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霧霭
霧霭
昨晚睡得好,她邁着輕快的步子,一手拎着單肩包,走到電梯口按了電梯。
早上起來人比較擁擠,電梯一路慢吞吞的,從三十二樓挪到一樓,再從一樓慢慢往上升。
單熠叼着全麥面包,再抽空吸一口奶,眼睛瞟着顯示屏,腳在地上一點一點的。
忽然聽到一聲低沉慵懶的男聲:“去上班?”
單熠吓了一大跳,乍然回過頭去,原來是程翊。
她撫撫胸口,“吓我一跳,大清早的。”
程翊好像特別喜歡穿夾克,今天是深灰色的,配一條挺括的黑色長褲,簡簡單單,卻又挺拔利落,處處透着帥氣。
她咬了一口面包,邊嚼邊問:“你吃早餐了嗎?”
他笑了一下:“還沒,怎麽,你要給我分?”
她正在拉上包包的鏈子,遞給他一塊還沒有拆封的面包和一小包奶,擡起頭白了他一眼:“要不要?不要我吃了啊。”
他長手迅速的接過面包:“為什麽不要!”
單熠用腳蹭着地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程翊聊天。
他突然問:“今天怎麽不穿高跟鞋了?”
她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換鞋了?”
“我又不是沒長眼睛。”他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她:“這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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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癟癟嘴。
電梯終于到了。人擠得滿滿當當的,更難以忍受的是,裏面的味道——啊,簡直一言難盡。
單熠被人擠來擠去,幾乎站不穩。程翊不動聲色的走前兩步,站在她面前,剛好避免了她和別人的身體接觸。
她臉色又有點發紅,局促的看了一眼他,碰上他的視線,又匆忙低下頭,露出一截細膩修長的脖頸。
程翊想笑。
單熠覺得,今天的電梯慢的有些不同尋常。
他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問:“電話號碼還不準備給我嗎?”
她瞪大眼睛,在他的注視下一寸一寸紅了臉:“你這是……正式撩我了嗎?”
“你覺得呢?”
她手忙腳亂的掏出來手機,遞到他手裏,“你……你自己輸吧。”
電梯到了,她疾步走出去,電梯裏面太熱了,悶得人心裏發慌。
他在後面輕笑:“手機不要了?”
她趕緊轉過身向他走去,接手機的手一抖,差點掉在了地上。
他穩穩接住。聲音低沉悅耳:“小妞兒,你功力不行吧,這樣就受不了了?”
她橫了他一眼,聲線含糊:“我走了。”
程翊不慌不忙,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別了,反正也順路,坐我的吧。”他按開車鑰匙,大步帶着她走到副駕駛的位置上,為她打開車門:“請吧?”
她看了他一眼,還有點猶豫,雙手拽着包包帶子:“這……不太好吧?”
他笑了,把她輕按在車上坐下,一氣呵成的順便扣上了安全帶,關上車門,一切塵埃落定。
單熠閉上眼睛,輕笑了一下。
又不是十八九歲的姑娘,有什麽好欲迎還拒的。
他坐進駕駛車座的時候,就看見她靠在椅背上,黑發宛如層疊的海藻一般鋪瀉在她周圍,襯的臉蛋更加小巧玲珑,唇角向上微微彎起,她在笑。
還有,她今天又穿了襯衫,灰藍色系的,領口的扣子沒有松。
他眸色暗了,流利的發動引擎,打了一個行雲流水的方向盤,輪胎擦過水泥地面的聲音雖然刺耳,但他還是緊了喉頭,啞着嗓子問她:“心情好嗎?”
她睜開眼睛,還有殘留的笑意流光溢彩:“好呀,有人免費給我當司機,為什麽不好?”
他穩穩地開上路,沉默了一會兒又開了口:“我們要不要相處一段時間試試?”
她猛地直起身子,眼睛瞪大看他:“你說什麽?”
他摸了一下鼻子,輕聲說:“沒什麽。”
她反而笑起來,整個身子都在發顫,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他更加不自在了,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笑什麽!”
她一手指着他,還是笑的喘不過氣來,捂着肚子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程翊挂好檔,車穩穩地停在路邊。一手掰過單熠的臉,直接封住她的唇。
單熠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最後定格在他纖長似蝶翼的睫毛上:輕輕顫動着,夾雜着不确定,也帶着一絲篤定。
她閉上眼睛,手慢慢環上他的腰。
程翊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僅僅認識了幾天的女人談戀愛。他認為自己足夠穩重,不知道為什麽,栽在了這個并不是過分好看的女人身上。
她長的和大街上所有步履匆匆的知性女人并沒有什麽區別,甚至算不上好看。
但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從第一天,她一個人弓着腰,承受了別人瘋狂的巴掌,沉默的繃緊嘴角之後,他就喜歡她了。
說不上有多麽喜歡,但是感情這種事情,兩個人只要互相契合,沒有什麽是不可思議的。
自己也不是毛頭小子了,都已經是要三十歲的人了。
漫長的親吻結束後,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裏彌漫着一種叫做旖旎暧昧的味道。
但是單熠居然奇異的不緊張不局促了,和他對視了一眼,她慢慢笑開:“那……咱兩這就算在一起了?”
他臉上還有一絲不自然,但很快點頭:“對,在一起了。”
單熠沒有再說話,程翊在反射鏡中看見她嫩粉色的臉,洋溢着滿足與喜悅。
送她到了公司門口,程翊對她說:“那件事你也不要太緊張了,我已經安排好了。不出意外的話,不出一周這個事情就能解決。”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他看着她走進易華大樓,才啓動車子,絕塵而去。
她捂住發狂的心跳,躲在大廳柱子後面看着他的車子慢慢消失在視野,心被甜蜜充斥着,久久不能平複。
耳畔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尖叫:“你這個狗商人——”
單熠匆忙回過頭,認出了來人是李航的妻子。
她劈頭蓋臉打下來:“着這個婊子!害了我們一家人,還有心情談戀愛!你不是人!”
單熠努力掙紮開,也顧不上體面,叫道:“保安!保安去哪裏了!”
幾個保安從大廳各處跑出來,把顯然神志不清的女人拖開,合力按壓在地面上。
單熠坐在地上,撐着一只手臂艱難的站起來,整了整頭發,冷漠的看着在一旁怒目她的女人。半晌,撥通手機:“你好,110嗎?”
那女人這才有了驚慌的神色,手忙腳亂的掙脫開保安的束縛,跑到單熠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放了我,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孩子他爸已經死了,不能再沒有我了……”
單熠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緊緊捏着手機。接着轉過頭去吩咐保安:“把她看着,等警察過來。”然後昂首闊步的穿過大廳。
那女人還在身後嚎:“不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放了我,你害了我孩子的爸爸,孩子不能再失去我!他們會死的!嗚嗚嗚……”女人尖利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大廳裏又顯得分外悲戚。
單熠坐在辦公室裏,翹起二郎腿,一只手撫摸臉頰。
為什麽這些天接二連三的承受這些?那門口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呢?她為什麽要在人生中最難熬的時刻等來了她丈夫的死訊?
無論她是不是被指使的,光是這種境遇,就已經足夠痛苦了。
她還和這種人計較什麽?更何況,他們是被牽連的,背後的那個人,很明顯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所以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和她生氣,假如失去丈夫的那個人是她,自己會怎麽做,會不會比她更瘋狂?
手機在手心裏轉了一圈,撥通110:“不好意思,剛才的糾紛我們內部已經處理過了,對對,給您添麻煩了,您不用再跑一趟了。”
挂掉電話,單熠靠在椅背上,長長籲了一口氣。果然人生快樂總是與痛苦并行,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就差争個你死我活。
走到鏡子邊上撫上自己的臉,前幾天的巴掌印已經看不出來痕跡了,現在的,她摸上一道指甲劃過的長長傷痕,暗抽了一口氣。
這張臉,再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現在還算年輕,再過上幾年,染上時光和風塵,什麽都回不去了。
馮婧收到消息是在傍晚,有人打電話到她的私人手機上,告訴她有兩個警察在查她。
她當時冷笑着吐了一口煙圈,不錯,消息挺快的嘛,那我們就繼續走着瞧,看誰能玩的過誰。
霧氣沉沉的辦公室,仿佛裝進了一整個世界的暮霭。
她悠閑的的撥通一個號碼,深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她緩緩笑:“李局長?好久不見啊。”
眼角高高挑起,有幾道淺淺的紋路安靜的卧在眼尾,一颦一笑,都是魅惑的風情。
程翊在辦公桌後沉默的聽着小李的彙報。
年輕的警察眉毛蹙的緊緊的,雙手遞過去一沓通話記錄:“程隊,你看,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個號碼就不停的又一個騷擾源,我們的人一直切不進去。”
程翊不說話,接過記錄單細細端詳。
小李繼續說:“我搞不定,張磊接了我的工作,開始找源頭,從昨晚上到現在了,沒吃沒睡,還是沒有進展。”
程翊擡眼看他:“确定是有幹擾?”
小李點頭:“可以肯定,有幹擾,否則以我們系統的強大追蹤能力,怎麽可能追蹤不到一個電話號碼呢。”
程翊捏着下巴。
小李突然眼睛放光,湊到程翊身邊:“哎,程隊,我突然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嗯?說來聽聽。”
“我們追蹤這個號碼的時候,一直都有幹擾源,我在想,假如我們不追蹤這個號碼,而改為追蹤幹擾,你說,這個辦法行不行?”
程翊點頭:“幹擾源和追蹤號碼是捆綁的,既然那個摸不到頭緒,不妨試試這個。嗯,意見很好,你去做吧。”
小李喜滋滋的回到電腦旁開始操作了。
程翊則打開一個文件,戴上耳機開始聽:
孩子的哭聲在女人的呵斥下很快停止了,有人匆匆忙打開了門,屋子裏有第四個人進來。
從腳步聲辨別,應該是個男人。
他壓低聲音:“你又去找她了?”
女人怯懦的聲音帶有濃濃的鄉土味:“你是不讓我去找她鬧嗎?”
男人輕哼了一聲:“沒有腦子!我叫你去找她,沒有叫你打她!打了她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你不知道嗎?萬一她打電話報了警,我們也救不了你!”
聲音有點嚴厲,一旁的小女孩“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然後就是女人又哄又罵的安撫聲,男人粗魯的低罵聲。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男人好像沉吟了一會兒,悶聲說:“為今之計,只有慢慢拖着她,你打了她明天到易華去給她道個歉,馮總說了,這女人聽不得軟話。”
插着耳機的程翊猛地睜開了眼睛。
易華?果然和易華有關?易華的誰被打了?難道是……單熠?
馮總又是誰?從這個男人的話裏聽來,應該就是他的上級。
故事有點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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