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只貓

二十只貓

第二天白佑佑在想幫忙卻幫不上的焦慮和自我安慰中反複，下班時甚至憂心忡忡地跑到準備走人的周崇禮面前，說是有點事情想要問他。

周崇禮手上整理桌面，頭也沒擡地問：“心理咨詢的話，我價格有點貴你知道的，确定還要問嗎？”

她咬着唇沒吭聲，猶豫的瞬間周崇禮又開口道：“你先說吧，我可以給你個員工福利折扣。”

周扒皮的叫法真的很貼切。

“不說嗎？不說我走了。”

“诶老板等等！”她不想再糾結這件事情，但自己能做的放松和疏導都做過了，越想越鑽牛角尖。

“網絡暴力這件事情，你怎麽看？特別是受譴責的一方，應該怎麽做才能轉變輿論風向？然後當事人要怎麽樣給自己建立信心，避免老是想着解釋和結果？”

周崇禮收東西的手停了下來，終于舍得擡起頭看她。

“你被黑啦？”

白佑佑有種被看穿的感覺，點了點頭。

“讓我猜一下，你是因為直播和貓被黑的吧？”

她一臉震驚，師兄已經厲害到這個境界，恐怖如斯了嗎？！

周崇禮一邊接受她崇拜的注目禮，一邊端起保溫杯優雅地喝水，姿态優雅，淡定得像個超然物外的老道人。

保溫杯都能被你喝出看破紅塵的氣質，你老板果然還是老板。

白佑佑看着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什麽時候心理學已經發展成了透視眼，連背後的具體原因都可以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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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楊教授是不是偷偷傳給你本門秘術了？”她酸溜溜地講，“也是，你是他得意門生，偷傳給你也是意料之中。哪像我考試每次擦線過，實驗結果誤差巨大，不受重視也很正常。”

周崇禮看着她越說越離譜，幹脆打斷：“我沒那本事。以上推測內容來自微博。”

被他這麽戲弄一番，白佑佑無語至極，只是想到他這麽說除了想要逗她以外，還轉移她的注意力，免得整天愁眉苦臉。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理會。認真想一下就會發現他們的心理很好揣摩。”周崇禮變得嚴肅起來，語速有點快，聽起來卻很溫和，“躲在屏幕背後敲着鍵盤，只需要按下發送鍵就能宣洩自己平日裏積累的負面情緒，這樣做不僅沒有任何成本，甚至因為法不責衆而躲在一群同類的背後，反而獲得了認同感。”

“他們認為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點，所以他們會對一個根本不了解的人指手畫腳，根本不用去思考他們指責的人将會面臨怎樣的困境。不過就算有困境，那又如何？那是被指責者罪有應得。”

“像你這樣因為巧合或是趕上了好時候獲得了機遇的人，一旦站到聚光燈前，就應該做好被他們挑刺的準備。至于那些跳得特別高的，極有可能是同行相輕，所以你可以想想自己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阻礙了他的利益。”

白佑佑聽完他的勸解，一時間有些恍惚。

抛開他的安慰不談，其中的分析和邢星的想法不謀而合，她開始後悔拒絕了邢星的要求，甚至想要約他出來當面讨論一下細節。

周崇禮看了她一眼，又恢複了涼涼的看熱鬧語氣。

“你呢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認真工作，升職加薪才是正途。至于升職加薪的途徑，”他慢悠悠地說，“別說我這個當老板的小氣，你只需要完成和程占工作室的合作內容就可以了。”

他起身穿好大衣，回身提包，靠過來時說了一句：“今天這半小時就當是送你的加班福利，下次八折收費，一分不能再少了。”

謝老板。

回家後，白佑佑先是聯系了邢星，他接起電話第一句就是問：“你想清楚了？”

如果照實說，白佑佑能确定以他追求效率的辦事風格，一定不會同意給她會面的時間。她答應得含混：“見面詳談可以嗎？”

對方聽完她表态，也不意外，一時間只有聽筒裏的電流聲。

就在白佑佑覺得他洞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同意見面，打算禮貌地挂掉電話的時候，卻聽見對方帶着笑意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老地方見。”

挂了電話，白佑佑沒有細想邢星的反常，而是硬着頭皮登錄了直播平臺。

這次的複播她頂着巨大的壓力，但周崇禮說得有道理，不能因小失大，也不能畏懼不前。

話雖如此，佑佑開播前還是反複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咕咕今天吃得不多，居然破天荒沒有抱着它的手機，而是坐到了茶幾正中央。如果不是因為它正在睡覺的話，白佑佑差點都要以為這是神明在指引今天的直播了。然而唯物主義者并不相信神明，因此她覺得，咕咕也只是恰巧坐到了那裏而已。

這個念頭讓她想起了前幾天咕咕失蹤時微博網友回複的內容，關于野貓，關于心理暗示，關于……命中注定。

人啊，在逆境中總是會想到玄學。想着去算一卦看看自己命運是好是壞，看看自己正在經歷的黑暗什麽時候過去，看看自己等的人究竟還會不會來。

如果遇上這次風波的是他，他會是什麽反應？打開星盤給自己算一下什麽時候可以遠離紛争嗎？還是用他一貫的冷靜去面對質疑，任憑他人評價？

程……占。

白佑佑想着想着，低聲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咕咕突然跳到她腿上，以至于她一時忘了自己是怎麽從打開攝像頭的心理建設想到程占的。這思維跳躍的程度，離精神渙散只有一步之遙。

“你是在鼓勵我嗎？”她捧起咕咕的臉，湊近了盯着它。

圓圓的眼睛轉了一下，佑佑忍不住抵着它的額頭，輕聲說：“開始吧，今天的工作。”

為了避免看見奇怪的言論，她選擇不看屏幕。用周崇禮的話來說，他們越是想踩你，你越是要表現出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不簡單。

白佑佑在和咕咕的互動過程中好幾次忍不住要去看評論，很想知道直播間的風向到底是如何。

只是，今天咕咕特別活潑，圍着逗貓棒追了半天不說，後來直接跑到白佑佑懷裏撒嬌。

鏡頭裏，咕咕躺在她的腿上，爪子搭在胸前，一臉期待地看着她。白佑佑伸手去撓它下巴，被咕咕一把抓住，低着頭去夠手心。

看它這意思，是想要她摸頭吧。

難得咕咕主動，白佑佑把手搭到它的頭頂，輕輕撓了撓，咕咕的眼睛舒服地眯起，一只爪子還按住了她的手，催着她多撓幾下。

白佑佑總覺得，咕咕是能讀懂她情緒的。

或者真的像錢方圓和胖保安說的那樣，咕咕很聰明。它會開門，能認識路，也能感知一個人對它的喜歡。

她看着蹲在屏幕前的咕咕，小腦袋随着刷屏的評論左右晃動，看上去像是真的在認真閱讀和互動。

有時候，白佑佑會有種它靈魂裏住着一個人的錯覺，不管是神态，還是動作，甚至有的行為習慣，都已經超出了一只貓的範疇。只不過，這種錯覺總是會被咕咕的動物習性提醒——你想太多了。

就好比現在天冷了，它總喜歡找個熱源揣着爪子偎在上面。

咕咕看了一會兒評論，幹脆踩到鍵盤上，然後蹲着不動了。

然而直播間的圍觀群衆見證了貓咪在線打字——雖然它踩上去坐着之後壓出來的都是一堆亂碼，但網友們依舊很激動。

直播間的評論刷得很快，白佑佑想要偷偷瞄一眼，卻發現評論區正好被咕咕的肚子擋住，只好作罷。

佑佑低頭看見它毛茸茸的後腦勺，耳朵尖還不時向後轉動。她湊上去蹭了蹭他的頭頂，咕咕擡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回應她，攪得佑佑心尖酸酸的觸動，慢慢放松下來。

看不見惡意評論，佑佑也不那麽緊張。她把把手放到咕咕的背上，感受着它的呼吸起伏，有了一種被陪伴的安全感。一直到直播結束，咕咕都蹲在鍵盤上不挪窩，佑佑猜是冬天快到了的原因，它可能是覺得有點冷。

C市沒有集中供暖，這個公寓也沒有安裝暖氣。佑佑把手放在地上摸了一會兒，發現地面溫度确實有些涼，咕咕晚上就算是在小窩裏，應該也會覺得冷。

難怪這一周它都盯着自己的床看。

想了想，佑佑走過去抱起它，把它放進了自己柔軟的被窩裏。

等她洗漱完上床睡覺的時候，咕咕已經開始打呼嚕了。

咕咕的小腦袋露在外面，爪子還舉在耳邊。佑佑給它蓋好被子，手指點了一下它的肉墊：“晚安。”

程占從上次變回人之後一直在猜，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重新變回人。試過無數種方法，還是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猜測——跟白佑佑一起，在被窩裏睡覺。

這種暧昧的猜測真讓貓臉紅。

他其實很想變回去，偏偏每次想跳到床上去的時候，都會面臨來自良心的靈魂拷問：你還是個人嗎？

但今天可不是他要跳上來的，而是被抱過來的。

白佑佑過來抱他的時候，換了一件搖粒絨的家居服，觸感綿軟，還帶着一股洗完澡後的沐浴乳香味。程占到了被子裏，發現這股味道更濃，好聞到他忍不住抖了抖胡子。

被溫暖的被子和柔和的味道包圍，程占睡得安穩，夢裏一陣香氣撲鼻。

我不是，我只是一只想和媳婦兒睡覺的小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