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只貓

一只貓

“老板！”白佑佑送走了今天的第十位預約患者，“現代人的壓力就真的已經大到這種程度了麽？割腕跳樓吞安眠藥，煎餅果子再來一套？”

“你以為呢？”金絲邊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鏡片背後的眼睛毫無波瀾，而身上的白大褂反而顯得此人風度翩翩。

只有白佑佑知道，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精英範兒，反而是剝削廉價勞動力的一把好手。

周崇禮是這家私人心理咨詢公司的老板，年紀輕輕就獨自開了這家咨詢公司不說，還在市中心的商業樓裏租了整整一層當做工作室，會議室健身房一應俱全，毫不在意這個人事結構極度簡單的咨詢公司并不需要咨詢室以外的空間。

白佑佑暗自呸了一聲，作為一個楊白勞，就要有白勞的自覺，做什麽吃力不讨好要去問這個說句話都嫌麻煩的便宜老板？？？

“愣什麽？”周崇禮擡頭，鏡片反射的光差點閃瞎白佑佑的眼，伸手遞過來一把車鑰匙，“下班時間到了，把我送到金遠飯店你就可以回去了。”

下班時間到了我還要送你那不就是加班？

給加班費麽老板！

然而白·貧窮·狗腿·佑此時安靜如鹽酥雞，接過鑰匙乖巧點頭：“好的老板！”

好在金遠飯店離F。Style甜品店很近，白佑佑把周崇禮送到後，只花了十分鐘就到了和閨蜜約定的地點。

“這邊這邊！”錢方圓早就到了，看到白佑佑出現在門口，朝她揮了揮手。

不是說失戀了需要人陪，怎麽還是這麽精神奕奕沒有半點失戀者的自覺？

白佑佑心裏的疑問還沒說完，就被錢方圓不客氣地打斷：“失戀算個屁。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你懂不懂？”

她拿起面前的小蛋糕咬了一口，笑道：“算了，你一個牡丹，說了也不懂。”

白佑佑忽略掉她的刻薄評價，雙手抱在胸前仔細打量面前這個女人——臉嘛，是清純的，一頭大波浪配上前凸後翹的身材卻分外妖嬈，天真和妩媚兩種氣質在她身上混合得渾然天成，言語間的不在意和沒心沒肺的表情卻讓白佑佑忍不住想給她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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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失戀，為什麽來我們咨詢室的都要死要活？”白佑佑湊上去問她，大有研究不出來不死心的架勢，“下一個更乖的話，那他到底在哪裏？”

“你們那個咨詢室，要不是因為周扒皮長得帥值得多看兩眼，我覺得你可以直接走人，太心累！”錢方圓撇撇嘴，回避了下一任這種犀利的問題，又一臉八卦地問道，“自殺傾向的話……今天有幾個？”

白佑佑忽略了錢方圓對周崇禮的評價，不得不承認這個外號起得格外到位，但……自己領着他發的工資，受着他的論文指導，狗腿佑默默把這個稱呼憋進了肚子裏，眼皮也不擡地回了錢方圓：“七個。”

白佑佑後悔，她為什麽要嘴賤提起這麽個讓人悲傷的話題。

他們工作室其實只接待提前預約的患者，通常是臨床心理科确診重度抑郁後介紹過來的。工作時由于職業需要，白佑佑長期處于一個聆聽者的狀态，負責預約和安排以及記錄等事務。心理疏導和訪談的工作還是周崇禮在完成，但周崇禮會在患者同意的情況下帶着她做記錄，這也是導致她覺得抓狂的原因——天天聽人倒苦水，那些陰暗而又不為人知的小心思都被當做垃圾一股腦倒在了咨詢室，她一個大四出來實習的準畢業生，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錢方圓看她一臉惆悵，索性建議：“你要不考慮考慮你爹給你安排的那個小夥兒？嫁過去雖然沒什麽感情吧，但也不至于跟你爸關系鬧得這麽僵，還要面對這麽些糟心事。反正就他過他的你過你的，各自浪啊！”

白佑佑看她的眼神像盯一個魔鬼：“你确定要把你從沒談過戀愛的小仙女推給一個流連花叢的男人從此屈服于生活之下嗎？我要談戀愛！甜甜的那種！”

“也是。”錢方圓咬着吸管點頭，“你爹也是真心狠，商業聯姻不成就拿斷絕關系威脅你，說好的虎毒不食子呢？”

白佑佑眼中的迷茫快要溢出來，錢方圓趕緊讓她打住：“來來來我們來讨論甜甜的戀愛！你喜歡什麽樣的？”

說着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朋友圈——

這個！陽光型男愛運動，一身腱子肉可有男人味兒了！

或者這個！斯坦福高材生，有智慧有高度，未來孩子有保障，還能改善改善你的基因！

……

你可閉嘴吧。她給了錢方圓一個威脅的眼神。

那要不坐你後面，灰色針織衫那個，看起來像在等人的帥哥！

白佑佑興致缺缺，想想自己銀行卡餘額，哪來的心情看男人？

“你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白佑佑打了個哈欠，“明天還要上班，下周要交畢業論文定稿了。”

“你等等！”錢方圓盯着白佑佑身後，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拉着她走到後面那桌客人面前。

“請問……”錢方圓清了清嗓子，“你是咕咕和占星師嗎？”

咕咕……和占星師？

白佑佑對這個奇怪的稱呼有那麽一點點印象，多虧了相信星座的錢方圓不停給她灌輸微博上一位很準的星座博主，發表的周運和月運有多麽多麽準，準到連她會失戀這種事兒都說中了。

當時聽到這個結論的白佑佑差點一口奶茶噴她臉上，這種事情能算準難道不是因為你每周都有新戀情嗎？！

也不怪白佑佑不信這些，她一個心理學專業的學生認定占星之類的運勢博主總是用模棱兩可的話迷惑那些對自己未來感到迷茫的年輕人，甚至是利用他們的心理而獲取流量和關注，以達到自己的商業目的。

而這個咕咕和占星師是其中翹楚，據錢方圓添油加醋的介紹，他和他養的那只橘貓已經成為了這個領域的頭部，占據了大部分的流量，不僅從事占蔔工作，也和很多商家達成推廣合作，甚至連那只貓也通過直播吸引了一部分忠實粉絲。

非常可恥！

白佑佑掃了那人一眼，還沒看清人長什麽樣，倒先被他懷裏抱着的貓吸引住了。

憑它的顏值，獲得關注還真是輕而易舉。

“白佑佑？”那個男生轉過頭，語氣帶着不确定。

佑佑有些懵，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記憶才慢慢浮上來。

“程……占？”

程占是她幼時住在桐梓街時的鄰居，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家裏養了一只叫黑黑的小黑貓，皮毛油光水滑，眼睛天天瞪得像個銅鈴，又靈又邪的招人疼。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不愛說話的小男孩變成了網紅博主，黑黑也變成了咕咕。

這下輪到錢方圓愣住了：“你們認識啊？認識你不早說？我一直想請他幫忙算一下運勢但都排不上號！白佑佑你守着這麽好的資源居然藏着掖着！你對不對得起我給你介紹的那麽多小帥哥？”

聽到這裏，程占朝她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我跟佑佑也是很久沒見，所以她認不出來也很正常。現在在哪裏上班？”

白佑佑搬出公司名字，畢竟是個小衆行業，說出去他也不一定知道。

沒想到程占卻說：“貴司老板不錯。”

錢方圓吐槽：“她們老板哪兒能算不錯啊？遇到簡直是要感嘆自己有中五百萬的運氣了好嗎！要求高到無法想象，還是個剝削勞動力的摳門兒精！”

程占輕笑，眼睛彎得像個月亮：“要不要考慮來我這裏？”

白佑佑被吓得連連搖頭。

這種事情被老板知道了之前的實習期獎金就全沒了！更何況在她看來，占星是玄學，是封建迷信，這種靠歪門邪道獲取他人信任的工作明明就搶了他們的生意，像她這麽有底線的心理學專業學生，怎麽可能屈服于歪門邪道？

程占被她拒絕也毫不在意，轉而向錢方圓發出邀請：“如果你想要算運勢，可以直接來我工作室，就在布袋斜街23號，随時恭候。”

“真的嗎？”錢方圓一聽可以開後門插隊，更是激動，“改天去拜訪，我讓佑佑替我請你吃飯！今天看你好像在等人，就先不打擾了！”

“Bye~”錢方圓拉着白佑佑離開了甜品店，兩人從旋轉門出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錯身的那人一副金絲邊眼鏡，一身西裝的打扮襯得他像個職場精英。

佑佑惦記着畢業論文的事，只随便買了點吃的就回了家。到家後把導師的反饋意見過了一遍，挨着修改完之後已經十點過了。她撲進柔軟的被子裏，餘光看見手機屏幕在床頭櫃上閃了閃。

【下周末陪我去布袋斜街？】

是錢方圓。

白佑佑搞不懂她是怎麽沉迷于星座無法自拔的，要是對方是不認識的人，貿然去別人工作室她還怕錢方圓出什麽狀況。但好在對方是程占，去他的工作室也不存在什麽危險，白佑佑其實也想問問程外婆的情況，今天完全是懵了忘記了這碼事。以前程外婆看見她從幼兒園蹦跶回來都會笑呵呵地把給程占準備的酥肉分她一半，可以說是當親孫女在疼了。這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老人家身體是否健朗。

【行吧。下周末正好答辯完了，我到時候跟老板請個假。】

白佑佑應下來，打算去看看程占微博，唔……他ID是什麽來着？

【打扮好看點！別丢人！】

【說不定這就是你脫單的機會！】

白佑佑被她溢出屏幕的嫌棄噎住，在聊天框裏輸了又删，最後還是發了過去：

【程占微博名兒叫什麽？】

八卦圓秒回：

【還說你對人家沒意思？】

【@咕咕和占星師】

【不用謝！請叫我不願意留下姓名的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