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何處是歸宿（上）

第十二章 何處是歸宿（上）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那你可以走了。”我下了逐客令。

“不是。”他否認，“我是來幫你的，你跟我走，待會兒就知道了。”

我下意識的拒絕，他卻勢在必得，拉着我的手，托我下床，在李萌萌驚愕的目光下，将我帶出了門。

他換了新坐騎——純黑色的雷克薩斯，記得以前他每天是開摩托車上下班，我摸着摸着車子的外殼，譏諷道，“這得幹多少壞事才能買得起這麽好的一輛車。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已經壞事做盡，有車有房了？”

他為我拉開車門讓我坐進副駕駛，“我女朋友還是跟我分手了，嫁給了一個開大奔的男人。”

“這不關我的事。”我用食指攪動着自己的衣角。

“怎麽沒關系？”他用反問加重語氣，“不信，我們打個賭。”

“怎麽賭？”

“你聽我的就可以了，反正你肯定會輸。”他極其自信的說道。

我兩手一攤，“悉聽尊便。”

“那你可坐穩了。”他猛踩一腳油門，車子向前飛出去。

我隐約覺得，這是一場陰謀……

他帶我去了韓唯一經常帶我去吃飯的那家餐廳，預定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坐的位置。落座之後，我聽見旁邊桌的人咳嗽了兩聲，忽然心神不定，韓唯一也有愛咳嗽的毛病，不知道現在好了沒有。

上次他找了一份要去外地的工作，臨走前特意過來跟我見一面，結果因為各種原因沒去成。這次，他匆匆去旅游，還趕上我的生日，而沒有知會一聲，很明顯是故意為之。

我們明明已經改變了，那些記憶裏的幸福時刻，只當作是懷念吧。這一生便是如此，誰為誰等，誰比誰心痛。

我發愣的時候，漆凄已經點好了菜，我每次必點的菜一個不落。

我納悶的問，“你怎麽會知道？”

他只是一笑，回答說，“今天我就是韓唯一。”

的确，他今天說話的方式、做事的風格都活脫脫是翻版的韓唯一，除了長相和聲音實在模仿的不像。

吃完飯，他又帶我去看電影，當然不會是我跟韓唯一看過的電影，早八輩子就下架了。什麽東西都有期限，過了這村，就再也沒這店兒了。

正在上映的沒有好片子，我們只看了一個劇情片，還是美國原聲中文字幕。我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為了讓我睡好，他從開播到散場一直坐的筆直，還要開車送我回家。我說風把我的頭發吹亂了，他就立馬關上窗戶開空調，我披上他的外套，他又不動聲色的将風量調小。

我終于明白他做這些的用意是要告訴我，天底下會為我興師動衆事無巨細的人不只有韓唯一。從此，那個叫唯一的人，不再是粱以夢心裏的“唯一”。

我又大膽的試了一下，說，“我餓了，想吃麥當勞。”

他就掏出手機，一邊查地圖一邊開車。我不由的感嘆，“他曾經為了給我找一家拉面館，在街上傻轉了半個小時。”

“你知道了嗎？”他問我，“你剛才有沒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我可以代替他，跟我在一起也同樣自然，你為我東西了嗎？哪怕一點點也可以。你曾經那麽排斥他，但是我跟李絲晴一直歉意磨壞你接受他，你就真的愛上他了。其實，你愛上的是他所能帶給你的感覺，任何人能帶給你這樣的感覺，你都會愛上他。倘若有一天，你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一切，就連他都不需要了。”

他說的話都在理，我深有體會。從前喜歡李響是為了從通過他得到更多友情，後來我打開了閉塞的內心，結交了很多的朋友。他考回了北京的大學準備再續前緣，可我早已放棄了。

到底是時間太霸道，還是忍心太涼薄。

“你為什麽要來告訴我這些？”

“不想讓你再鑽牛角尖了。”

“那我應該謝謝你。”

他笑了笑，解釋說，“你別謝我，要寫就去謝李絲晴，是她說你的病只能自己把心結解開，讓我過來勸勸你。如果你總是把某件事想得板上釘釘，你的精神很容易崩潰。”

“她？”我有些驚訝，她一直在默默的為我付出，而我竟還在背後猜測她，真是慚愧。

“在如今這個社會，你能又這樣的朋友，真的很難得。”他很認真的說。

童年帶給我的陰影确實很嚴重，我不敢相信純潔的友情，但并不代表不會遇見。我就想被蛇咬過的人從此害怕缰繩一樣，害怕再次被傷害，随時把自己封閉起來，躲避一切傷害。可這是錯誤的做法，我因為曾經的一些不愉快而不能坦然面對現在的事，只能說明我從來都沒有釋懷過。

我還是要謝謝漆凄，無論他給我帶來過怎樣的災難，畢竟已經過去了，是他幫助我成長了。出現在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人都該被銘記，因為他們改變了我們命運。

漆凄把我放在自家樓下，向我道別說，“明天會更好，但起碼要活過今天。你要學會讓自己快樂的度過今天，才有機會擁有更好的未來。”

他回到車子裏，将車頭調過去，開走了。我站在路口，目送他離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幹過最無聊的事就是跟蹤杜悅。追到她和韓唯一去的電影院門口，他們進放映廳看電影，而卧的心裏正在上演一出悲劇；看她帶韓唯一去看牙醫，應該是認識人，沒排隊就直接讓他們進去了；她還獨自去給韓唯一買過衣服，全都是我沒聽說過的品牌。

這才是她應該找的人，而不是我。我不僅無法給他制造任何便利條件，還會成為他的負累。他再喜歡我，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唯一能為他的做就是從開始堅持到最後，即使他毫不知情，也要給他一個完整的暗戀，這也是我對他全部的愛。

悲劇就發生在我決定放手成全的那晚，她一個人徘徊在十字路口，很無助的樣子，忽然她站上馬路，迎上對面開過來的車。我第一反應就是沖過去制止她，無奈距離太遠。我不忍看，準備閉上眼的時候，一個黑影沖出來，把她救了回來。

一聲急剎車，司機降下車窗罵了幾句，就開着車走了。杜悅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那男人蹲下來幫她擦眼淚，兩人不知說什麽起了争執，吵得很厲害，可還是聽不清到底為了什麽。最後，那男人落寞的離開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原來，我想要救她，才會那麽相信自己是救了她，而不是害了她，但造成她流産卻是事實。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孩子是誰的，也許是誰的已經不再重要了。

第二天，我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絲晴道歉，同事說她還沒來，一直到中午才從領導口中打聽到她請了一個禮拜的長假，沒交代具體緣由。去她家裏找也沒人，手機關機。

大概是一個星期後，我如約去見寧靜的時候，都沒能聯系上李絲晴。我又跟她說起這件事，她狠狠的教訓我說，“你就是做事太沖動，心裏有點什麽想法就不管不顧跟劍似的沖出去了，你自己不覺得折騰？”

“我總想知道怎麽回事，或是到底為什麽？”

“傻孩子。像你想象中那麽純粹的事已經不多了，你又何苦如此固執。”她無奈的笑了笑，“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只是出生、入學參見高考，大學畢業照工作，到了年齡就必須要找個人結婚，接着日複一日的生活，直到病魔或是死亡打破這種固定不變的模式。”

“你是不想在循規蹈矩的生活，才決定要出國的嗎？”我問。

“我只是要去尋找，人生的一萬種可能。我不是說一定要做瘋狂的事，但一定要做想做的事，不要讓自己後悔。”她說，“無論是像我這樣，還是選擇安穩度日的人，都只是在努力的找尋自己的幸福。可是無論我們怎麽找，除了墳墓，沒有任何人或是地方可以成為我的歸宿。”

她又說，“其實我們旅游啊，遠行啊，只是去到另一個地方，來懷念這個城市的好。”

我把車窗降下來，看窗外的雨，雨總會停，有人找個地方躲起來，有人努力的奔跑，雨總會停，結果有人誤了約會，有人渾身濕漉漉的回家卻正好趕上吃晚飯。所以說，選擇沒有對錯之分，只是不同方式得到不同結果而已。

有個女孩的爸爸過來接她，自己的鞋都淌濕了也不在意，只顧着将帶來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我看看寧靜，她也看看我，然後關上車窗。

寧靜的父親一心撲向事業，對她的關心也是少之又少。很多時候，我們都必須要承認，無論是在這裏還是在別處，有些奢望終究只是空想。離得遠一些，只是為了讓遺憾少一點。

車開到偏僻處，停在一處會所的門口，她拿了手提包下車，“走，咱們進去吧，估計遲冰冰已經到了。”

遲冰冰大概就是她要介紹給我的朋友，名字聽上去就好奇怪，但願人如其名，會有一點驚喜。一見其人，果然氣質非凡，不過應該是個冷美人，看上去不太好接觸。

寧靜做了最簡單的介紹，她微笑着沖我點頭，說，“你好，我叫遲冰冰，遲鈍的遲，冷冰冰的冰。”

我附和一笑，“哪有人會這樣介紹自己。”

“這是我的好朋友對我最精準的評價。”她還是笑。

寧靜搓着手，插話進來，“快想想咱們是先去吃飯還是先做SPA啊？”

“當然是先吃飯了，不然做SPA的時候容易暈倒。”

“對對對，我都沒想那麽多。”她邊說着邊拉着我們往飯廳走，“正好這會兒去還不用排隊。”

她真是一張地道的烏鴉嘴，等我們上到七樓，服務生已經在發好了，門口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了。我們拿了三十五號，才剛叫到三十一號。

“現在正是飯點兒，哪兒會有人吃完出來啊。”寧靜挫折手裏的號發愁，“反正也是自助，待會兒趁他不注意，咱們偷偷溜進去吧。”

“溜進去？”遲冰冰小聲問，“那我們坐哪兒？”

“咱們找快吃完的拼桌，然後先去拿東西，等咱們回來，他們也該吃完走人了。”寧靜相當滿意自己的點子。

遲冰冰還是猶豫，“這樣行嗎？”

“他去那邊發號了，快進來。”

三個人浩浩蕩蕩的闖進去了，等他發現不對勁，我們已經隐藏在人群中。

吃飯的人真不少，基本上每桌只有一個空位，能空出兩個位子的都很少，我和遲冰冰開始埋怨寧靜，“都賴你吧，出的什麽馊主意，我們現在兩只手都端着盤子，讓我們坐哪兒啊？”

寧靜環顧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那不是有兩個男的嗎？旁邊空出兩個位置，咱們去那。”

我提醒她，“咱們是三個人。”

“我知道是三個人啊。”她也強調自己智商沒有問題，“哪有那麽多合适的事啊，你不湊合就別想吃飯。”

于是，我們厚着臉皮過去，讓罪人寧靜打頭陣去跟那兩個人交涉，很輕松就成功了。我們三個人端了五個盤子，桌子立馬被我們占領，還邊吃邊聊。寧靜說，“前幾天，我去了趟gg公司，也沒看見他，估計這輩子也沒什麽緣分了。”

我講一個大肉丸子塞進嘴裏，“萬一哪天他要做了什麽尋回真愛的公益gg，肯定就是為了你。”

“算了吧，那樣只會讓遺憾更深而已。”她嘆了口氣，“誰都知道，摔碎的鏡子再拼上也有裂縫了，更何況，我的這面鏡子，本身就是摔碎後剩下的一角。”

她舉起酒杯，“朋友，我就要離開了，為我幹杯慶祝吧。”

我和遲冰冰并排坐在兩個男人對面，寧靜後加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外側，離他們比較近。他們說了兩句悄悄話，其中一個舉杯敬酒。寧靜勉強的一笑，端着杯子碰了一下，沒說話就直接喝酒。那人還厚着臉皮問，“你是哪裏人呀？”

寧靜伸出食指指了指地面，沒好氣的說，“就這裏。”

“我們也是在這裏工作，周末過來玩玩。”

遲冰冰在底下拽了我一下，給寧靜使了一個眼色，“你們閑聊，我去趟衛生間。”

“我跟你去。”我趕忙站起來跟上她。

我們躲在衛生間，遲冰冰對着鏡子補妝，“這麽久了，她怎麽還不找機會脫身，那兩個人看着就讨厭。”

寧靜很快解決了問題，過來跟我們彙合，“說得天花亂墜，還不是也在別人手底下打工，跑這兒充大頭來了。”

“兩個大男人，一副窮酸相。”

很明顯，她們兩個在一個檔次，而我又仿佛回到的小學時，栖身于陰暗的角落，周遭的人劇作一團，吐沫橫飛的說着什麽，善意或是惡意。

“我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