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暖意

暖意

吃完飯程翊自告奮勇去洗碗，單熠也趁機溜了進去。

他洗碗很快，她左看右看也幫不上什麽忙，于是果斷搞突擊，搶進水池裏從他的手底下拿碗。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在洗碗池裏撲騰，就那麽站着。

頭發掉到眼睛前面，單熠手上有水，不敢碰，央求他幫忙往後勾一下，誰料想他還是站着不動。

單熠很氣，自己都低聲下氣跑過來跟他一起洗碗道歉了，他還是這樣拽拽的。

于是扔下碗，脫了手套準備往外走。

他也不攔着，任由她往外走。

單熠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怕自己聲音太大，她又壓低聲音：“我都過來道歉了，你還要怎麽樣？”

程翊沒說話。

她氣不打一處來，微微一笑說：“好，那你生氣。我走了。”

程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目光沉沉：“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媽知道了，她不讓我們在一起怎麽辦？你什麽也不想，什麽都不考慮，就這樣貿貿然，讓我怎麽放心你？”

單熠抹了一把沒有淚水的臉，低下頭假哭：“我錯了。”

程翊還是黑着臉，“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要長久的在一起，所以才跟我媽說的這麽痛快？”

單熠愕然：“不是的，伯母問起來，我不知道怎麽說，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樣和盤托出了，好像有一種奇怪的力量。”

程翊扶額，咬牙道：“我有時候真不知拿你怎麽辦。”

她見他動容，忙狗腿子的跑到他身邊，笑眯眯的奉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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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朵根子有點泛紅，單熠眼尖，乍的看見就大笑不已，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音，捂着嘴笑的滿臉泛紅。

程翊惱怒，大手抓着她拎出去，弄到廚房門口，揚聲叫道：“媽！替我管管！”

程母悠閑的坐在沙發上剝桔瓣上面的白絲，含笑往這邊看，招手讓單熠坐過來。

單熠沒轍，只得垂頭喪氣的坐到程母身側。

程母遞過來一瓣剝好的桔子，“戰鬥值有待提高啊，小單，你可不能讓程翊那個臭小子占了便宜啊。”

單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伯母，您太幽默了，我都跟不上您的節奏了。”

程母高深莫測的笑。

這個點兒，天都黑了，電視上正是百家姑婆都愛看的黃金檔。程翊也洗完碗出來了。三個人一起坐在上發上看無聊的電視劇。

程母突然問程翊：“那這件事現在進展怎麽樣了？”

氣氛瞬間安靜下來。單熠捏着手看着程翊，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麽。程翊則是長久的沉默，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漠然的表情漸漸出現裂紋，他說：

“有點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程母慢條斯理的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的同時說：“是嗎？怕不是複雜，而是不知道怎麽選擇吧？”

單熠雙手不知覺間洇出來汗，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顫顫嘶嘶的：“伯母，其實他現在已經不是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了，後面的事情，他不能再管了。”

程母哂笑一聲：“不能管了？那之前的那些證據呢？別人不能做證，你也不能做證？”

程翊說：“媽，不是你想的那樣，給我一點時間，你們不能這樣逼我。”

單熠手垂下來，她從沒有想到程母會去問程翊，她以為她會因為她是嫌疑犯，而阻止自己和程翊在一起，但是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樣的，她自己也昏沉沉的。

但是程翊說，你們逼我。

“怎麽逼了？”程母眉間蹙起來：“你作為一個男人，難道不應該有擔當有責任嗎？你是不是覺得對方是你的老師，而正義的這一方是自己的女朋友，你怕別人說你偏私？還是說你自己心裏過不去？別忘了，當初當警察的目的是什麽，不要在警察局裏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就連自己的人生該怎麽過都忘了！”

程翊腰弓起來，雙手抓住頭：“你什麽都不知道！”

程母凝神問道：“我不知道什麽？說說看？我不知道有什麽比你自己女朋友和自己的道義重要！”

程翊嚯的站起來，從衣架上拿起衣服，一言不發就往門口走。

單熠跑過去緊緊拉着他，她比他矮了不少，此刻這種姿勢，更是處于劣勢。她仰着頭看他：“程翊。”

程翊沒有說話，同樣也盯着她看。

“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要走的人不應該是你，而是我。”

單熠慢慢松開了抱着她的手，從容不迫的穿上鞋子往外走。穩了穩心神，回過頭來就又是語笑嫣然的模樣：“伯母，我先回去了，您和程翊好好聊聊，不要心急。有什麽事您随時給我打電話。”

程母面頰繃得很緊，半晌沒有說話，突然沉聲說：“誰都不許走，都給我回來。”

兩個人都愣住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齊齊轉頭看過來。

程母接着說：“我剛才的話可能有些偏頗，但是，我們現在最主要的難道不是商量一下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嗎？事情就這樣半死不活的吊着，我問你，程翊。你上班上的開心嗎？和小單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想到這些糟心事嗎？日子過得暢快嗎？既然是要做我兒媳婦兒，你們兩年紀也都不小了，都過來坐，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到底該怎麽做。”她拍拍身旁的沙發。

他們哪有不從的道理，兩個人都沉默着坐回了原位。

三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誰也沒有看誰。

過了一會兒，程翊低着頭開了口：“單熠，事情現在大多數已經浮出水面了，明天早上小李的反追蹤要是成功，那麽幕後的那個人，很快就會知道是誰了。”

單熠沒有接話。程翊接着說：

“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單熠的眼淚差點湧出來。

被人誤會的時候她沒有哭，挨巴掌的時候她沒有哭，程翊的一句話，竟然讓她難過的想要大哭一場，仿佛這些日子，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天大的不甘。

其實都沒有那麽深刻，唯一不一樣的，是原本孤寂的一生，忽然有人疼惜了。

程翊直起身子，直視程母：“媽，你還記得有一年我執行任務，回來之後住了兩個月醫院的事嗎？”

程母點點頭：“記得，那一年冬天異常的冷，你一直都沒有消息，我嘴角一直長泡，最後你回來都不成人形了。”

程翊說：“要不是李局替我擋了那一刀，我現在還有沒有命活着回來，都是兩說。”

程母訝異：“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程翊低下頭，聲音疲倦：“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覺得自己當了警察，讓別人替我擋刀，窩囊。那一刀，”他在小腹上比劃：“匕首沒進去，只能看得見刀柄。那幫人殺紅了眼，非要讓我一命償一命，我弄死了那個犯罪團夥的老二，被老大設了圈套，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後那一天，他們正準備殺了我，李局自己進來，挨了一刀子，張局帶的人端了這一窩。”

他抹了一把臉，聲音越發低：“你只知道我在醫院裏躺了兩個月，你不知道，救我的人，在醫院足足昏迷了大半年。”

程母沒說什麽。

單熠握緊了拳頭。

“而那一年，就是他兒子被抓進販毒團夥的那一年，李局躺在醫院裏，錯過了就他兒子最好的時機。李家那一段時間，全都是李伯母一個人撐過來的。落下了病根，兒子死了的消息傳過來，她自己人也沒了。”

單熠不知道該不該開說話，程翊的眼睛深處全是悲傷，她只想抱一抱他，給他一點點賴以為生的溫暖。

“李局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一開始我不知道，前些天我私下裏見過了張局，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李局上次跟我說話，我聽他言語間，還是以為他兒子還活着，我實在……”他捂住眼睛：“我實在欠他太多。”

沒有人開口說話，過了一會兒，程母才放柔了語氣：“你不要這樣想，假如那一天歹徒要殺的人是他，我相信你也一樣會奮不顧身沖向前的，我的兒子我是知道的。”

單熠輕聲說：“我沒有想過你要承受這麽多。”

程翊搖頭：“和你沒有關系，你沒有經歷過，不怪你。”

程母又說：“翊翊，你已經有了決定，是不是？”

程翊猛地擡起頭看着程母，嘴巴徒勞的張了一下，居然沒說什麽。

程母溫柔的笑：“我知道你，你自小都是有主意的人，你知道該選擇什麽，什麽是對的，用不着別人說什麽。”

單熠安靜地聽他們說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有些發怔。

程母把手覆在單熠手上，将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緊了緊：“你這孩子，手怎麽這麽涼？還這麽瘦……我不常過來，以後就讓程翊給你做飯吃，他做飯是把好手，說不定明年我就能抱到孫兒了。”

單熠臉色還沒緩過來，只得勉強笑笑。

程母給她暖着手，慢慢說：“這些事你也不要擔心了，本來就是他們警察局分內的事情，相信程翊吧，他一定會讓你滿意的。別把自己熬的瘦瘦骨伶仃的，叫人心疼。”

程翊也看過來：“聽我媽的吧。”

單熠心裏暖融融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是反複點着頭，反手握住程母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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