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還會再見嗎

還會再見嗎

六月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燥熱，距離高考5天，大家反而都沒有前段時間的勁頭，陳晨強忍着自己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煩躁，随手翻翻筆記，覺得筆記中的內容已經充分準備過了，但誰知道要考什麽呢，心裏還是沒底，又好像還有很多沒有準備到的知識點。

她輕輕合上筆記本，長嘆一口氣，本以為遙遙無期的三年居然就要結束了。

夏天于中國學生總是特殊些，重要的時間節點都在這裏，在一個個悶熱的夜晚，不變的是一批批輾轉反側的學生。

頭頂的電扇嗡嗡轉，窗外天色漸暗，往常這個時候會亮起的路燈今天卻反常的沒有動靜，多瞥了幾眼窗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按回書裏，周大強走進來。

“到點吃飯了，今天沒鈴聲，快去快回，有驚喜。”

他說話還是和平常一樣急促，不過卻藏了一絲激動。

随着大流走到食堂，陳晨覺得有些不對勁，往常高三年級要和初三年級一起吃飯，每天到飯點要展開一場酣暢淋漓的“搶飯大戰”，離食堂更遠的高中部往往落下風，來晚了沒什麽飯吃，今天在路上卻沒有見到初三的學生。

剛到食堂門口，陳晨就被裏面傳來的一聲聲驚嘆吸引住了。

她好奇地向內張望，背後卻有顧神秘力量推了她一把。

“別回頭，往裏走。”

是周大強那熟悉的聲音。

陳晨邁開步子走進食堂，發現寬闊的大廳內原本散着的桌子都拼在一起，分成幾張大桌，差不多和班級能對應上，拼起的桌上都放着一個大大的蛋糕，周圍整整齊齊擺滿各種零食。

找到平行班的位置，陳晨悄悄擠進人群，站在桌子拐角旁，她還沒站穩，周大強的大嗓門就在她耳邊響起。

“往中間站！”

揉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陳晨被他“拎”到蛋糕的正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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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陳晨的性格說不上多麽張揚，但絕對不是甘于淹沒在人群中的，可進入高中，發生這麽多事，她在不知不覺中變成總是縮在角落的人，多虧周大強一次次的拉扯，她才不至于真的藏起來。

食堂臨時搭起一個舞臺，這場略顯潦草但讓人難忘的考前動員會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分完蛋糕和零食後主持人和老師們又像牧羊一樣，把學生往教學樓趕。

教學樓前的路燈還沒有亮，但樓下整整齊齊列隊站慢了學生。

好奇的高三學生東張西望，到處打聽也沒問出個所以然，陳晨也不例外，她們按照老師的要求跑回教室，教室處于斷電狀态，沒有燈光，大家都擠在窗前看着樓下，吵吵嚷嚷的聲音後來出現在陳晨的夢中無數次。

許是這一年，又或是這三年太過辛苦，單調枯燥的生活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未知，所以大家都格外興奮，在這興奮聲中，陳晨注意到周大強拿着對講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往常只要他在教室，就不會出現這麽吵的情況，可今天他只是抱着雙臂站在門口，沒有維持紀律。

沒過多久，樓下傳來洪亮的一聲“預備！”

樓上的大家瞬間噤聲，全神貫注盯着樓下。

只見在黑暗中站立的學妹學弟們齊刷刷拿出一根熒光棒，打開開關，那亮眼的顏色驅走黑暗。

“音樂起！”

這時陳晨才看清喊話的人，是王建。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願再看。

原本寂靜的夜被響亮的歌聲劃開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前行……”

耳機中的歌聲總是沒有學校喇叭裏的好聽，喇叭裏的聲音沒有大合唱時的悸動。

雖然大家只能跟得上副歌部分的幾句，但還是淚流滿面地跟着唱，陳晨看着樓下，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入大部隊。

簡單的一首歌卻唱哭了大半的高三生。

作為最最普通的學生，除了高考，她們再找不到一條路，于是只能過着這樣暫停一切生活去拼命學習的日子。在每個淩晨與深夜；在每次考試前後；在一次次心情的起落；在吵嚷聲、責罵聲、匆匆的腳步聲、扯着嗓子的背誦聲中；在一滴滴眼淚裏……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暢想過屬于自己的未來。

這個年紀的學生是最有少年感的，這個詞不僅可以用于形容男生，也可以用在女生身上，因為大家對少女感的第一反應都是些弱化女性的詞，可這個年紀的學生們恰恰與之相反，她們身上最突出的不是乖巧和順從，而是藐視一切，征服世界的傲氣和勇氣。

誰沒夢想過仗劍走天涯呢？誰沒敗給現實呢？

只是那個年紀的我們都不願相信自己是個普通人罷了。

眼下離改變自己這一生的考試只剩五天，不，四天。

樓下一聲聲的加油喊到大家的心裏，每個人都一樣的熱血沸騰，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趴在窗口喊出自己夢想中的大學。

于是一聲聲充滿傲氣的聲音接連出現，聽着那些學校，聽着那些夢想，陳晨忍不住抹眼淚，曙光似乎就在前方。

這場活動持續到晚上十點，直到樓上樓下的人都盡興。

然後一切沒有歸于平靜，後天是高三學生離校的日子，又一場狂歡在等着她們。

離校的那天早上冒着被宿管批評的風險，女生們在水房紮堆洗頭發，頂着發尾還有些濕潤的頭發闖入六月的清晨。

這時的空氣很是濕潤，微涼的清風拂過，讓人的腳步都不自覺輕快起來。

宿舍已經整理完畢，現在去教室收拾東西，中午家長到校，下午領了準考證就能回家。大家就這樣帶着歡欣又緊張的心情告別學校，殊不知自己日後要面對的是什麽。

晌午的陽光毒辣，在這陽光下陳晨滿頭大汗和李女士一起搬着自己的行李，沒有電視劇中的扔書，為了避免青春劇中的找準考證環節，育才中學都是在學生們搬完行李，照完畢業照後才統一下發準考證。

陳晨雙手接過印着自己醜照的那張紙，仔細盯着，像是要在上面盯個洞出來，這三年，伴随着這張紙，就要結束了。

小心翼翼護送準考證到李女士車上并妥善安置後，陳晨返回學校。

不知何時，通往學校正門的路上鋪上紅毯，兩旁站滿拿着鮮花的學妹學弟們，順着這條路，每個人都接到鮮花，走過三個紅色拱門，她們來到路的盡頭，這裏站滿了高中三年的老師們，有些早已淚流滿面，雖然這只是她們教學生涯中的一個三年，但這期間的故事和辛苦她們也不能一筆帶過。

和老師們依次擁抱過後，陳晨沒出息的再次落下眼淚，不過還好此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淚。炎熱的下午，長久的等待，吵鬧的聲音，汗流浃背的每個人，哭起來的樣子都不是那麽好看。沒有我見猶憐，反而十分狼狽。

她拿出像素沒有那麽高清的相機努力拍下這一幕幕，在教學樓前和每位老師單獨合影，又和一撥撥同學們拍了無數合照，她們放肆地笑着，将自己的青春定格。

陳晨在人群中努力尋找着的那個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張張嘴，一天沒喝水的嗓子此刻十分幹啞，聲音聽着很難聽，加上哭過一場，她的臉漲得通紅，嘴唇有些起皮，雖然偷偷洗了頭發，但少女那單調的馬尾和刻意卷過的劉海被汗浸濕，看着實在算不上多麽美好。

日後翻出這些照片時，陳晨也總是忍不住扶額，不那麽想回憶起愛美的年紀裏純樸的自己。

可在那時，她穿梭在人群中，只是想找到那個人，為這三年拍下一張合影。

和幾乎一年沒交流過的王冬冬牽着手，兩個人都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誰也說不出話，那年的鬧劇裏，和陳晨有關系的人，誰又好過呢。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沒找到那個身影，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她們站在紅毯的盡頭，校內的這條路，也已經是盡頭，可是校門為她們打開，校外的路上沒有鋪紅毯，卻格外寬闊，往哪裏走都可以，這條路，才剛開始。

陳晨深吸一口氣，再次回頭，身後卻是在教學樓前站成一排的老師們，老師沒有再向前，站在原地，雙手一次次向前推着，示意學生們離開。

“孩子們，往前走吧，別回頭。”

從未見過他落淚的周大強此刻也淚眼朦胧，他往前推着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學生。

看着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陳晨下定決心，邁步，走出校門。

“陳晨！”

清亮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

陳晨猛地回頭，是孟奕嘉。

她的短發變成了偏分，左手抱着一捧花，右手高高舉起，向前揮動。

“還會再見嗎？”

她問。

在孟奕嘉出現前，這熱鬧的場面不屬于自己，孟奕嘉出現後，陳晨覺得此刻的世界只剩她們兩個人，但陳晨的世界卻開始了真正的狂歡。

“會的！還會再見的！孟奕嘉！”

她踮起腳，用力地給出自己的回答，也像她一樣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