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圍城3

第14章 圍城3

“這天都快亮了,土匪今夜是不是不會來了?”張大興靠在城牆上,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不少士兵同他差不多,昨夜經歷了一場惡戰,今天白天又抓緊修繕城門、準備軍需物資,一直沒合眼,熬到這會兒都有些撐不住了。

“別松勁。保不齊就是熬着我們。”胡仁懷說着,自己也打了個老長的哈欠,眼皮子直打架。

衆人苦苦熬着,從未覺得哪個夜晚像這樣漫長。今夜街上連打更的更夫也沒有,胡仁懷熬得通紅的眼睛盯着滴漏,煎熬、焦急又困倦,一滴一滴數着落下來的水滴。

漸漸的,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紅日冉冉升起。衆人心裏繃着的弦終于松了勁,登時渾身的疲倦困意往上湧,眼皮再也撐不住,七倒八歪的睡了,沒一會兒城門口就鼾聲四起。

胡仁懷只覺得自己上下眼皮子一合,就再也沒有力氣睜開了,黑沉的睡眠中他心裏還在擔憂,土匪會不會趁着他們休息搞偷襲?那些巡邏的家夥不會也睡過去了吧……

可這擔憂實在抵不住困倦,他就任自己在這睡眠裏一直沉淪。

這一睡,好像只過了短短片刻,一道尖叫鑽入耳中,如炸開驚雷。

“土匪!!”

胡仁懷騰的一下跳起來,往城樓上看去,看見一個個越過城樓砸進來的、熊熊燃燒的藤編大火球。與此同時,這聲尖叫也戛然而止,發聲的小兵被火球砸中了。

這些土匪居然有攻城用的長臂投物車!

這等東西都搬上場了,今日他們是不殺進城誓不罷休了!

“散開!散開!”胡仁懷沖進還未反應過來的士兵群裏,拼命把他們拉起來,全力嘶吼,“躲到城門下!”

然而士兵們疲憊不堪,反應早就不靈敏了,不少人躲避不及,被火球砸了正着,火油濺了滿身,霎時整個人就被火焰吞沒,摔在地上嘶吼翻滾。

火球砸中茶棚,茶棚頂燃了,帶過路邊的燈籠,燈籠燃了,城門附近四處起火,一片混亂。

與此同時,剛剛裝上的新城門被狠狠一撞,發出沉悶的低鳴。

外面傳來土匪們令人膽寒的高呼,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撞在城門上。

胡仁懷頂着四處飛濺的火星,爬上城樓一看,土匪已用浮木在護城河上搭起了簡易浮橋,大隊人馬渡過了河,正聚在城門口撞門。

可恨的是澹州這等小州府,根本養不起弓兵,普通民兵營也不會配備弓箭,眼睜睜看着土匪就在城下撞門,卻束手無策。

好在土匪沒有撞門的圓木,純靠人力撞,城門還能支撐一陣。

胡仁懷立刻掉頭,一邊往城樓下跑,一邊大喊:“快!去準備火油,把入城這一段路灑滿!他奶奶的,看我不燒死他們!”

“指揮使,沒有火油了!”有小兵喊道,“昨夜咱們就把澹州衙門存的火油用了大半,剩下的搬到南城門去了!”

胡仁懷一愣,破口大罵:“澹州好歹是個州府,怎麽就存這麽點火油!”

他頂着正午火辣辣的太陽,額頭上急出來的汗流進了眼睛裏,只能匆匆一抹:“去城裏的油鋪!什麽油都行!”

“還有酒!”

“是!”

背後的城門被撞得沉悶作響,胡仁懷心裏飛快盤算着,若沒有埋伏,土匪一沖破城門,就要與自己的弟兄們正面對上,若有埋伏還能拖延個把時辰。

這些土匪也不是鐵人,打到夜裏還進不來,自然就退了。只要拖住,就又能挺過一天。

可是現在沒有設伏的物資了!

胡仁懷急得一拍大腿,張大興在旁道:“老胡,別急,在城裏的油鋪總能找來一些。咱們先把這附近的百姓撤走。”

這時,城中一隊人馬遠遠朝這邊奔來,姜有帶着人過來支援,老遠就朝他大喊:“胡兄!我這裏随軍帶着火油!可以救急!”

胡仁懷簡直像看見了觀音菩薩,兩邊人馬彙合,有了八百來人,衆人心中總算有了些底氣。

張大興帶着小隊挨家挨戶敲門,讓百姓趕緊往城中跑。城門被撞得嗡嗡作響,像閻羅王跟在屁股後敲喪鐘,老百姓們拖家帶口,唉聲連天,間或傳來稚子的尖利啼哭,夾雜着士兵們大聲的呼

喊。

“都趕緊走!不要帶那麽多行李!人先走!人先走!”士兵們喊得聲嘶力竭。

“阿順!阿順!”婦人背着滿身的包袱行李,一不小心拉丢了兒子,想要返身,卻被人流裹挾着往前走,急得不停大喊。

“嗚嗚嗚娘親……娘親……”小孩在洶湧的人流裏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霎時就被幾個人踩過。

“誰家的小孩!誰家的小孩跌在這兒!”

人群亂哄哄的,人人只顧着拼命往前擠,即使有好心人喊一句,也同小孩的嗚咽聲一起,瞬間被擁擠的人浪蓋過去了。

一只手撥開人群,一把拎起了跌在地上的小孩的衣領,把他高高舉起來,大喝一聲:“誰家的小孩!”

前頭的婦人大喊:“軍爺!那是我家的孩子!”

胡仁懷穿過人群把孩子遞到她手裏:“少帶東西!土匪來了跑都跑不動!”

城門附近幾乎家家戶戶都人去樓空,亂糟糟的人群往北邊湧,不一會兒東南門邊就只剩下蕭索的街道和空蕩的樓屋。

還有被撞得嗡嗡作響的城門。

申時一刻,剛安上的新門發出一聲低啞的嗡鳴,攔門的橫木終于不堪重負,咔嚓一聲斷裂,城門随之轟然大開,土匪蜂擁進城。

姜有立在入城大街中央,遠遠一箭射出,帶着飛揚的火星,正中城洞中鋪好的火油路。

噌的一聲,火焰蹿起老高,整個門洞燃起了熊熊烈火。

沖在最前的一批土匪立時慘叫起來,人擠人塞在門洞裏,被火焰吞噬全身,仿若人間煉獄。

“這法子也只能拖個一時三刻。”姜有握緊了手中的劍,同旁邊的胡仁懷說,“他們人太多了。胡兄,今日保不齊咱們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胡仁懷雙目赤紅,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死就死了!再這麽熬老子也熬不下去了!”

姜有惱恨道:“這可惜昨日沒能說服林知府,早知道土匪還有這等攻城器械,昨日就該撤離百姓了。”

胡仁懷罵道:“土匪襲城他最多被上頭罵個守城不力,要是做主撤離百姓出了岔子,他就要擔責任!他就是怕自己吃挂落!什麽狗屁父母官,根本沒把咱們當人看!”

火油路拖了土匪不少時間,可火油終究會燒完,待火焰漸漸消下去,土匪霎時沖破阻礙,湧入城中。

胡仁懷猛地舉起刀:“弟兄們!給我殺!”

靜靜埋伏在兩旁的民兵聞聲響應,高聲喊殺,迎着土匪沖了上去。

僅剩的火油仍在噼裏啪啦地燃燒,火焰被一批一批往城中湧的土匪們踩塌得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了點點火星。

夜幕降臨。

民兵們接連作戰,疲憊不堪,且戰且退,城門徹底失守。土匪進了城就開始挨家挨戶打砸擄掠,

城門附近的一批百姓已經撤走,但仍有些抱着僥幸心未走的,被土匪沖開家門,立刻響起陣陣尖

叫。

胡仁懷和姜有帶着人馬堅守入城主街,同前線的土匪對抗,嚴防土匪順着大街一路沖進城裏。

前線的土匪将他們不停往後壓,後頭跟上來的土匪就一路破門,挨家挨戶洗劫。

“哎喲,這兒還有個沒跑的小娘子!”入戶洗劫的土匪從一家院裏拖出一名年輕姑娘,“嫩生生的,正好給爺們享用!”

四處搜刮的土匪們一下子全圍了上去,胡仁懷暗罵一聲,一個猛力踹開了面前的土匪,沖進土匪的陣線,朝圍着那姑娘的幾人砍去。

“指揮使!”後頭的小兵驚慌大叫。

胡仁懷憑着一股沖勁,一連砍倒三人,一把拖起那姑娘就往自己人那邊跑。

可他剛跑了一步,背上猛地受了一腳,被人一下子踹在了地上,在石板大街上滑出去幾步遠。

“還是個指揮使呢。”來人一腳踩在他腦袋上,其他土匪都撲上來按住了他的手腳。

胡仁懷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臉正對着那邊弟兄們的戰線,看見弟兄們在憤怒地喊叫、奮力往這邊沖。

他想叫他們不要犯傻來救自己,卻因為被人死死踩着腦袋和後頸,幾近窒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大,咱們就把這個指揮使的頭砍下來,吊在城門外。”有土匪在旁獻計。

那被胡仁懷拖過來的姑娘又被捉住,她拼命掙紮,破口大罵:“你們都是畜生!豬狗不如!”

一名土匪死死扭着她的手臂,不讓她掙脫:“畜生?待會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畜生,哈哈哈哈!”

他張狂大笑,正要去扯姑娘的衣服,耳邊忽然聽見一道破空之聲。

張狂的笑聲戛然而止,土匪大睜着眼睛,看着穿透自己咽喉的箭,箭尾的白色翎羽還在微微顫動。

土匪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剩下的土匪騷亂起來,土匪首領轉頭看向箭的來向——東南城門。

然而城門處空空如也,他油然而生一陣恐懼,大喊道:“誰?誰放的箭?”

“你爺爺。”一道聲音響起,卻是近在耳邊。

土匪首領心中一慌,立刻揮着刀往旁砍,但還沒來得及動,眼前已經天旋地轉,腦袋滾落在地上。

眼中看見的最後一幕,是随着夜風飄揚的青色衣擺,和滴血的劍尖。

正在此時,城門處響起了震天的呼聲,東南王府的水波紋印旗幟一騎當先,率先出現在衆人眼中。

“王府親兵前來剿匪!!”

“匪首已死!!莫作頑抗!!”

“速速就擒!!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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