事?”

宙斯笑道,“哥哥冥界唯一的醫者來了許久,我早就聽過他的傳言了,這次正好在外面碰上,順便來看看。”

哈迪斯并不相信宙斯的話,“那麽現在你看到了,要回去了嗎?”

宙斯的視線落在姜霧身上。

姜霧神色平靜地和衛兵們說應該怎麽種植新買的藥材,完全無視了宙斯的存在。

宙斯不相信姜霧忘了他。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姜霧,他發現姜霧身體真的差了很多,和人說一句話都十分困難,這讓他呼吸有些不暢。

姜霧……發生了什麽?

他回答,“冥界有了醫者,我當然要多看看……我的意思是,需要幫忙嗎?”

這句話一出,真理田園詭異的寂靜。

奧林匹斯高高在上的神王問,需不需要幫忙。

衛兵們不敢正視神王,只能用若有似無的視線去看姜霧。

姜霧只當做沒聽見,把宙斯無視得很徹底。

宙斯并不在意姜霧的态度,他錯過哈迪斯身旁,亦步亦趨地跟在姜霧,“或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修普諾斯擡肩碰了碰塔納托斯,“這是什麽情況?姜霧和神王認識?看起來關系不淺……不過沒聽說神王從奧林匹斯下來認識了某位人類啊?”

塔納托斯把種子撒進土裏,語氣淡淡,“不知道,要不然你去問問。”

修普諾斯:“……不要這麽冷酷無情,你真的完全不在意神王和姜霧的事嗎?”

當然是在意的,塔納托斯看了一眼姜霧。

姜霧站起身來,他有些沒站穩,身子晃了晃,宙斯及時扶住他語氣低沉下來,“你為什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姜霧肉眼可見的有些煩躁。

他推開神王,語氣冷淡,“我不知道神王殿下在說什麽。”

宙斯有些憂慮,“你的身體以前不是這樣的,到底發生了什麽?”

姜霧似乎有些無奈,他揉了揉太陽穴想,宙斯不是一個容易被打發走的對象。

他難受得厲害,實在不願再與神王過多的交談,只能把求助的視線移到此處唯一有資格和神王對峙的神明身上。

哈迪斯冷眼旁觀了一陣,終于伸出手來把姜霧抱起,他沒有去看神王驟然冷下來的表情,他道,“吾送你回去休息,這裏有人盯着。”

姜霧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道,“麻煩您了,冥王殿下。”

哈迪斯看了一眼金光閃閃的項鏈又看向宙斯,“宙斯,你呢?該回奧林匹斯山了吧?”

宙斯眸光閃了閃,提起腳步看起來像是準備跟過去,可他看見了姜霧的表情。

冷淡又不耐煩的,宙斯從來沒在姜霧身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至少在面對他的時候。

他突然有些膽怯了。

就像那個時候神侍來告訴他,姜霧離開了那時一樣,膽怯到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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