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風滿樓
風滿樓
粗重的喘息聲從兩個漸漸神志不清的人口中溢出來,程翊的手解開了她襯衫的扣子,車廂裏全都是人身體上的暖香。
他正準備埋頭親下去,她冰涼的手輕輕止住了他的動作,他低下頭去看,就見她睜着迷蒙的雙眼拒絕:“現在不行,還在車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撐起的褲子,啞然失笑:“你這樣不厚道吧?”
她嗤笑一聲,擡手輕撩垂到眼前的頭發:“怎麽地就不厚道了?就你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假意求婚厚道是吧?”
“你……”程翊被她這一番伶牙俐齒噎的說不出來話,只得扶額:“你這女人怎麽這麽惡毒呢?這樣再折騰兩回,你以後的性福可就別想了。”
“嘁,”她不屑:“本姑娘氣質如此高潔,形容如此美貌,儀态如此……”
“得得得!”他揮手擋住,一臉不忍直視:“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就你我還不知道,也就我好心收了你。”
她不動聲色在他腰間擰了一圈,半條眉毛高高揚起:“說什麽呢?說什麽呢你?”
他俊逸的眉眼皺在一起,一邊躲閃一邊笑着告饒。
這天沒有陽光,只有紛紛的大雪。車廂裏的暖氣開得充足,單熠在那一瞬間想,她可能永遠都忘不了他笑起來整張臉上眉眼飛揚的樣子。
電話鈴聲又似一陣催命符,程翊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這車是沒法開了……”
話沒說完,他的神色就凝重起來。
單熠伸長了脖子看他接電話,認識他沒多久,他好像瘦了些,襯得臉龐更加堅毅深刻。
她沒敢再看下去,低下頭去擺弄手機。他挂了電話,利落的帶上引擎,車子就像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她心下疑惑,觑他此刻的神情,也不敢輕易問出口,只好手攥着安全帶小心問他:“出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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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翊好久沒回答,他骨節勻稱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神情是難得的陰沉。
“馮婧不知道又出了什麽幺蛾子,”良久後他咬牙切齒:“你先回去。安心等我把警局的事處理完。要麽就給井疏桐打個電話,一起到你們公司看看,姜遠帆應該有對策。”
她也緊張起來:“到底怎麽了?你一個人回警局能成嗎?”
他哂笑一聲:“想動我?也得他們有那個能力才行。”明明并排坐着,他卻從反光鏡裏迅速看她一眼,語氣溫柔下來:“你保護好自己,我才能安心過去。”
“你自己小心。”她低低的聲音摻雜着濃重的鼻音,伸手指了一下路邊:“就把我放在公司門口吧,我給疏桐打電話。”
手機終于從她汗津津的手裏解救出來,乍一接觸到空氣,就迅速霧化成一大片薄薄的白層,就像他們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情。
程翊繃緊面頰全神貫注地開着車,腦海裏飛速閃過一系列的對策。
小李說李局召集所有人開會,連一向神龍不見尾的張局都到齊了,只剩下他一個刑偵科的大隊長。
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麽?是仲裁還是批判?
霧城花田案可以說是這些年來最大的案件了。上一次發生這麽大的案件,還是十三年前。而那一次事故牽扯了多少人的前程,已經無法預計了。
不從大的方面來說,僅僅是一個小縣城的法院院長判斷失誤,就已經坐牢至今了。
而上一次也是一次建築事故,死亡五人。
霧城不大,卻也不小,百姓能安居樂業,這就夠了。可是世界上時時刻刻都有各種各樣的事件,讓一個小小的霧城都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四處流浪。
說不清,是誰的罪過。
程翊想,單熠一個小小的建築設計師,要為九個人的死亡負責任,先不論她對與錯,就結果來說,一個人的伏法能否換的九個人九個家庭的安歇?
更何況這頂帽子是天空中的巨掌強行安在她的頭頂上的。所有的反抗,都将成為這頂帽子上的重壓。就像他的存在。
單熠此去必定不能好過。
鋒芒既然太利,那麽不妨避一避。
很快就到了易華大廈,單熠打開安全帶就要下車,他不假思索的握住她的手,她詫異地擡頭看他,他的眼睛沉沉看不到底:“熠。”
“嗯?”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學會随機應變。李局要是派人來,”他苦笑一聲:“我估計也攔不住了。”他輕輕地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頭發,溫聲說:“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姜遠帆也是。一會兒我走了,你可以到井疏桐那兒避一避。記住,千萬不要讓他們把你帶到警局。”
他的眼睛黑亮亮的,心原本是突突跳個不停的,但她遇見他的眼神時,竟奇異的不害怕了。
于是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不夠,再點一下,再點一下。
他終于被她的動作給逗笑了,像揉小狗那樣用力揉了一下她的頭發,眼睛裏面慢慢漾出笑意來,一緩就不見了。他說:“乖,走吧,這幾天別回家裏,等我消息。”
她倔強的含着一包淚,他輕輕推了她一下,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單熠站在大雪紛飛的易華樓面前,樓體陰暗的影子像黑夜降臨一般避無可避的籠罩了她,心裏巨大的荒蕪像是原野上的風聲,空洞洞的連回聲都沒有。
他走了。他帶着所有的未知決然離開了她。
擡腳走進去,大樓裏的一切都如常:保安還是以前的保安,看見她來還是會恭敬地問好;員工也都是些老面孔,坐在格子間裏八卦一些別人的茶餘飯後,見她來,都慌忙拿起手頭上的工作。
對于這些,她都沒了感覺,只是憑着本能走進了姜遠帆的辦公室。
胸腔裏回蕩着程翊的聲音,她不知道他将面臨什麽,可是心裏慌亂如麻。停下腳步,告訴自己,得鎮定,鎮定。
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像海浪般褪去,只剩下空白的心靈陽光下的細沙般純淨無暇,清明降臨。
敲門,推門,關門,所有的動作一絲不紊,氣息不亂。她一動不動的看着姜遠帆:“警局就要來人了。”
姜遠帆的臉從屏幕的光線裏面望出來,他頓了一下:“這麽快?”
“他一個人去了警局。”
姜遠帆不置可否:“程警官是警察,你不用做無謂的擔心。”
她按住胸口坐下來:“我知道他是警察,用不到我。但如果他們逮捕了我,”她眼睛不眨,逼近他道:“他會做什麽?我不能冒這麽大的風險,所以,你得幫我。”
姜遠帆捏捏眉心:“我沒想到這麽快。”他站起身來踱步:“程警官去的時候怎麽跟你安排的?”
“他讓我來找你。”
“先去別的地方,警察來了之後有我頂着。你在這裏目标太明顯,風險太大。對了,你聯系井疏桐了沒有?讓她馬上想辦法。”
單熠的手機響了,她馬上接起來。
井疏桐的聲音有些急迫:“老單,證據不齊全下逮捕令,這是違法的,完全可以起訴。”她喘氣很急:“你聽我說,先去找姜遠帆讓他頂着,你下樓,我已經到樓下了。”
姜遠帆從單熠手裏接過手機,“你上來,我有對策,不必着急。”
井疏桐明顯愣了一下,氣息緩下來了:“好。”
挂斷電話,單熠短促的笑了一聲:“起訴?開什麽玩笑,難道是要向法院起訴警局局長麽?”
姜遠帆嘆了一口氣,指向後面:“你們一會兒就待在我的休息室吧,他們不敢搜。”
門開了,井疏桐穿着寬大的毛鬥篷,帶進來一身寒氣:“你們兩怎麽搞的?到現在才給我打電話?不行不行,絕對不能進警局,進去了什麽事兒也說不清了。”
單熠給她接了一杯熱咖啡:“你先別着急,他們現在說是在開會,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
井疏桐接過咖啡,暖了一會兒再貼到臉頰上去,杯子放下來發出重重的響聲,她說:“聽着,姜遠帆。我不是過來興師問罪的,但是你最好告訴我這些事跟你的女朋友沒有關系,”她的聲音陡然揚起來:“這他媽一手都是馮婧操縱的!”
她把包裏的文件摔在桌子上,指着那些白紙黑字質問:“姜遠帆,單熠到底對不起你什麽?不就是像個傻子一樣喜歡了你這麽多年嗎?你和你女朋友至于這麽不放過她嗎?我就想問一句,你們至于嗎?!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單熠也不攔着,伸手撚起那些文件一張張的看,再反複交疊起來,不發一言。
姜遠帆也沒有說話,井疏桐的憤怒更是無法抑制,她一字一句的說:“最好是跟周小川沒關系,不然我不能保證我會做什麽。”
單熠笑了一聲開了口:“這跟周小姐沒關系,是馮婧一手策劃的。”
“沒關系?那敢情好,你告訴我,馮婧到底跟你有什麽血海深仇,非要把你往死裏逼?”井疏桐氣得幾乎要笑了。
姜遠帆坐下來,手抵着額頭慢慢說:“确實跟小川沒關系,我查過了。”
“查過了?”井疏桐諷刺的說:“查過了為什麽不說出來?警察一天天的這樣查,你看着單熠像個猴子一樣上蹿下跳是不是很有意思?”她毫不留情地說:“真是瞎了眼了,她竟然會喜歡上你!”
“別說了疏桐。”單熠輕聲說,“他心裏也不好受。我們聚在一起好好想想辦法。馮婧一手操縱的證據我們完全沒有,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井疏桐從包裏找出來一個U盤:“這不是問題,就在剛才,程翊給我發過來了一份剪輯過的音頻,已經可以确定是馮婧了。”
單熠挑眉:“他這麽快?”
井疏桐的臉上這才緩和了一點:“你就惜福着吧,都不知道程警官為你在後面做了多少,不像某些人。”
“既然已經有了馮婧作案的證據,”姜遠帆說:“那麽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單熠眯着眼睛,半晌才說:“就怕跟我們想的不一樣。就算這個東西是證據,疏桐,你還記得上一次的合同嗎?造假的那麽明顯都可以在警局被檢驗成真的,你們認為呢?這不是決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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