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個機會

第三個機會

姜霧徹底好起來又過了大半個月。

他好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讓人打造工具，然後去真理田園種藥材。

那片灰原依舊能聽見亡靈的哀嚎。

姜霧站在那裏，眼睛卻亮晶晶的。

他看見自己上次撒下的種子已經發芽，嫩綠的小幼苗就在那裏，一動不動。

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但是的确已經發芽了。

“醫者大人！”吉耶納歡呼起來，“您真的種出來了！”

灰原上唯一的綠色。

姜霧走過去蹲下身看了幼苗好一陣才彎起嘴角，“嗯！我種出來了！”

吉耶納高興極了，“太好了！我們現在可以種好多！醫者大人好厲害！”

姜霧的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幼苗說，“對，讓這裏……都變成別的顏色。”

到時候藥材還會開花又長出新的種子。

他站起身時眼前又黑了一陣，吉耶納連忙扶着姜霧，“醫者大人，還好嗎？”

“嗯。”姜霧緩了緩心髒低聲說，“還好，松開我吧。”

吉耶納小心翼翼地松開姜霧，眼底帶着幾分緊張和擔憂。

遠處的黑河上，亡靈的哭聲似乎更大了，看見幼苗的歡喜在哭聲中漸漸變了味，姜霧的心髒緊繃起來。

他還是聽不習慣這些聲音，難受得不行，姜霧勉強克制着因為聽見哀嚎而心律不齊的心髒去翻地。

他的速度很慢，一旁的吉耶納趕緊努力着，試圖自己多幹一會兒。

姜霧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說，“吉耶納。”

“醫者。”吉耶納連忙問，“怎麽了？”

“辛苦你了，能不能去幫我打點水來。”姜霧輕聲問。

“好的！”吉耶納站起來，“我這就去！”

等到吉耶納的背影消失，姜霧才捂着心髒蹲下來。

還是有些艱難，這具身體。

【姜霧先生，您可以讓那些衛兵們來幫忙。】ai提議道。

姜霧微微搖了搖頭，“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我怎麽能過多的麻煩他們。”

ai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您攻略波塞冬的時候就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才吐血了，您忘了嗎？】

姜霧愣了愣，攻略波塞冬的時候……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按照他那個時候的身體，絕對沒有那麽糟糕……

那個時候的事情還是別想了。

姜霧晃了晃腦袋把那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事情晃出去，只低聲說，“我知道的，這次不一樣。”

他沒準備拼命。

“醫者大人，我們來幫您吧！”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姜霧轉過頭去，是他治療過的衛兵，人數不少。

守衛們笑道，“怎麽能讓醫者大人一個人在這裏翻地，我們也來幫忙吧。”

“對啊，醫者大人可是為了我們才在這裏種藥材的。”另一個衛兵接話道，“醫者大人身體不好，翻地這種事情就由我們來吧。”

“一直沒能感謝醫者大人，現在當然要來幫忙了。”

姜霧竟然沒有多少意外，或許是因為修普諾斯已經說過了。

他彎着眼眸，笑容燦爛，“那麽，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守衛們七嘴八舌。

“早就想幫醫者大人做些什麽了。”

“醫者大人一直生病，我最近不好受極了。”

“我也是，早知道醫者大人生病那麽難受，我不會去找醫者大人的。”

姜霧有些無奈地笑道，“沒有那麽嚴重，該看的還是要看哦，我身體就這樣，大家不用擔心，死不了的。”

被三頭犬咬着衣擺來的冥王：“……”

死不了的。

他發現這個人類對自己的身體似乎半點不在意，明明那麽懼怕死亡，卻又總是說……死不了的。

每當這個時候，哈迪斯就莫名地有些煩躁。

他并不清楚這點煩躁來自于哪裏。

他從姜霧手中把工具奪了過去，語氣冷淡，“既然不舒服，就好好的休息。”

姜霧這才看向氣息微妙的冥王，他有些驚訝，“冥王殿下也來了。”

哈迪斯道，“就看看，你病剛好。”

姜霧又彎起眼，像月牙，“已經沒問題了。”

哈迪斯聲音更冷了，“如果你暈倒了，再次生病了，真理田園的計劃又會擱淺。”

姜霧歪了歪腦袋看着哈迪斯，“冥王殿下是在擔心不能種藥材，還是在擔心我？”

哈迪斯：“……”

“冥王殿下關心人的時候一點都不坦誠。”姜霧輕笑一聲，“其實是在擔心我吧？擔心我卻還要找一個借口，冥王殿下好別扭啊。”

哈迪斯面無表情：“沒有。”

“真的沒有嗎？”姜霧微微踮起腳尖看着哈迪斯，“我的直覺告訴我，冥王殿下是關心我。”

“你的直覺是錯的。”哈迪斯後退一步避開姜霧。

面前的青年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沒站穩，又或者哪裏不舒服了，忽然一個趔趄。

哈迪斯眼疾手快，一下子把人撈進懷裏，皺眉，“吾說過了，你身體剛好，還需要休息。”

姜霧卻彎起眼，“看吧，我就知道冥王殿下在關心我……”

哈迪斯：“……”

姜霧從哈迪斯懷裏站直了身體，聲音很輕，“我知道冥王殿下關心我，我是醫者，我應該在這裏。”

“你是醫者，你不應該在這裏。”

姜霧偏頭看了哈迪斯一眼，眼底又帶着笑意，“好啦，冥王殿下也要來幫忙嗎？”

哈迪斯：“……”

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這種青年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的感覺，真是讓他有些忍不住想生氣。

這個人，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嗎？

“不。”哈迪斯冷冷拒絕，“我就是看看，不用管我。”

“好的。”姜霧輕快地答應了。

哈迪斯這樣一說，姜霧便真的不管他了。

他轉過頭才發現衛兵們若有若無的實現看着他和哈迪斯，很多人眼底甚至帶着暧昧的色彩。

姜霧：“……”

他只當做沒看見，去分種子。

有膽子大的衛兵小聲問，“醫者大人，您和冥王殿下是什麽關系？我們從未見過冥王殿下如此主動地靠近某個神明。”

姜霧擡眸看了衛兵一眼，仔細想了想說，“現在還沒有什麽關系。”

現在還沒有關系的意思是……以後有嗎？

衛兵像聽見了什麽秘密一般，“難道……”

“什麽都沒有哦。”姜霧含笑着，“冥王殿下現在正聽着我們說話呢。”

衛兵：“……”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哈迪斯，果然見冥王那雙冷漠的眼眸打量着他。

衛兵連忙低頭去翻地。

冥王！好可怕！

幫忙的人多了，灰原被翻得也快。

姜霧算了算這片地嘀咕着，“看起來不太夠。”

“種子嗎？”哈迪斯又跟上來問。

姜霧點了點頭，“感覺還差一部分。”

“需要去人類世界嗎？”

“其實我不太确定那些能不能在冥界種出來，”姜霧看了一眼發芽的幼苗，“看起來得去買一點，總之先買來試試也行……”

哈迪斯垂眼看着姜霧的睫毛，數着種子和幼苗的人類青年看起來專注認真，睫毛不自覺地顫抖着，十分漂亮。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說，“不夠的話可以去人類的世界看看，吾可以……”可以陪你一起去這句話被哈迪斯硬生生地咽回去。

他想，還是算了。

姜霧微微擡起眼眸來看着哈迪斯，然後莞爾一笑，“謝謝冥王殿下，我應該要去一趟的。”

“醫者去吧。”吉耶納在一旁小聲說，“這裏您不需要太過擔心了。”

“謝謝。”

姜霧道了謝又看向遠方，他得穿過怒號的黑河，而黑河那裏，都是哀嚎的亡靈。

三頭犬殷切地湊上來，用尾巴卷着姜霧的腰。

姜霧輕聲問，“刻耳柏洛斯大人的意思是，你送我上去嗎？”

三頭犬連忙點頭，它想載姜霧過河。

姜霧看向哈迪斯，“我現在就能去嗎？”

“你一個人。”哈迪斯問，“能行嗎？”

他總覺得姜霧一旦離開這裏去到人界，就會在人界暈倒，或者無法回來。

“當然。”姜霧有些許無奈，“冥王殿下，一般情況下我不會暈倒的，沒有那麽脆弱。”

哈迪斯對沒有那麽脆弱保持沉默，他只是塞給姜霧一個精致的袋子，“可容納萬物。”

姜霧有些驚訝，“謝謝冥王殿下。”

三頭犬又咬了咬姜霧的衣擺。

“謝謝你。”姜霧沒有拒絕刻耳柏洛斯的幫助，“刻耳柏洛斯大人。”

哈迪斯看着姜霧的背影，忽然開口道，“把塔納托斯叫來。”

讓在人間行走的塔納托斯去保護着姜霧，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哈迪斯想，或許還應該讓修普諾斯也去，畢竟人類都不喜歡死神，說不定塔納托斯會吓到姜霧。

三頭犬歡快的馱着姜霧來到河邊。

卡戎這次什麽也沒說，把姜霧送了過去。

河流急湍，姜霧閉着眼睛思考了一陣自己回到人類世界後應該去什麽東西尋找種子或者藥苗。

或許可以先去市集上看看，如果市集沒有的話再去山上挖，上山挖的時候對他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姜霧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抗拒回到人類世界。

畢竟人類世界是他第二次做任務時待得最累的地方。

盡管他不需要擔心波塞冬會在這裏。

離開冥界的那一刻，姜霧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前面是光明，和永遠灰暗的冥界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各種各樣的聲音傳進姜霧的耳朵，牧羊人高聲地歌唱着神明的偉大。

姜霧忍不住伸出手握了握脖子上的項鏈，在陽光下，項鏈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

遠在奧林匹斯山喝酒的神王忽然坐直了身體，看向人類世界的方向。

他感受到了他的某件法器出現在了人類的世界，那上面還帶着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手腕上戴着的貝殼手鏈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來，悅耳又動聽。

他看了一眼手鏈，說不清心底踴躍上來的是歡喜還是激動，亦或者怕不是自己想找的人而失望。

“神王殿下。”神侍輕聲問，“還需要什麽嗎？”

那股力量越來越清晰，宙斯可以清楚的感知來自哪個方向。

他把手中的杯子放下，然後站了起來。

他沒有再多做停留，消失在了原地。

旁邊的神侍只聽見了神王離開前的呢喃。

“……是你嗎？”

“姜霧。”

這個名字，神侍很熟悉，神王醉酒的時候經常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