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只貓
二十九只貓
白佑佑下班後穿着被周崇禮吐槽是小紅帽的鬥篷,一個人往桐梓街走。
上周走的時候,老人拉着她說今天是菩薩生日,讓她過來吃齋飯,吃了平安又聽話。
她坐在地鐵上抱着一袋子糕餅笑,都多大了還盼着吃完齋飯聽話呢。
出了地鐵站依然從幼兒園路過,只是這個時間點小朋友們都已經回家,皚皚白雪裏清掃出來的那一片游樂區在暮色裏竟然有了世外桃園的味道。
循着飯菜的香氣過去,佑佑一進門就看見程外婆已經把飯菜都端上了桌,全都用盤子扣過來擋着風,等着她來。
“程外婆!”佑佑看見老人也很高興,近幾日的忙碌和疲勞都忘了個幹淨,“您又做這麽一大桌子,我們兩個人哪裏吃得完?”
程外婆遞給她一雙筷子,讓她先坐下,然後才跟她講:“程占那個臭小子,讓他來他竟然說有重要的事情?你多吃點,我們一點兒也不分給他!”
白佑佑伸出去的手一頓,怎麽忘了程占也可能過來的事。她又向前接過筷子,笑着答應老人:“好,不分給他!”
程外婆看她提到程占有些不自然,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解釋:“他工作這麽拼,也不知道是随了誰。”
老人的話一開頭,根本就收不住。
白佑佑聽着程外婆說起程占小時候的事情,才想起來他自從搬過來和程外婆一起住,父母親就很少過來見他。
程占搬到桐梓街以後,父母已經順利離婚。他哥哥跟着父親生活,本來程占是判給了母親,但是他媽媽又因為看到他就會想起前夫,正好程占說想跟外婆一起,她也就順水推舟,出國定居,至今沒有回來過。
哥哥年長他三歲。程占讀小學的時候哥哥還會寄學習用品過來,後來他上高中開始就不在國內,兩人也生疏了。程占的哥哥再回來的時候直接進入他們父親的公司,一直想要勸程占一起,程占愣是不同意。
“後來啊,他爸爸得病走了。程占那個哥哥過得也不如意,找他幫忙也不搭理人家。”程外婆說起這些事情眼泛淚光,搖搖頭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程占小時候不愛說話,就是因為他爸媽老在他面前打架鬧的。打得一棟樓樓上樓下鄰居全都知道了,還把程占丢到門外,嫌他哭起來太吵。造孽喲!兩歲大點的娃娃就被放到樓道裏不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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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佑佑耳邊響起程占的呢喃。
——那為什麽,現在不讓我回家。
她終于明白程占小時候為什麽總是冷冷淡淡,為什麽總是喜歡一個人走。白佑佑突然後悔,昨天把他送回去是不是又一次傷到了他千瘡百孔的心。
房門冷不丁被人推開,程占卷着一身風雪進來,鮮紅的背影落進眼裏,一如記憶裏追着他喊‘占占等我’的紅裙小姑娘。
小姑娘一回頭,眼裏的淚水終于包不住,大顆大顆往下掉,一滴一滴都砸碎在他心上。
她哭喪着臉,手裏還舉着筷子:“你怎麽才來啊……”
“這……”程占走過去,拍拍她的背,然後問外婆,“您把她怎麽了?”
程外婆也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哭起來了。
老人家湊過去看了一眼,放下手裏的筷子在圍裙上搓了搓,伸手幫她擦眼淚。這一擦,白佑佑淚水掉得更厲害了,程外婆急了,拍着程占肩膀推他上前:“你給哄哄!你一來人就哭了,剛剛還只是眼睛有點兒紅呢!”
“阿——阿嚏!”白佑佑被程外婆切完辣椒的手摸了一下,想停也停不下來,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嘩啦啦的流。
程占不知所措地站了會兒,最後心一橫,走過去抱住她,輕輕拍在背上:“別哭了,我在呢。”
白佑佑‘哇’地一下哭得更大聲,趴在他肩頭喊:“我眼裏進辣椒了嗚嗚嗚!”
他哭笑不得從旁邊櫃子上抽了張濕紙巾出來,手法輕柔地幫她擦幹淨,擦完還輕輕吹了一會兒。程占動作無比熟練,因為白佑佑睡前也會幫曾經是咕咕的他擦眼睛。
“好些沒?”
白佑佑眨了眨眼,眼睛還是有些紅,只是已經沒有辣乎乎的痛感。睜眼看見程占的臉近在咫尺,之前同情他的缱绻柔情瞬間被尴尬替代,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半步,和他拉開距離。
“咳,那個……”程占走到飯桌邊,長腿一跨坐到程外婆旁邊,“我過來陪外婆吃齋飯。”
“哦。”程外婆毫不留情拆穿,瞥了他一眼等着看好戲,“你上午說了你不來,我沒煮你的飯。”
拿開正在揉眼睛的手,白佑佑心情複雜地看着一桌大大小小十多個菜,您說這沒有給他準備?
程占倒是臉皮厚,直接伸筷子夾菜,就連程外婆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也不躲開。
窗外是漫天風雪,三人圍着小圓桌吃得火熱,一室融融。
程占洗完碗,拉着外婆坐到搖椅上,問她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說的那個狼人故事。
程外婆搖着搖着已經快要睡着,低頭透過老花鏡看他一眼,反問道:“狼人?什麽狼人?”
白佑佑走在雪地裏,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她走得吃力,餘光看見程占走在旁邊卻是閑庭信步。白佑佑偷偷撇嘴:長腿歐巴了不起。
他雙手插在兜裏,頭上了一個毛線帽,堪堪遮住額頭。程占轉過頭看她時沒說話,只是把下巴藏在圍巾裏朝她笑,露出一雙微微上翹的眼睛。
“真像……”
“像什麽?”程占問她,順手把她往裏面拉了一把,躲過樹上撲簌簌掉下來的雪。
“沒事。”白佑佑想起他臨走前問的那個問題,好奇道,“狼人……是什麽故事?”
程占搖搖頭,不說話。白佑佑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停下來去看他,發現程占沒有跟上來。
他在她背後站定,白佑佑只好轉過去催他:“走啊!好冷的,前面就是地鐵站了。”
人行道上,兩人對望。
佑佑望進他的眼裏,漆黑深邃,似有火光跳動。她站在路燈下面,只看得見眼前的事物,周遭都被黑暗吞沒,一時間有了世界只剩下眼前人的錯覺。
那個人一步跨過來,一個吻輕輕落在她額頭,敞開的大衣把她包了個嚴嚴實實。
“還冷麽?”
白佑佑被他擁進懷裏,撲面而來的溫暖讓她一時緊張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哪兒。
一股熱氣湧上頭頂,白佑佑發現。她此刻跟被親了就僵住不動的咕咕沒什麽兩樣。
“狼人貓人什麽的,你都可以不信。”程占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說話間能感受到她柔柔的發絲,“但是我喜歡你這件事,你不能不信。”
她還沉浸在‘完了完了我被偷親了’的震驚裏,完全沒有注意到程占的動作。
程占曲起食指,把她下巴輕輕擡起來,薄薄的嘴唇蜻蜓點水似的碰了一下她的,細嫩柔軟。
涼涼的。
甜甜的。
白佑佑反應過來,從他裹着的衣服裏掙脫出去,一路狂奔進了地鐵站。
心跳漏了一拍之後,伴随而來的是溢出胸膛的躍動,白佑佑伸手按住左邊胸口,偷偷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車廂。
确信窘态沒有被人看見,她才靠在冰冷的座位上,平複心情。她低着頭,臉紅撲撲的,抿着嘴唇回想剛剛短暫的觸碰。
輕輕的一碰就離開,像只蝴蝶落上去又飛走。
白佑佑伸手摸上臉頰,臉上的熱度高得都可以暖手。
她低頭把臉埋在手掌裏,想要甩開腦子裏的念頭,但她越逃避,剛剛那一幕的感知越是清晰。
程占沒有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溜走的紅影,低頭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唇邊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擡起頭,雙手插回兜裏,面上神色如常,只有耳朵尖在寒冷的冬夜裏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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