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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周茉這周和總監彙報工作的時候，除了彙報倉庫 618 備戰的工作進度，也是來和總監要人支援的。

電商公司為了節約成本，除了在大促期間會使用短期勞務派遣人員外，還會調配辦公室員工去倉庫支援，緩解訂單積壓的壓力。由于子公司兩大板塊，倉儲和物流中心都是大促期間的忙碌部門，辦公室沒有多餘的人員可以調配，因此歷來都是從總部的其他部門裏調配人員到倉庫支援。

“Kiki，這是我們根據目前的訂單預售數量，預估後續需要的支援人員數量和支援時間。”周茉向總監展示她的 PPT 數據，“具體會根據業務實際情況調整更新。”

“OK，支援這個事情你之前報方案的時候，我就已經和 Tina 同步過了。你還是和往年一樣和她協商，由她這邊統一動員和調配 Maygoo 這邊的員工 。”

“另外，需要您确認一下 618 凡嶼的動員大會，leader 們是不是會到場參會？我也好做安排。”

“這個我還沒來得及和管理層确認，這兩天內會确認好給你。”

聊完公事，周茉本來準備告退，卻被 Kiki 拉住寒暄。

“Molly，我沒記錯的話，你 13 年加入的 Maygoo，到現在也六年了？”Kiki 轉了轉手上的筆，暗含深意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

周茉笑笑，像是被老師點名一樣不自然地坐直，思緒翻飛，她知道現在是用人之際，公司還指望她當好這個保姆，不可能辭退她，那麽這話肯定是領導給她畫餅的前奏。

“是的，時間真快呢！不知不覺我都成老員工了，謝謝 Kiki 您這麽多年的照顧。”周茉不卑不亢地順着話題回答。

“是呀，你的成長和能力我們也是有目共睹的。”Kiki 臉上保持着親切的笑容，“去年底 Alina 離職後，凡嶼的綜合服務部經理就一直空缺，沒有再招新。你這半年多的工作完成度很不錯，我一直在管理層面前表揚你。”

周茉不自覺地眨眨眼，呼吸放輕，知道這裏一定會出現語言的藝術，表達轉折的“但是”一類的詞語。因為領導如果真的想給你升職加薪，不會鋪墊這麽多，會直接告知員工我很艱難地為你争取到了什麽，道路是如何地曲折，然後向員工傳達要繼續加油賣命之類的話術。

果不其然，Kiki 如春風般和熙的聲音繼續說：“但是嘛，管理層覺得你還是太年輕，還需要你用業績打消他們的疑慮，所以年底的述職對你的升職至關重要。你也知道我們後勤部門不是賺錢部門，所以工作成果不好衡量，節日大促和重大項目就是我們創造成果的機會。”

說到這裏，Kiki 用寄予厚望的力度拍了拍周茉的肩膀：“Molly，我個人是非常看好你的，接下來的工作一定要加油哦！”

周茉臉上的笑容弧度應景地擴大：“謝謝 Kiki，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給的機會，會努力在年底交上一份令您滿意的答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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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從總監辦公室出去之後，周茉臉上的笑容才徹底垮下，長舒一口氣。

職場上大部分人都想升職，周茉也不例外。就算她沒有事業心，她也不會甘心幹着經理的活，拿着主管的工資。先不論她現在不願意空降一個經理約束她，哪怕是為後續跳槽考慮，不同級別的擡頭找工作時薪資待遇和可以選擇的範圍也不一樣，更不提并不遙遠的 35 歲危機。

職場的升職加薪非常複雜，能力要有，卻不是越強越好。同時光有一定的能力是不夠的，還非常講究緣分和機遇。能力再強，沒有遇見恰好的機遇，也只能屈居人下。

身處于周茉現在這個位置，是不可能眼睜睜地放開這個機遇的。她只能吃下領導畫的這塊餅，為嘗試抓住機遇而加油為公司賣命。

周茉這份工作隸屬綜合服務部，如同部門名稱，公司對她們部門要求的重點在“服務”，也就是變相的乙方。人事行政合并也就意味着所有後勤和人力資源工作都在她的管轄範圍內，小到廁所沒有紙，A 員工和 B 員工吵架，大到績效制度的疊代變更，年會活動的籌備...作為全公司員工的保姆，周茉需要帶着團隊事無巨細地跟進。

這天安監到訪檢查，周茉作為負責人親自接待，帶着工作人員在倉庫四周走訪巡查，記錄不符合要求需要整改的點。

為了增加倉庫容量迎戰 618，倉庫臨時縮減了貨架的間距，增加了許多排貨架，導致消防間距不合格，安監的工作人員對着這些需要整改的項目逐一拍照，強調一周後他們會到訪複查。

“楊工，您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您也知道我們行業性質的，大促期間為了騰出倉庫空間肯定是會對貨架擺放進行短暫調整的。”周茉又示意他看符合消防要求的标準的主幹道，“更何況您看，其他通道都是合格的，只有這幾排貨架不合格。消防安全是倉儲企業的重中之重，我們也非常重視這點，您也看見了，我們在這邊臨時多擺放了很多消防滅火器。”

見安監的領導露出猶豫的神色，周茉立刻順杆爬，信誓旦旦地保證：“618 高峰期過後我們就把這些貨架拆掉，恢複原狀。拆掉的時候我一定給您發照片，盡量不給您的工作造成麻煩，您看現在能不能通融一下呢？”

周茉屏着呼吸等待工作人員的回答，正當楊工準備說話的時候，周茉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是裴知夏的來電，連忙把手機靜音。

“抱歉，是騷擾電話。您看我剛剛的提議怎麽樣呢？”周茉又觍着臉拉回話題。

許是考慮到凡嶼在科技園裏貢獻的 GDP 流水，楊工還是同意了周茉的提議，并強調：“過了六一八我就會和同事來複查。”

“好的好的，一定不會讓您為難的！”周茉綻開笑顏，繼續帶着安監的工作人員巡視倉庫，褲袋裏的手機不停地震動，她根本無暇顧及。

等送走安監工作人員的時候，周茉叮囑一直跟在身後的行政專員：“小雅，端午節打點送禮的時候千萬別漏了這個楊工。”

“好的，我會在名單上加上的。還是按之前的送禮方式，讓快遞員把購物卡給他送過去嗎？”

“是。”

公共關系維護也是後勤部門的重要工作之一。社會關系是講究你來我往的，既然對方與人方便，周茉自然也需要投桃報李。周茉有相熟的快遞員，可以代為跑腿轉達文件，放着購物卡的沒有貼寄收件信息的快遞文件，這樣的送禮方式非常方便，又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周茉回到部門的小辦公室才有心思看手機，這才發現裴知夏之前給她打了五六個電話，似是有什麽着急的事情。她掃一眼辦公室正忙碌工作的下屬，拿着手機到公共陽臺去打這個私人電話。

“媽的王岩這個狗男人，他不僅出軌，他還有病！”電話一接通，那端就傳來裴知夏激動的聲音。

“什麽？”裴知夏甚少說髒話，周茉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收到醫院體檢報告結果了，HPV16、53 這兩項是陽性！”

周茉瞬間了然裴知夏激動的原因，HPV 感染是宮頸癌的重要致病因素，高危型 HPV 持續感染可導致高級別宮頸病變，最終可發展為宮頸癌。低危型 HPV 可以通過皮膚傳播，高危型 HPV 與性接觸高度相關，間接接觸感染概率極低。

“你去看醫生了嗎？”周茉颦眉，在她看來當務之急應該是看病治療，而不是讨伐渣男。

裴知夏那邊傳來轉向燈的滴答聲，聽起來似乎在開車：“剛挂了號，現在還在路上呢！”

周茉嘆了口氣，語氣嚴肅起來：“夏夏，你可能真的要考慮和王岩的關系。病毒不會憑空産生，現在也不需要別的證據，他 100%是肉體出軌了。”

很長的沉默，只能聽見電話兩端的呼吸聲，半晌裴知夏才說話，聲音裏帶着哭腔：“我當然知道，我也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畢竟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鳶鳶怎麽辦啊，她還那麽小，不能沒有媽媽。”

“別哭別哭，你先好好開車，注意交通安全。”周茉生怕裴知夏情緒崩潰發生交通意外，明知道忙碌時期不好請假還是問她，“你現在去哪個醫院呢？我請半天假陪你？”

“不用了茉茉，你上班吧，我自己可以。”裴知夏通過剛剛那幾個沒接通的電話，猜到周茉肯定是工作忙，不想叨擾她。更何況她還想一個人冷靜一會兒，仔細考慮和王岩這段婚姻的存續情況。

周茉只好叮囑她：“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我看到一定會回你。”

下午裴知夏獨自完成了陰道鏡和宮頸活檢，結果要在三天後才能拿到。長期活在夢幻泡沫裏的她此前還對她的丈夫殘留了一絲幻想，心道如果是精神出軌也許...也許一切能夠順利翻篇。現在體檢報告徹底證實王岩的肉體出軌，裴知夏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她想到要和他一張床睡覺就覺得惡心，回憶起自己那雙盤旋在岩脖頸難以控制的手更是後怕，萬一哪天她精神崩潰失手殺了王岩，鳶鳶就會徹底變成沒有父母的孩子。

裴知夏精神恍惚了一下午，醫生看見她眼睛的紅腫忍不住安慰她，HPV 陽性并不是很嚴重的事情，身體免疫力提高就能清除病毒，讓她放寬心等結果。醫生的舉動卻讓她更加難過，連陌生人都能看出她情緒不對勁，她的丈夫卻接連兩周對她的明顯的垮臉不聞不問。

裴知夏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呆坐了一下午，聽着混亂的腳步聲，嗅着消毒水的氣味，感受着人間的悲苦。有的婚姻是深淵，哪怕只是凝望，就足以讓黑暗絞纏羁絆一生。

裴知夏望着鏡子裏滿是疲憊的像是幹癟樹枝一樣的自己，終于意識到她根本沒有辦法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她必須和王岩進行攤牌談判，無論離婚與否，她都不能對王岩出軌的事情視而不見。

周茉慶幸于裴知夏拖了這麽久終于下定決心，特地打電話問她需不需要陪同，卻被她婉言拒絕了：“我不想你看見我歇斯底裏的一面。你能幫我帶一會兒鳶鳶嗎？我怕如果談崩了離婚，保姆和他爸媽會幫他搶走孩子。”

周茉其實想勸裴知夏先找份工作穩定下來，再考慮談判的事情，萬一談崩了離婚也有退路，但考慮到她的性格，怕她再仔細考慮下去又會進入惡性循環，只好作罷。

周茉其實并不會帶孩子，但現在這情況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好，你看怎麽交接比較方便，我看着鳶鳶。”

等周茉下班開着車回到她家地下停車庫的時候，隔老遠就看見裴知夏領着鳶鳶站在樓道入口處，旁邊還放着三個 32 寸的行李箱。

周茉停好車後先是和小朋友打了個招呼：“hi 小鳶鳶，還記得姐姐嗎？”

按輩分來說朋友的女兒應該要稱呼周茉為阿姨，但周茉一直拒絕承認自己變老這件事，觍着臉讓小朋友稱呼她為姐姐。

“當然記得呀，茉茉姐姐！”嘴甜的鳶鳶小朋友減輕了一點周茉對獨自帶孩子的恐懼。

“那你一會兒跟茉茉姐姐一起玩幾個小時，不許哭喲！”周茉随手掐了一把鳶鳶肉乎乎的臉蛋，将視線轉向眼睛還有點兒紅腫，但明顯剛剛打起精神重新化了個妝的裴知夏：“不是告訴你密碼了嗎？怎麽沒上樓在家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