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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天氣是可以攥住人類記憶的魔法，和雨和傘有關的畫面過電一般在腦海閃現，周茉得知方羨名字的契機就是一場雨。

那天吃面的窘迫事件讓周茉難堪，她沒有在樓下多逗留，用完餐就匆匆回到了她的房間。自然也不會知道，方羨旁敲側擊地和顏澈打聽她名字的事情。

國慶小長假臨近結束的時候，周茉又在家裏看見了那天那個戴眼鏡的男孩子，他正在客廳沙發上和長輩攀談。他近視度數應該不高，這回倒是沒戴眼鏡，黑色的修身 T 恤搭配卡其色工裝褲，襯得肩寬腿長，比例很好，周茉多看了兩眼就沒好意思再看。

人很容易産生聚光燈效應聚光燈效應，又稱焦點效應，主要表現為：我們會普遍高估別人對我們的關注程度。，周茉心底還記着那天的事情，對這個男生能避就避，在發現客廳裏沒有人留意到她的時候，就急匆匆地低垂着頭放輕腳步又縮回了樓上。

然而這只是讓他們的見面變得晚一點而已，顏家肯定是要留客吃飯的。等周茉再次做好心理準備下樓的時候，客廳裏已經沒有年輕男生的影子，只剩下顏父、周女士和一對陌生中年男女。

“茉茉，這是你方叔叔、唐阿姨。”顏父給周茉介紹客人，又笑着主動提及，“咱們兩家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這應該還是茉茉第一次見你們呢！”

聽起來這對夫妻應該是顏父生意上往來的熟人，周茉乖乖地依言喊人，在沙發邊上坐下。

“茉茉和方羨、引棠年紀相近，要互相認一下臉，咱們這輩這麽要好，他們這些小輩可不能見面都認不出對方。”方程說完才發現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扭頭問身旁的妻子唐泳，“方羨和引棠呢？”

“棠棠正在和小澈在房間打游戲呢...小羨嘛，剛剛好像看見他出去了。”唐泳觀察方程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小羨去哪了，要不給他打個電話？”

周女士這時微笑着開口：“小羨出去遛狗了，小羨這孩子有狗緣，我們家雄赳赳一見他就很黏他，阿姨那會兒正準備去遛狗呢，小羨很懂事地提出要幫忙。”

雄赳赳是顏澈養的柴犬，但實際上平時是周女士和保姆照顧得比較多，他每天都要出門撒歡看外面的風景，不然就會在家裏的草坪上搞破壞。

方程擡腕看了一下時間，吩咐妻子：“也快飯點了，叫他回來吧！”

唐泳習慣性地扭頭往落地窗外分辨天色，突然輕呼一聲：“呀！下雨啦！”衆人一起扭頭往外看，細如牛毛的雨滴似有若無地紛飛，甚至都沒能在玻璃上留下痕跡。

唐泳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給小羨送傘呀？”

方程不以為意，否決了這個提議：“給他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就好，男孩子怕什麽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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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這樣的雨最容易感冒了！阿泳你把小羨的手機號碼給我吧，我讓保姆去給他送傘。”作為女主人的周女士立刻站起來，畢竟方家人是客人，方羨也是幫她的忙去遛狗，肯定不能讓他淋着雨回來。

一直盯着窗外雨勢的周茉鬼使神差地扭頭：“我去吧，媽媽。”

“也好！”

周茉在唐泳的手機裏看見了一個名叫“小羨”的備注，照着上面的號碼，在自己的手機裏仔細地輸入那串數字。

周茉拿上兩把傘，打開門伸出手感受戶外的雨勢。微涼如銀針般的雨滴拂過她的掌心，這樣零星細雨甚至只能讓掌心微微濕潤，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混着灰塵和雨水的放線菌的獨特氣息。

周茉回頭望了一眼，已經關上的大門隔絕了屋子裏相談甚歡的景象，并沒有人能看到她。她躊躇了幾秒，還是撐開了手中的傘，踏入雨中。

周茉給這個叫小羨的男孩打去電話，鈴響幾聲後對面就接起，是清潤溫和的男聲：“你好。”

“你好，我是周茉，也就是你今天和父母一起拜訪的顏家的...”周茉停頓了一下，“你帶雄赳赳出去了是嗎？現在下雨了，你在哪裏呢？我給你送傘。”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聽筒裏只能聽見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好一會兒他才回話：“我在 78 號旁邊的涼亭等你，這家人的門口養了一大片月季。”

周茉其實并不知道別墅區的 78 號在哪，她壓根沒有仔細留意過門牌號，但是她對大片的月季有印象，她散步的時候看到過：“那你在那邊等我，我現在過去。”

“好。”

周茉遠遠地就看見涼亭裏的一人一狗。

出乎意料的，這個叫小羨的男生就是那天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周茉還以為他和顏澈關系比較好，他才是留在顏家和顏澈打游戲的那個呢！

她的面上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自然，走進涼亭，收了傘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剛剛和你通話的周茉。”絕口不提他們之前見過一面，在一張桌子上吃過一次飯的事情。

随即，她遞上手上另一把完全幹燥的傘：“傘給你。”

方羨接過她手上的傘，目光從她手上另一把浸潤着細微水汽的傘上掠過，又轉回那張幹淨的臉上：“你好，我是方羨，方圓的方，羨慕的羨。”

周茉颔首，她沒有準備禮尚往來地和他介紹自己名字到底是怎麽寫的，反正他們也不會産生多少交集，她甚至都沒有存下他的電話號碼。

命運的齒輪卻早已轉動，周茉從沒有想到她後來會把他的號碼倒背如流。當然，一切都是後話。

雄赳赳剛剛在忙着追小蜜蜂，這會兒才遲鈍地留意到家裏有人來接它，歡快地奔向周茉的腳邊，用頭去蹭她的腿。

周茉彎下身子，随手撸了兩把狗子，唇邊的笑容轉瞬即逝。當她直起身子再次望向細密的隐隐約約的雨幕，攥着雨傘的手緊了緊，向方羨提議：“我們回去吧，快到飯點了。”

方羨克制地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輕輕地應了一聲，拽着狗繩喊還在嬉鬧的小狗：“雄赳赳，帶我回你家吧！”

雄赳赳似乎聽懂了方羨的話，撲騰着小短腿就往外溜達。方羨也跟上它的步伐，踏入雨幕之中，手上還拎着那把黑色的疊得整整齊齊的雨傘。

留意到身後的周茉沒有動靜，方羨用力拉住狗繩，站在原地扭頭問周茉：“你不走嗎？”

周茉望着方羨那張在濛濛細雨中溫潤又模糊的臉，指尖不自覺地擦過傘布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彙聚而成的水滴，感受到一點兒突兀的涼意：“你不打傘嗎？”

方羨誤以為周茉是在質問他為什麽不打傘還不拒絕她送傘的行為，耳尖霎時通紅：“你不覺得淋雨很放松很解壓嗎？”

似是發現這話太過牽強，他又磕磕絆絆地組織語言：“這點小雨我都習慣不打傘的，本來以為會雨下大才讓你送傘的。”

周茉感到不可思議，她的身體像是過電一般打了個寒戰，深深地望向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小聲回答：“我也覺得。”

細密的雨打在臉上，身體很狼狽，心底卻很快樂，有一種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放松感。開心的時候淋雨是借着雨洗了個澡，傷心的時候淋雨是天空陪着一起哭泣。周茉從不和別人提她這種不太正常的想法，因為很少有人理解周茉的這種古怪的快樂，更別提陪着她一起在雨中享受雨滴。

突然之間，有這樣一個人主動提出和她一樣的想法，她完全能理解他的“不正常”，當然也願意響應他的“不正常”。

“啊？你說什麽？”方羨沒有聽清楚周茉的低語，疑惑地掀起眼皮看着她。

少女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出涼亭。綠色的裙擺随風搖曳，勾勒出她單薄的身體，她用輕快惬意的語調呼喚：“雄赳赳，快點，回家咯！”

聽到主人呼喚的雄赳赳按捺不住體內奔湧的沖動，用足力氣向前歡快地奔跑，連帶着身後的方羨也因為慣性作用，被迫跟上了那只黃色的柴犬以及那一抹生機勃勃的綠色身影。

方羨後知後覺地發現周茉的反饋，唇角緩慢上揚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身體輕快得似乎要漂浮起來。

抵達顏家屋檐下的時候，雖然不至于徹底淋濕，但兩個人身上都帶着明顯的潮氣。

不知道想到什麽，周茉拿着鑰匙準備開門的手突兀地僵在半空，她扭頭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回看了方羨一眼。

方羨正專注地望着她的動作，長又密的睫毛上還沾着一滴彙聚而成的水珠，被他輕輕一眨，水珠跌離那片烏壓壓的黑色，完整地露出那雙帶着霧意的清亮眼眸。

無邊際的潮濕順着目光蔓延進周茉的身體，心髒跳動頻率陡然加速，她疑心是剛剛跑回來的速度太快了，喉間也莫名覺得幹渴，清了清喉嚨和他确認：“我要開門咯！”

方羨明白周茉這話的言外之意，她是要向長輩隐瞞他們明明有傘卻選擇淋雨的事情，這一句問詢是在和他确認他有沒有做好準備。

“好。”方羨喉結滾動，咽下了不合時宜想說的話。

進門後兩人才發現不止長輩在，顏澈和方引棠也下樓在沙發上坐着，見到明顯帶着水汽的兩個人，衆人都有些意外。

“咦？茉茉你不是給小羨送傘嗎？怎麽兩個人都淋濕了。”先出聲的是周女士。

周茉捋一把散落的頭發，低着頭作乖巧狀答話：“我有點路癡，沒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只帶了一把傘，中途還壞了。”

方羨點點頭，配合周茉把這出雙簧戲演完：“沒關系的，還是很謝謝周茉，也謝謝大家惦記我，讓周茉給我送傘。”

方程正準備說點什麽，被周女士發現，搶先一步：“這種雨是要感冒的，茉茉你讓阿姨給小羨找一套小澈的衣服換，拿毛巾把頭發擦一擦。茉茉你自己也去整理一下，一會兒下來吃飯！”

“謝謝周阿姨。”方羨朝周女士禮貌颔首，頓時對這個阿姨的好感度倍增。他當然也發現父親準備責罵他，現在方程一臉被人搶了話頭感到憋屈又不好發作的樣子。

“好的。”周茉點點頭，轉身的時候和方羨暗含深意地對視一眼，在電光石火間共同慶祝他們無聲的默契和那張朦胧的雨，随即她錯開身去找保姆，讓她給方羨找替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