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前塵往事十三

前塵往事十三

小吳一夕順着天一教的方向回去找人，經過一處密林，樹下傳來不正常動靜和死亡的氣味，小吳一夕順着樹冠望下去果真在密林下方看見了一個痛苦掙紮的人影，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村子裏見過的啞巴。小吳一夕趕緊下來查看啞巴的傷勢，只見對方七竅流血臉色鐵青，已經是将死的模樣。

小吳一夕立即點了對方周身幾處大穴，只是毒素侵入骨髓，現在救助為時已晚：“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其他幸存者沒有，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是不是去天一教了。”小吳一夕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問完才想起來對方是一個啞巴，問也沒用了。

誰知原本一眼不發的啞巴，在這個時候居然用他嘶啞破損的嗓子發出了聲音，“玲兒呢……她還……好嗎？”對方太久沒有說話，聲音斷斷續續音調也有些不準，好在大體上能夠聽得清。

小吳一夕：“你居然會說話，你不是啞巴嗎？”

啞巴将死之人，體力支撐不住多久，對眼前這個煩人的小姑娘也沒好脾氣：“你這家夥……怎麽那麽多為什麽，我問……你話呢。”

若是尋常人這麽跟小吳一夕說話她肯定會生氣，現在的情況下她完全沒有在意對方的冒犯，反倒是驚喜啞巴居然會說話，“她好好地，現在被……被林小姐帶到天一教去了，你知道的那個林小姐是個好人她們在一起沒事的。對了，你要是能說話李大夫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你撐着點我這就背你過去找他們。”

小吳一夕說着就要背着啞巴去找人，啞巴擺了擺手，“不必了……我就快死了……她不能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吓到她的，她沒事就好。”說完劇烈的咳嗽起來，小吳一夕見到的生死都是一擊致命，哪裏接觸過這種将死這人，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要如何幫助這個可憐的啞巴。

啞巴對小吳一夕頗有成見，看着對方糾結迷茫的樣子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夜晚，那個小女孩也是這樣迷茫的望着他。

他知道對方什麽都不知道，就算有恨也不該怪到她身上……

啞巴此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這輩子最恨的人的子女身邊，而且眼前這個人毫不知情。啞巴甚至在想我要是告訴她，她的父母親朋全都是死在自己手上，對方會不會一刀結果了自己，然後這個高傲的自認為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姑娘，就會從一件件往事裏知道，她到底流着怎樣肮髒的血液……

啞巴心裏報複的快感只不過持續了小小的一瞬間，随後他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十多年前他放過了那個小女孩，十多年後的今天他也不願意再讓她卷入這些的是是非非。

啞巴年少時生活在世外桃源，大約是安逸久了，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豐富精彩，等到好不容易溜出來卻被信任之人誘騙，從此萬劫不複，就在他萬念俱灰恨透了人間所有人的時候，偏偏又遇到了與人為善的玲兒一家……在他以為一生就與玲兒相依為命的時候，現在又成了如此模樣。

所謂命運無常，當年的他算不透，如今也看不透，大概如同長老所說，他是個毫無天賦的人……

啞巴的眼睛漸漸變成血紅，加上流血的眼眶更有一股詭異之感，小吳一夕将這些變化看在眼裏，皺眉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吳教主曾經說過世界上有一神秘的修靈族，他們雙目赤紅，刀槍不入，食之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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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吳一夕:“你，你是修靈族的人!”

啞巴:“你倒懂得不少。”

小吳一夕不解:“不是說你們是半仙嗎，怎麽也會死的……”

啞巴:“看來你也不懂。”

小吳一夕:“有話直說，繞來繞去幹什麽……”

啞巴确定自己這次活不了了，人生最後的時光居然是和仇人之女閑聊，啞巴又想起長老給自己一生的預測。

哈哈哈哈，命運無常，命運無常，長老果然沒有騙我……

啞巴心神震動，劇烈的咳嗽起來，小吳一夕聽着那肺部破裂的咳嗽，心裏不是滋味……

這個人真的要死了……

啞巴：“你日後要是遇到修靈族的人，千萬不要相信他長生不老的鬼話，若是他這麽說多半是要騙你錢。”

小吳一夕也看出來啞巴現在已經是回光返照的時刻，他大約不想一個人上路太久沒有說話的他希望在人生最後的時間有人能和他說說話。

小吳一夕幹脆席地而坐，當一個聽客，聽對方用嘶啞中帶着一絲恐怖的聲音講他的一生。

啞巴說着說着聲音漸小，他已經說不出話了，看着眼前這個一副“聽故事”模樣的少女，他不由得想至少這個孩子沒有被養歪，也不枉他當年留下這一個活口。

要說恨，啞巴對吳一夕的家人自然恨得牙癢癢，當年因為自己修靈族人的身份，被癡迷煉毒的毒王夫妻當做至寶騙回毒王谷，從此便是不見天日，生不如死的藥人生活。每日實驗各種毒藥的時候他也是恨的，每一刻都在想要怎樣殺死這一群衣冠禽獸。可是他做不到，毒王夫妻怕他逃跑将他手腳打斷，栓在瓦罐之中，日日倍受折磨，卻又不讓他死，這樣的日子叫他怎能不恨!

好在，後來他成功了，借着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啞巴假裝自己中毒而亡，之後憑借異于常人的體質絕地反擊。

哈哈哈哈，啞巴還記得那個時候那些人被他們自己研制的毒藥侵蝕，一個個變成了發瘋的怪物，一個個都殺紅了眼，親朋好友，夫妻伉俪……死在最親近的人手上，毒王夫妻研制的毒藥果然厲害。

那時候複仇成功的強烈快意，甚至讓他感覺不到自己被無數毒藥啃食骨血的劇痛。那時候他也瘋了，甚至準備在囚禁他的毒王後代身上實驗每一種對方在他身上用過的毒藥，甚至也想打斷小女孩的雙腿雙手讓她成為一個人彘……

當年殺紅眼的他險些就這麽幹了……

現在當年的小姑娘正坐在他身前，聽他臨死之時的唠叨閑話。啞巴心想，日後他若是死了将來玲兒或許好歹還有個能夠稍微依仗的人了……啞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相信這樣一個半大的小姑娘，或許是因為她眼神還是如十多年前一樣清澈，或許是對方願意聽他臨死之前的無意義閑話，又或許是她那個任意妄為的師父其實大概也算是為數不多的好人。

生死若是一瞬間的事情總是想不了多少東西，但當這個過程稍微延長一點時間，生前的種種事情都會在記憶裏浮現，就算是多年前的一點點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

啞巴還想囑咐一下小吳一夕叫她帶個話給李大夫，可惜的是一張口一口烏黑的鮮血就直接噴湧而出，終于，他的期限到了，他已經中毒太深了了。

小吳一夕不是沒有見過人死在自己面前，當眼前的啞巴吐出那一口鮮血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人馬上就要死了，她并不覺得悲傷，只是有些惋惜，一種無能為力的惋惜。

小吳一夕悶悶的回到天一教，按照啞巴的遺願小吳一夕沒有告訴李大夫對方已經死了，好叫李大夫留一個念想。

天一教的正殿上躺着五具屍體，小吳一夕只一眼就認出是那晚為惡的五人，幾人身上傷痕累累，互相砍殺至死。

啞巴下的毒不是沒有解開的方法，只是凡是都有劑量的問題，下毒的人存着兩敗俱傷的心思，自然中毒的人也活不久，小吳一夕整個人恹恹的無悲無喜，默默叫人将這幾具屍體丢到亂葬崗眼不見為淨。

事情的前因後果自然有吳一夕向衆人解釋，小吳一夕默默回了自己房間一句話也沒說。

莫瀾：“她這樣不會有事吧。”

吳教主：“小孩子，不用管她過一會就好了。”

現在的吳教主所有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成年版吳一夕吸引，若是其他人只覺得大小吳一夕只是長得像的話，從小看着吳一夕長大的師父卻一眼就能确定眼前這個人不是什麽所謂的失散多年的姐姐，他有一種直覺，眼前這人就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徒弟，是她長大後的樣子。

安頓好李大夫後吳教主将吳一夕帶到一邊，“你從哪裏來？”

吳一夕時隔多年見到即将坑了自己的師父，心裏百感交集，被對方單獨叫到一邊還在糾結要不要趁這個難得機會，打自己坑爹師父一頓的時候，聽到這個問題，腦袋裏一瞬間毫無征兆的接了一句“要到那裏去。”這樣的哲學臺詞……

而且冒出來了還不打緊，吳一夕一時嘴快跟着自己腦海中的臺詞直接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吳教主：……

這麽一打岔吳一夕那點小小的愁緒怨恨和打自己師父一頓的糾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在自家師父面前該怎麽皮還是怎麽皮。

吳一夕：“我說我其實是你長大後的徒弟你信嗎？”

吳教主一臉認真的搖搖頭：“不信，我徒弟長得這麽醜，再怎麽女大十八變也不會變成一個好看的大美女，我覺得她長大了一定是個醜八怪。”

吳一夕：“有你這麽當師父的嗎，你才是醜八怪！”

吳教主大笑幾聲，圍着吳一夕轉了一圈：“現在這個欠抽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像我那個不聽話的徒弟了。”

吳一夕：“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