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難道這就是結局？（下）

第十五章 難道這就是結局？（下）

這時，他的女朋友就從車上下來了，開始喋喋不休，“怎麽回事啊？你會不會幹活啊，看看都把我們的車刮成什麽樣了。去去去，把你們最大的頭給我找來。”

我沒有擡頭去看她的臉，在我心裏，富二代的女朋友都長得差不多。就是眼圈比別人黑，睫毛比別人長，腿比別人長，鞋跟比別人高，脾氣也比別人大。

瞬間，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想起我站在街上叫賣的場景。就像此刻，我頻頻鞠躬向她道歉一樣，都只不過是為了生存。即便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用再向從前那樣寄人籬下了，卻始終無法改變一點——我永遠是在闊太太的高跟鞋下讨生活。

雖然我窮她富，但每個人都有自尊，我都已經把自尊扔在地上讓她踩了，她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領導終于出來了，那個女人更是大聲的嚷嚷着，“你給評評理，說這事應該怎麽辦。”

“也沒什麽辦法，那就賠錢吧。”

在那個男人說出這句話之前，我一直天真的認為，有錢人都很有氣度。他們那麽有錢，為什麽還要為了只會損失那麽點錢的小事跟我這樣需要這幾百塊錢糊口的人計較。但他就是跟我計較，而且本着顧客就是上帝的宗旨，耍起了無賴。常言說，窮兇極惡，雖然人家那詞根本跟我想表達的意思不搭邊，但只有窮了，才會變得極端。我自創了一個詞，富多惡及。對，就是這個及，無所不能及的‘及’。

因此，一個人給另一個人花錢，并不是他錢多的沒處花，而是願意給這個人花。同樣，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好，并不是他愛心泛濫，對誰都這樣好，真的是很想珍惜這個人。

我還沒領到第一個月工資，就花四百塊錢買了這麽大的教訓。領導将我叫進辦公室，拿了一大把錢給我，有零有整。我估計自己是餓傻了，竟還天真的認為公司要彌補我蒙受的損失。

結果，他把錢都推給我，然後說，“刨去剛才賠給客戶的四百塊錢，剩下這些就是你這幾天的工資。我們的廟太小，容不下大佛。”

我捏着二百多塊錢走出來，還有一枚鋼镚兒不慎掉落在地，我趕緊蹲在地上，用手摸着找，身邊竟是呼嘯而過的汽車。當我撿起那五毛錢的時候，不知為何，竟已淚流滿面。

我憑着最後一定意念走了回去，就像醉酒的男人，雖然已經完全事實了意識，卻依然記得回家的路。但是第二天，當你問他怎麽回來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多麽希望可以渾渾沌沌的睡一覺，明天起來把難過的事情統統忘記。可是，人類偏偏有記憶，讓我們記住傷痛。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謹記前車之鑒，不得不學會成長。

人生，當你了解的越多，你就會發現能夠得到的其實就會越少。就是因為有了煩惱，有了無奈，人才會變得膽小，喪失勇氣去追求心中所想。我知道，藏在心裏的話，年輕的時候不說，就一輩子說不出口了。但如果說出口，發現做錯了，還如何挽回呢？人生是膠片錄影帶，不能删減，不能塗改。所以，我不希望在我輕而易舉的說出‘我喜歡你’四個字後，此後錄影帶的每一個角落裏，随處可見都是‘悔恨’二字。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是什麽力量支配着腳在向前走，只是當我發出停下來信號的時候，它仍然馬不停蹄的前進。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我看到了韓唯一，他坐在窗邊邊抽煙邊看着外面的景色發呆。

我放下書包，打開了屋裏的燈，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想什麽呢，吃飯了嗎？”

他搖搖頭。

他已經抽光了一盒煙，捂着胸口使勁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般。我泡了方便面，把僅剩的一個雞蛋煮給他吃。

等到我餓了，已經沒有能夠下咽的食物，我摸摸兜裏僅剩的錢，決定用瘋狂喝水的辦法解餓。

曾幾何時，我以為是家庭背景在我和韓唯一之間縱橫了一條極難跨越的鴻溝，也不止一次妄想過有天能變得跟他一樣，甚至設想過如果他家破産了，我一定會是不離不棄陪他到最後的那個人。

愛情就在起初的幻想階段最美，磨合的時間久了，誰都會不禁皺起眉頭。事實證明，我們根本到不了遠方，遠方也并不美，只是我我們架空的思想把它美化了。

最近，韓唯一游戲玩得沒有起色，更是耍起了大男子主義，還習慣性的安排我的生活，不準我有任何異議，否則就會大發脾氣。天生優質的生活，讓他從不懂得什麽叫隐忍，只會被困難打倒。

日子渾渾噩噩的過着，終于到了兜裏只剩下幾百塊錢的時候，我們住不起日結的招待所，輾轉到了一處平房。此處陰暗潮濕，交通也不便利，租金倒是尤為便宜。

我們就在這裏落腳，他還是繼續不眠不休的打游戲，做着不切實際的奮鬥；我每天繼續找工作，只是耽誤在路上的時間更多了。

這天早晨，我照常收拾書包準備出門，卻聽到他一直在咳嗽，實在不放心，又回去看了一眼。他已經癱坐在地上，他的嘴邊全是血，水池裏全部被染成了紅色。

醫生初步診斷為肺結核，需要留院治療，不能再操勞過度，還要嚴格控制煙酒的攝入量。但韓唯一覺得醫院床位費要按小時計算實在太貴，堅持回家休養。

醫生一再阻攔說，“肺結核是一種傳染病，你不為自己想，也應該為身邊的人想想，而且你的狀況并不是很好，還是留在醫院治療比較穩妥，但如果你執意離開，出了任何問題，我們都概不負責。”

“不用你們負責。”韓唯一不管不顧的往外走，沒走幾步又停下，劇烈的咳嗽。

我拉住他的胳膊說，“你這樣下去會更嚴重的，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這個病要治療多長時間嗎？你知道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嗎？你知道藥有多貴嗎？”他甩開我的手，“我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沒辦法，醫生只能目送我們離開，還不放心的說，“一定要注意隔離。”

韓唯一不再癡迷與游戲，我也不在漫無目的的找工作。我們都心照不宣的拒絕去想明天還有未來會怎樣，只是專心的過好眼下的今天。我們坐在海邊，風吹進眼裏，突然好想哭。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虛弱的說，“你看這景色多美呀，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是鮮花就總會凋零，是美景就總會頹敗。”我這樣回答。

他艱難的笑着，“你唱首歌聽吧。”

我張了張嘴，哽咽的發不出聲音，準備了半天，顫抖着聲音哼出了前奏。

從那遙遠海邊慢慢消失的你 本來模糊的臉竟然漸漸清

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茫然走在海邊看那潮來潮去徒勞無功想把每朵浪花記清

想要說聲愛你卻被吹散在風裏猛然回頭你在那裏

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随風飄遠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茫然走在海邊看那潮來潮去徒勞無功想把每朵浪花記清

想要說聲愛你卻被吹散在風裏猛然回頭你在那裏

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随風飄遠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

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随風飄遠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所有流過的淚

我的愛請全部帶走

我們始終手拉着手，看一對海鷗在水平面上低飛，誰都不知道海的另一頭是怎樣一番景色，但我們很确定，自己很幸福，哪怕只有一秒鐘。

晚上，我們靠在一起看月亮，月光真美，可惜照在身上，那麽涼。

“我死了以後，就會到那裏去，永遠的看着你，所以你不要怕。”韓唯一擡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月亮。

我還是不争氣的哭了，“那就讓我們把今天都當成世界末日一樣來相愛吧。”

他點點頭，“有時真的會覺得路還很長，總以為還有時間愛一個人，結果最後連一句我愛你都來不及說。”

“愛情還是救不了你的命，如果我的愛給你帶來了災難，放手能讓你幸福，我會毫不猶豫的放手。”我直言不諱。

他嘆息，随後問我，“活着真的那麽重要嗎？”

經歷了姥姥和母親的死，我無比清楚一個靈魂的價值，“我不希望一個人因為忠于對我的愛情而死，寧可他好端端的活着，但卻愛着別人。你從來都清楚寄托對我來說多重要，即使讓你活下去的條件是毀掉你，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那樣做。”

“你的心怎麽那麽狠？”

我冷哼一聲，“這個問題你問過太多次了，我說過了，我別無選擇。”

他的身體每況日下，雖然已經需要我攙扶着走路，還堅持陪我去看海、看日落。天氣涼了，我又為他準備的一條毛毯蓋在身上，他說話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而且每次都斷斷續續的拖了很長時間才能說完。

我盡量不讓他多講話，他都睡着了，我還在自言自語。

我說，“多希望我們都老了啊。”

我說，“沒有你，這世界多孤單？”

我說，“我會想念你，一定要記得啊。”

最後的時間裏，我還是把他送去了醫院，不管他願不願意，我都要盡我所能，延長他的生命，也是實現我的希望。

白天就變成了我在家熬好粥，切好鹹菜，來來回回的送飯。只要探視時間一開始，我就是準時出現在病房裏，一直到護士來轟了好幾次才肯離開。

其實，幾次熬粥的時候，我會蹲下來，抱着自己的大腿失聲痛哭，但抹掉眼淚，又要笑着去送飯。我不能讓他看到我的脆弱，還反過來勸我。

這一夜，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裏，借着月光細數我們還擁有的東西。錢已經不多了，不僅要交房租，還要支付巨額的醫藥費，似乎已經一無所有了。也許還剩下愛情，我們還擁有彼此，但愛情何其偉大，終究還是無法改變我們的宿命，帶我們逃出險境。

母親也許并不愛父親，但他們卻互相依靠着走過了大半輩子，那種誓死不相離的恩情，我的确做不到，無論是對誰。我們一直沒有做好準備，只顧着飛得更高更遠，到一片遼闊的天空，結果只是墜落。

角落有只老鼠正在啃東西，我刻意制造出一點動靜，它就吱吱吱的叫着逃走了。它身上滿是傷疤一樣的皮膚，看上去就像是帶着鼠疫的家夥，令我心生厭惡，只想趕緊躲得遠遠的。

仔細想想，我跟它一樣，從小就在被旁人排斥的影子下長大，只想着怎樣去逃，用怎樣的辦法活下去。直到遇見了韓唯一，我開始在乎生活的質量，有了期待，也有了失望。

對于曾經的我來說，最堅定的信念就是活着，這個念頭根深蒂固的長在我的腦子裏，我為了茍活，寧願犧牲掉很多。那麽可不可以有一次，我憑着感覺做一次終于內心的事，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在網上發了一個貼，問怎麽來錢快，底下的回答五花八門，靠譜的很少。其中，有一個人留了QQ號，說可以詳談。在如今的情況下，任何一條路都有可能是生路，都必須抱着試一試的心态。

我加了他的QQ，剛開始說話很警惕，慢慢的放松下來。他說有個賺錢的好路子，但要從中抽成，四六開。按照他說的，我辦了一張信用卡，透支了兩千塊當做本錢，開始了人生第一次豪賭。

起初确實賺了錢，我還去醫院付了住院費，但醫生再一次對我說，“韓先生的病情又惡化了，最好轉到市裏的大醫院治療，那裏的醫療設備好，治療這種病的經驗也多。”

“你只管盡力照顧好他，錢不是問題。”

但當我壓一把大的去賭，準備再賺最後一筆就收手的時候，那個人告訴了我錯誤的信息，讓我賠的血本無歸。

我去看韓唯一，在他的床前忏悔，他一點也不生氣，只是輕輕摸着我的臉，對我笑着。

我坐在走廊的樓梯上，身體靠在旁邊的牆上，月色越來越朦胧，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

好累……我好累……

周圍很多人在說話，我跟着他們向前走，到最喧鬧的地方去。輾轉到橋下，光線微弱到近乎沒有，前方的橋下全是血，還有警車上一閃一閃的藍色光柱，我回過去頭，身後也是一樣情景。四周沒有一點聲音，我拼命的喊，沒有人回答我，拼命的轉圈，直到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