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突兀

突兀

泊好車，她坐在車裏，緊張的看自己映在後視鏡裏面的臉，使勁兒捏了一把，兩頰上凸顯出一點血色，她這才滿意地笑了，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單熠心裏咚咚的跳，緊緊握住手機深呼吸，然後撥通了電話。

“阿姨。您在哪兒呢？我過來找您？”

一個身材高挑帶着墨鏡的女人一邊接電話一邊往這邊走，對着電話說：“我正往外走……”

單熠就說怎麽有兩重聲音，眼角不經意間看見了往這邊走的女人，連忙往前緊走了兩步，揮手道：“阿姨，這邊……”

兩人切斷手機，單熠上前接過行李箱，程母則微笑着打量她：“好孩子，你就是翊翊的女朋友？”

眼前這個韻味十足，保養得當的女人，是程翊的母親，單熠緊張的有點哆嗦，但還是盡量做出自然的笑：“我們兩剛交往沒幾天，沒想到就接到阿姨的電話了。”

程母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想讓我來？”

單熠連忙擺手，“不是不是，阿姨您誤會了……”

程母呵呵一笑，“逗你玩的，走吧，去你們的房子看看。”

單熠又苦下了臉，猶猶豫豫的說：“阿姨，您還是誤會了，那個房子是程翊的，跟我沒有關系的。”

程母了然，拍拍她的肩：“好了，好孩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單熠一拍頭：“哦……對不起，伯母我給忘了。”說着神色就慢慢收斂認真起來，微笑着說：“我叫單熠，家在洛城，和霧城很近。畢業後就在易華上班，是一名建築設計師。”

程母點頭：“我看你也叫yi呀？這可是天定的緣分呢！程翊那個臭小子不懂事，以後總算是有人收拾他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也該放心了。”

單熠讪笑，替程母打開車門：“伯母您上車，路上勞頓，先回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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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母不住地微笑，滿意又不失優雅的上了車。

單熠長舒一口氣，繞過去上了駕駛。

她車開的并不怎麽好，但勝在慢，不失穩重，讓坐着的人不自由的多了一份安心。

程母上車後就不再與她攀談，而是靠在靠背上閉目養神。因為是自動檔的，單熠就偷偷分出眼神來看程母。

她是真的精致，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不多，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十五六歲，只是眼角在不經意間有微微細紋閃爍；鼻梁高挺，線條流暢一路綿延至唇角，有千萬種風情袅袅；皮膚白皙，上了一層薄薄的的裸色胭脂，美麗又不失端莊。

單熠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果然好美麗的人骨子裏都是美麗的，譬如程翊，譬如程翊的母親。

還好程母到現在為止，都是和藹可親的，要不然讓她面對這麽一個冰山美人，扪心自問，她不能應對自如。

請程母進了家，單熠乖覺的奉上了茶水。程母坐了一會兒，可能也看出單熠不大自在，就笑呵呵的開口：“伯母長得好看嗎？”

單熠吃了一驚，差點把含進口裏的茶嗆進氣管裏，千鈞一發之際還是穩住了場面，讪笑着打圓場：“很好看，我們一起走出去都可以做姐妹了。”

程母撫掌大笑：“不禁逗，真不禁逗。跟你鬧着玩，和伯母在一起，就不要拘束着了，該幹嘛幹嘛，要不反倒顯得做長輩的怠慢了小輩兒。”

單熠将将挨過去，“程翊和您很親厚。連說話都是一個風格的。”

程母說：“他沒有爸爸，從小都是和我一起生活的，娘兩兒慣了，說話都沒分寸。”

單熠疑惑，又不好直接問出口，尴尬的不知道接什麽話。

程母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拉過單熠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知道你想問他爸爸怎麽樣了，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程翊你別看他在外面滑頭，其實啊，他是個老實孩子，是不會輕易把女孩兒帶回家裏來的；這樣也就是說，他能帶回家裏來的，都是他看重的。”

單熠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程母笑：“我是個單身媽媽，一輩子沒結過婚，只有程翊這一個孩子。他從小就懂事，知道不要讓我給她操心，事事都做得出色。只有在做警察這條路上，我們産生了一些分歧，這一行太危險，我們都知道。但是他喜歡這份工作，我作為一個母親，只能擔心，卻沒有權利幹涉他自己的人生，這都是要他自己選擇的。”

單熠咬唇點頭：“伯母，這麽多年，您也不容易。很少有像和您一樣開明的家長。”

程母笑眯眯的：“怎麽了？小單的媽媽不開明嗎？”

單熠有些羞澀：“也不是，我很愛我媽媽。但是父母年紀大了，總有些舍不得兒女，當初我爸媽怎麽着也不願意讓我來霧城，最後我還是來了。”

程母向遠處看去，眼睛裏好像住着一種緬懷和感慨。她慢慢地說：“我現在定居在美國，工作也忙，一年下來，和程翊更是見不了幾面。”

單熠問：“您的工作很忙嗎？”

程母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程母又重新打起精神來，像小女孩一樣托着腮問：“願意和我分享一下你們的認識過程嗎？”

單熠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對程母講這樣尴尬的經歷。要怎麽說，難道說是嫌疑人與受理警官的故事嗎？

程母見她不做聲，偏着頭笑起來：“不方便說嗎？那倒也沒關系。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有一些離奇的經歷，也不足為奇。放心吧，我不八卦的。”

單熠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鬼使神差的，什麽時候開口道明了這一切自己也不知道，等她反應過來時，程母已經微擰着眉盯着她看了。

單熠急忙解釋：“伯母，其實也沒有這麽荒誕了，我們……”

她的聲音被一段笑聲打斷。

程母彎着腰笑：“你這孩子，你們兩這種相遇簡直……太戲劇性了，都不加潤色就是一本精妙絕倫的小說了。”

單熠一邊想要無語問候青天，一邊默默吐槽，這人怎麽能長得這麽好看，連這樣肆無忌憚的不顧形象的笑，也能被她笑的這麽優雅大方。

無論哪一個時間凝固，都是一副絕美的藝術構圖。

她也跟着慢慢笑了：“伯母的眼光真是……不同尋常，一般人應該都會讓我和她的孩子保持距離的。”

程母停下笑，專注的看着她：“你覺得我會讓你們保持距離嗎？”

單熠有些忐忑，不知道該怎麽接着這個問題。

程母自顧自說下去：“你想多了，你們的人生經歷其實已經很長了，但還是不夠長。等你們再年長一些就會發現，其實很多時候，人還是要保持初心，無論曾經經歷過什麽。”

單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突然就大膽的問了一個問題：“伯母，我有一個問題，可能有些突兀，允許我問嗎？”

程母笑：“小小年紀，從哪裏學來這麽多的規規矩矩，把個如花似玉雕琢的人兒，倒弄成了個老嬷嬷。”

單熠讪笑：“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程母挑了一側新月眉，吊着眼睛問她：“你看呢？”

不等單熠說什麽。她就煞有介事的說：“其實吧，我是給一些有興趣并且喜歡做夢的人編織夢境的。”

單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是吧？”

至此，她是真的忘記了和她一起坐着的，是長輩，是未來的婆婆。

分明是一個懷揣童心的、月亮上的小公主。

程母很開心，并評價道：“唉，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幽默。算了算了，程翊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太長了，和你在一起倒也好，多呼吸點人間煙火。”

單熠配合着笑。

終于找了一個機會，單熠溜進洗手間給程翊發微信：

“下班了沒啊？回來記得買點菜哦，你媽來了，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你快回來。”

那邊很快回消息：

“等會就回來。”

單熠捏着手機坐在馬桶蓋上，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果然燙的要死。

唉，這生活。

總是處處充滿驚喜，處處充滿意外。

程翊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也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他是那樣健康，那樣充滿力量。她總覺得，他無所不能。

但他偏偏是從最脆弱的環境中成長出來的，單熠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但是他們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幸福快樂。

平凡人的生命中，什麽也不要求，唯一盼望的，不過就是家裏人都能平安喜樂；假如不能，那麽就希望能苦中作樂。

單熠自己是苦中作樂，不知道程翊和程伯母是什麽。但是他們現在也算半個一家人了，單熠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喜樂，簡簡單單的生活在這一片碧瓦藍天之下。

一生所求，不過如此。

程翊回家的時候，單熠正在和程母在廚房搗鼓，兩個同樣不精通廚藝的人，不知道能做出來什麽生化武器。

他長腿兩三步跨進廚房，接過程母手中的飯勺：“媽，你來了怎麽不提前給我說一聲啊？居然不打招呼自己過來？”

程母笑罵：“臭小子！長本事了不是？教訓起來你媽了？來來來，讓小單說說，你這是怎麽回事，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程翊在洗菜池裏澄青菜，笑着說：“單熠下次別管我媽，讓她自己徜徉在網絡上吧，還玩耍，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了，成天都這樣。”

單熠在一旁笑看他們母子在嬉笑，從來沒有見過兩輩人以這樣的形式相處，但是他們自己卻深以為樂。

程翊哄着瞠目出去看電視去了，廚房只剩下單熠和他。

他正在做菜，單熠就貼到他背上來：“程翊？不開心？”

程翊明顯一僵，繼續手上的動作：“沒有，怎麽這麽問？”

她環着他的腰，手眷戀的撫在他結實迷人的腹肌上，喃喃地說：“你剛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太開心了，剛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你媽媽來了，其實不是，對嗎？”

程翊笑：“你想太多了，今天工作确實很多，忙的有點過了頭，別瞎想。”

單熠側着頭看他，隔了一會兒才說：“好吧，你不說也行。你媽媽過來一趟不容易，開開心心的陪着她。對了，”她松開手，轉身去幫程翊遞菜，随口一提：“我剛才給你媽媽說了我們的關系了。”

他低低笑了一聲：“你不說她也猜得到。我媽就是個人精。”

她手上動作沒停：“不是，不是這個關系，是工作上的事。”

他關了火，炒了一半的青菜還透着半生的硬綠色，油顫巍巍的滾在上面，冒着縷縷白氣。

他第一次沉默的盯着她看，沒有開口說話。

單熠也停下來了，雙手背在身後，抿唇說：“不可以嗎？”

他難得有些愠怒，寒聲說：“我媽開明，你就這樣說？就不能随便搪塞過去？”

她不知道說什麽，手在身後不停地扭。他這個樣子，的确是令人心驚。

她還是硬着頭皮往下說：“你也說了，伯母精明，我不太會說話，心裏也想着不如就快刀斬亂麻，而且像伯母這樣的人，一定也會理解的，是不是？”

程翊說：“既然這樣了，行吧，先吃飯。”

單熠也跟着一起做飯，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