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只貓

十五只貓

白佑佑心裏‘咯噔’一下，沖過去一把拉開那扇門，把過道裏前前後後找了好幾遍。

空蕩蕩的樓道裏幾盞燈光泛着暖黃，照得她心裏也空蕩蕩。

一定是因為她進來的時候沒關好門，咕咕才跑出去了。

襪子也沒顧得上去穿，白佑佑踩着一雙拖鞋順着樓梯間一層一層往下找。

樓道裏回蕩着她不停呼喚咕咕的聲音，一顆心卻越來越沉。

從二十九樓一路往下，直到走出了公寓大門，白佑佑還是沒有看見咕咕的影子。

她開始慌了，光線這麽弱，她一個人去找也不是辦法，要是等到明早天亮再去找，咕咕說不定……

夜裏有些冷，這會兒又飄了點細雨，佑佑站在大馬路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秋風鑽進她的毛衣吹透皮膚，白佑佑冷得縮成一團，兩手不停搓着手臂企圖得到一絲溫暖。

這麽冷的天，咕咕要是真的流落街頭，不知道有多難過。又冷又餓不說，指不定還會被野慣了的流浪貓欺負。

白佑佑轉頭回了公寓，準備找物業人員調監控記錄。她想确定一下咕咕是不是已經出了公寓樓，只要它沒有出去，那今晚還有找回來的可能。

可那個胖胖的保安一聽她說是因為自己的貓跑出房間想要查看監控，直接打斷她：“是不是一臉只很圓的花貓，前面兩個爪子是白色的？”

“對對對！”白佑佑激動點頭，他一定是巡邏的時候看見咕咕了，還補充了幾句試圖讓他回憶得更清晰，“它眼睛也很圓，走路的時候尾巴都是豎起來的。哦對了，它是只橘……黃黃的貓。”剛剛他說花貓，一定是因為不認識橘貓這個品種，佑佑特意說是一只黃色的貓，以便他更好地理解。

胖保安扶正頭上的帽子，很确定地說：“那只貓跑出去有一陣了，這會兒天太黑又在下雨，你肯定找不着的。”他說完看見佑佑失落的表情，先是安慰她別着急，然後很是熱心地給她出主意，“我們業主以前也有這種丢了貓兒狗兒的，發到網上讓人一起找，幾個小時就找到了。我看你也發一個，讓大家幫忙找找，沒準兒過會兒就有消息了。”

對哦！經常看見微博和朋友圈有找寵物的消息，還有熱心的朋友幫忙轉發。多一個人看見，找到咕咕的希望也大一些，更何況咕咕小有名氣，向網友求救的話應該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白佑佑剛剛只顧着找咕咕，腦子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想到要求助網友，被他這麽一提醒，佑佑掏出手機站在公寓樓大廳直接編寫了一條簡短的文案發布在了微博和朋友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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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的鏟屎官：今天回家門沒關好，咕咕剛剛從門縫裏跑出去了，在建東路這邊的NICO公寓附近。有看到它的朋友如果可以提供線索，重金酬謝！求大家幫忙轉發擴散，謝謝了！[圖片][圖片]】

這個賬號的關注度不及咕咕在直播平臺的熱度，但都是咕咕的真愛粉，佑佑微博發出去後五分鐘，已經有了小一百次轉發。

佑佑緊張地盯着微博和朋友圈的消息，只是同城的粉絲太少，到現在除了轉發和一些評論，佑佑還沒有收到直接提供線索的私信。

朋友圈發出之後，也有一些朋友回複，但多半都是在問她什麽時候多了只貓，也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

她挑着回複了幾條認識咕咕的朋友評論，讓他們幫忙留意一下，然後切回了微博，打算仔細翻一遍評論區，看看有沒有網友會在這裏直接回複咕咕有關的消息。

然而評論裏大多數都是些轉發形成的自動評論，偶爾有幾個也是表達關心的回複。

佑佑翻到底，中間有幾條帶圖回複的評論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一條還蓋起了樓中樓。

【@小可愛：博主看看這個，好多網友都反應很靈呢】

【muovere：圖片那個我試過，真的有用】

【@野貓神：找我吧喵~】

她點開圖片，每一張圖都是關于野貓的讨論，看樣子是從日本Twitter那邊翻譯過來的圖，ID都是日文。

佑佑浏覽了一遍，Twitter上說家裏的貓如果跑出去之後沒有回來，可以試試跟附近的野貓說：如果看到我家的貓，麻煩你叫它回家[1]。

而好幾張截圖都反映說自己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跟野貓說了拜托它幫忙轉告自己走丢貓咪早些回家，結果過了幾天貓自己回來了的經歷，甚至還有跟野貓說第二天會開罐頭party，結果整個地區的野貓和鄰居家養的貓貓全都聚集過來的事情[2]。

本來以為他們回複的是一些找到丢失寵物貓的有效途徑或是求助機構之類的，但看完圖片的佑佑有些哭笑不得。這幾張圖片和回複讓她覺得這種事情太過于荒誕，就像是……像是童話，甚至很像宮崎駿早些年出的一部動畫片。他們的描述很有意思，但佑佑并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而且這附近雖然有野貓，但它們夜間都不常在燈光下活動。

佑佑搬過來後，曾在樓下喂過一只玳瑁，上周末剛搬進來就發現了它，因此每天出門之前都會裝兩根給咕咕準備的火腿腸到包裏，預備着碰到它就喂一根。只不過整整一周過去了，佑佑都只在上班路上碰到過它幾次，從來沒在夜裏見過它。

看完評論，距離她發布微博已經過去了快半小時，佑佑焦急地把後臺刷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微博私信冒出來小紅點。

【@2388769：剛剛在寧西路的橋邊看到一只貓，跟你圖片上這只有點像。】

【@2388769：以前沒關注過，所以也不确定是不是你走丢的這只，不過可以去看看。】

【@2388769：對了，那只貓淋濕了，毛有點塌所以不太确定，本來想拍個照的，但是它跑得太快沒拍上，還是去找一下，萬一真是呢？】

寧西路離NICO公寓不到兩公裏，現在跑過去應該還來得及。佑佑激動得連消息都沒回，握着手機沖進了密密的雨裏，飛快地往寧西路的方向跑去。

“哎！”胖保安都來不及提醒，半個身子探出玻璃門外，“我們這兒提供雨傘的……”

而佑佑已經消失在了街角。

快到寧西路的時候，她沿着花壇一路找，低矮的灌木叢黑漆漆的，還因為種植得很密集把她的視線當了個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

她點開手機電筒，往裏面照了一下，除了面前那幾株枝丫清晰，靠後的灌木都野蠻生長，只看得見影影綽綽的樹枝影。

白佑佑嘆了口氣，邊走邊想：這事兒得知會程占一聲。雖然他人不在市裏，但萬一咕咕是真的跑出去找不回來，也讓他心裏有個底。

電話撥通後一直無人接聽，佑佑越想越難受，自己要幫他照顧咕咕，居然還把它弄丢了……程占小時候就很喜歡黑黑，現在遇到他又是和咕咕一起生活，貓對他來說可能已經超越寵物的意義了。要是跟他說咕咕丢了，他可能也就雲淡風輕地說沒事，說不定還會安慰她幾句，然後繼續該吃飯時吃飯，該工作時工作，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敢想。

白佑佑站在橋頭，手臂無力地垂下。她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到牛仔褲的兜裏，然後繼續往前走。

找。

一夜不睡也得找。

-

程占熟練地開了門溜出來之後，到了電梯間，跟着一個牽着泰迪的小男孩乘電梯到了一層。

他也不知道聞了那個味道就想從屋裏出來透透氣的原因，但他堅決否認自己被檸檬圍繞，也拒不承認是自己離家出走是因為想要擺脫這一股酸氣……

對，現在的行為跟離家出走沒什麽區別。

程占蹲在電梯門前打了個哈欠，那只泰迪像是上了發條一樣激動又興奮，一直圍在他身邊打轉，一邊轉還一邊不停地嗅，尾巴在身後搖得歡實，攪得他面前一陣狗糧味兒的小旋風。

他嫌那只泰迪太熱情，伸出一只爪子推開它做過煙花燙似的頭，泰迪偏了個臉又湊上來，小男孩兒連扯了兩次牽引繩都拉不住。程占被它攪得有些煩了，另一只爪子飛快地在它臉上撓了一下，也不管頂着一撮兒卷毛的泰迪一臉委屈地偷偷看他，大搖大擺出了電梯。

走出電梯門的時候，程占心裏頭還有點兒暗爽：作為一只貓，開心了就吃飯睡覺曬太陽，不開心了還可以伸爪去撓過來騷擾他的煩人泰迪，要多自由有多自由！更不用說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想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這種事情了——反正賭氣的是咕咕，又不是程占，不需要內心翻湧成海，表面波瀾不驚。

越來越能體會到作為一只貓的優越感了是怎麽回事？要不是工作和人生大事要緊，程占甚至開始認真考慮起一直當只貓會不會更舒服一些。

他轉過路口，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離家出走是一碼事，總不能流落街頭睡橋洞吧……不是程占自戀，而是咕咕真的很萌，他怕自己不回去萬一碰上個心理變态虐貓的，人生無望不說，連貓生也沒了。

程占只感覺自己走了很久，久到這種綿綿的細雨都能把他的毛浸濕，而他走到橋上回頭一看，才發現那棟公寓的招牌依舊清晰……這說明他以為的走了很遠其實根本就不足為道！

他在橋頭一棵榕樹下躲了會兒雨，算算大致時間和路程，等他走回工作室，天都已經亮了。

要不……回公寓吧？

反正在白佑佑看來，不過是咕咕出門散了個步，說出去也不丢人，她連自己是程占都不知道，更不用說被她知道那些一夜之間胡亂生長出來的小情緒了。

而且萬一她醒來發現咕咕不在了，估計會很擔心，萬一到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在卧室裏就很不好解釋了。雖然他調成了靜音，但萬一被她發現手機還在閃，來電人還有備注……程占越想越要不得，還是先回去比較保險。

程占躲開了一個看起來鬼鬼祟祟對着他舉起相機的人，沿着原路返回。

等他到家的時候，佑佑肯定會被他推門的動作弄醒，然後回頭揉揉眼睛朝他張開雙手：咕咕，過來讓我抱抱！

是讓她抱一下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甩幹一身的水呢？

程占很猶豫，腳步卻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