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無須承諾不必再見

第八章 無須承諾 不必再見

回到學校上課，我總是眼望着黑板發呆，心裏還想着家裏的事。

“聽說明天晚上有流星雨，要不要一起去看？”李響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邊。

“啊？”我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都在想些什麽呀？”他說，“我問你去不去看流星雨。”

我當然想看，關于流星雨的傳說都很美，而且還可以對它許願。我躍躍欲試，忽然又想到媽媽一定不會同意，就說，“多危險呀，我才不去。”

“別騙人了，你明明很想去。”他勸我，“再說了，我們一大堆人都去，能出什麽事呀。”

“我得問問我媽。”

他叮囑我說，“你要跟你媽說跟我們去，她肯定不同意，你就說是李萌萌組織的，你媽應該就會讓你去了。而且，流星雨很難看見一次。”

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把我媽會拒絕的一萬種理由都想好了，也想好了一萬種對策。

她先□□我的同學，說他們肯定不是善類，然後說地形險峻，還是黑天，萬一再碰上心懷不軌的出租車司機之類。

她說的我腦袋都疼了，意思是除了她，我不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

還是好脾氣的爸爸打了圓場，“沒什麽人見過那玩意，才覺得新鮮，你就讓她去看吧，興許看完了也覺得沒什麽。他們班好多同學不都去嗎，相互照應着應該沒問題。”

“什麽叫沒問題？萬一出事怎麽辦？你是覺得誰的話都可以相信嗎？”我媽固執的說道。

我們為了這個話題争執不休，各執己詞，到最後也沒讨論出結果。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生悶氣，越想到要與百年不遇的奇跡擦身而過越是不甘心。爸爸推開房門進來，“別理你媽，明天你就去，我幫你再跟她說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有了我爸的“先斬後奏令”，我就無所顧忌的跟着李響他們打車到了郊區的一片空地上。我們情緒高漲，不錯眼珠的瞪着天上，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可是，都過了預計出現流星雨的時間很久，我們也沒看到，天上連星星都少的出奇。

一群人垂頭喪氣的往回走，幾個男生紮在一堆說着黃色笑話，李響悄悄的握住我的手。我只愣了一下，就将他的手握的更緊。

我擡頭，看見有個缺口的月亮，問，“你說兔子為什麽都不回到月亮上去呢？”

“你沒到月亮上去過，它的美都在你的期待裏，因此你以為兔子也必須回去。可兔子已經在天上呆了那麽久了，興許覺得人間還不錯。”李響指着月亮說，“遠觀月亮很美，近了也只能看見坑坑窪窪的表面。距離能放大事物的優點掩蓋缺點。”

我看着天空，沒有側頭看他，“你是不是想說，我們所期待的事情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

他點了點頭，說，“我們是想結束眼下痛苦的生活，才那麽的渴望逃出生天，去到另一個世界。傷痛一直都在，我們也只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只有跳出的瞬間短暫的呼吸過。”

如果奇跡被一次又一次的實現，那也就不再能稱之為奇跡了。它的神奇不在于能否美夢成真，而在于過程中的無限期待，讓人擁有了一顆勇敢的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但至少要有一個很難實現的夢想作為信仰，支撐自己走下去。

我有過很多精神支柱，它們支撐着我戰勝艱苦，一直走下去。每個時段，我都有自己的信仰，因為它，我不曾放棄過，不曾停下前進的腳步。

此刻，我希望能在這純白的月光下，得到最真摯的誓言。我想得到很确定的東西，害怕有天也會變得像父母那樣，彼此依賴，卻又彼此折磨。我固執的對李響說，“你能不能說你喜歡我，答應永遠不會煩我，不會離開我？”

他很是心疼的看着我，“不是我不說，是這些都是沒用的話。我現在說了能怎樣？那些做錯事的人，不見得以前就沒承諾過。別傻了，承諾不能決定未來。”

“起碼能讓我心裏踏實。”我仍舊堅持，“我希望有個人能給我一個不變的承諾，讓我能夠為之努力，并不斷堅持下午。”

“那麽這個承諾消失了麽？”他反問我。

“這個……”我的确被他問的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他說，“你可以為別人付出，但不能是全部。無論如何，你必須有一件事是全心全意為了自己而努力去做的。這樣就算別人走了，你也還是你自己。”

有些地方真的被他說中了。如果我失去他，生活就好像被颠覆了。我就瞬間失去了那些朋友，瞬間失去了優越感，雖然好似從未擁有過。

“能不能說簡單一點？”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不開竅。”他用手指勾了勾我的鼻子，“也就是說，能分散你經歷的東西越多，你的痛苦就會越少，別把任何一個人或是一件事當成生活的全部。”

“我還是不明白。”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他的語氣和表情，總讓我覺得話裏有話。

隔天放學後，很多沒敢去看流星雨的好學生把李響的課桌圍起來，七嘴八舌的問着。

“看見了沒有？好看不好看啊？”

“許願了沒有？”

“你是特意帶粱以夢去看的？太浪漫了吧。”

我心跳飛快，表面上還假裝若無其事，正對上李萌萌帶有殺氣的目光，趕緊側頭看向別處。我剛才沒太注意，章璋的座位一直空着，可書包還在。

我剛想站起來去找，就有一雙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他還是摸着嘴唇，對我壞笑，“章璋去樓下買東西了，不過……龍哥也去了。”

我瘋了似的跑下樓梯去找她，心裏亂如麻。下到一樓後院的拐角處，看見她正扶着牆艱難的往回走，我趕忙跑過去，手急眼快的扶住她，“這是怎麽了？”

她沖我擺擺手，虛弱的說，“我現在眼冒金星，先讓我坐下。”

我讓她靠在花壇的石欄上，想知道龍哥到底有沒有欺負她，有些話又問不出口，怕傷了她，說話就變得吞吞吐吐，“你……沒事……吧？”

“剛才我下樓去食堂，感覺馬龍一直在後邊跟着我，然後就要跟我借飯卡，我不給他，他掄圓了扇了我一巴掌。我就覺得眼前一黑，倒在了旁邊的牆上，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就像趕緊回來找你。”

“不給就打人，這也太不講理了。”我氣得直跺腳，“不行咱們就去告訴老師吧。”

“算了，告訴誰都沒用，況且咱們也不是小學生了。”

章璋息事寧人的态度并沒有給她帶來好遠，她越是退別人就越是進。他們對錢不感興趣了，反而更樂于戲弄她。

“黑妞，黑妞。”

章璋膚色比較黑，他們就給她起了這個外號，有事沒事就喊兩嗓子，還把《月亮代表我的心》的詞給改了唱。

你問我到底有多黑我長得多麽美

我的心也黑我的臉也黑

我就是那一塊煤

最過分的一次，他們掀了章璋的桌子，龍哥一腳踢在了她的肚子上。事後，老師找過來了雙方的家長，只是講了講事情的嚴重性，要馬龍向章璋道歉。為了班級的榮譽，她不願把事情鬧大，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過幾天，章璋就休學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他們沒了“開心果”，就把我和那個男孩子在垃圾房裏的事翻了出來，整天在班裏換着版本的講。李響也漸漸開始疏遠我，更樂意跟秦思思聊天，還把MP3也借給他聽。

章璋走了，不然一定會幫我教訓李響，給秦思思一個下馬威。我盡可能的吸引李響的注意力，生物課上能跟同桌讨論一節課的大熊貓，動作很快眼，眼卻一直在偷瞄他。

回想起來，那時的做法真的很幼稚，但一點也不丢人。不管怎樣，我們都是用盡全力，盡最大可能的挽留對方。

我一直等到放學，可是看見他和幾個好朋友一起推着車走出校門，又不好意思上前，就找班裏的女生幫我帶句話過去，滿心歡喜的盼着他回來聽我說心裏話。

那人呼哧帶喘的跑回來，越看她着急越是賣關子，非說跑渴了，騙了一瓶汽水還要一根冰棍，邊吃邊說，“他讓我跟你說，別再糾纏他了，很煩人。”

往常遇上這種情況，章璋都會追上他們，甚至不惜呈“大”字型站在自行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每次都是把人帶回來，不會不負責任的帶回一句傷人的話。她也可以為了我跟李響翻臉，氣憤的把他桌子上的東西都呼嚕到地上，也要讓他給我一個說法。

可是，她走了。朋友間沒有永恒的承諾，亦不需鄭重其事的道別。

大概是在三周後，我收到了她寫給我的信。沒有太多形式上的東西，她只用了牛皮信封和大單線稿紙，最上方還印有某某工廠的名字。她在心中寫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沒能有勇氣告訴你。其實，我也喜歡李響，每次都是想接近他才會幫你，我不希望他成為別人的男朋友，但你不一樣，我了解你的過去，只要對手是你，我都自認可以對付。李萌萌對你真的很好，是我挑撥你們之間的關系，她只是特別寒心你在我們之間做選擇的時候猶豫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我已經無法控制了，請原諒我的自私與懦弱。

那封信後，我就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聽說她去了韓國，也有人說她去了日本。

可無論走了多遠，走了多久，說了再見，還是不辭而別，總還是共用同一個太陽，輪流扼殺時間，共同呼吸。而還有那麽多走了的人，再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