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顆梨

第二十六顆梨

The Sixth Poem：

新買的小狗裝在塑料袋裏，

它盯着你看，

在想，這次不會被抛棄了吧。

——

黎夢妧看着很認真，其實這段時間她對江檢說的每句話都挺認真的，不過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清楚。江檢搭在鍵盤上的指腹泛白，他輕咳一聲，沖黎夢妧彎彎手心。

黎夢妧湊過去。

江檢屈指，那只手修長白皙，分明的骨節落在她的發頂，輕輕彈了彈。

隔着頭發，一觸即離，分寸感把握得很好，不會令人覺得冒犯的動作。

“嗯？”

“彈了。”他說。

黎夢妧眨眨眼反應了兩秒，才知道是這個“彈”。

“你作弊啊，我說的不是這個‘彈’，是那個‘談’。”

江檢裝傻：“這個tan是哪個？那個tan又是哪個？”

“……我不管，你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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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抓住他撐在桌面的手臂，猛的湊近。

江檢呼吸一窒。

沒動作了。

他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呼吸變得緩慢。

是心動的吧

此刻的他，只覺得心跳的聲音，振聾發聩。

他喉結滾動。

黎夢妧嘟着嘴，偏着腦袋打量着他露出來的額頭，歪向這邊看看，又歪向那邊看看。

江檢喉間幹澀：“……你幹嘛？”

黎夢妧說：“江檢，你頭上是胎記嗎？”她在自己頭上指了指具體位置：“就這裏。”

“……”

這樣的時刻，偏她在想這些。

江檢偏頭，避開她的眼睛，手臂還被她抓着。

“不是胎記，是疤。”

“噢。”

江檢平時都是順毛，很少有這種把頭發背上兩側的模樣，是以也看不出來。再者那疤痕已經很淡了，想必是過了很多年，不仔細看的話并不明顯。

黎夢妧又趴回桌子上。

手機的錄音頁面一直亮着，到江檢發言的時候她才關了。打開相機，打算給他拍上幾張。

江檢個高人也挺拔，背薄顯得清瘦，可黎夢妧知道他只是薄肌，可靠得很。此時站在臺前也不局促，是從容淡定的姿态。

他的聲音和平時與她說話時不太一樣，是另一種聲線，說的漢字每一個她都認識，但合在一起就是聽不懂。

什麽“脂質體納米粒”、“抗體藥物偶聯物”、“微流控技術”，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是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她拍了好幾張。

找了角度和位置，發現構圖不論是左三分之二、右三分之二還是中三分之二，亦或者是閉着眼睛亂拍，都沒一張不好看的。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啊。

媒體的長槍短炮駕好，有機位向後掃，錄進觀衆反應，特寫給了不少專家學者，附院的院長也在臺下，看着江檢滿意點頭。

秦群見鏡頭掃過來忙不疊整理衣服，陸霈嫌棄他孔雀開屏，卻也口嫌體直真理自己的衣裝。還不忘拍拍黎夢妧，提醒她表情管理。

黎夢妧來不及多想，就被鏡頭拍下。細想又覺得不是同一個圈子，靳荷應該關注不到。嫌棄得看着秦群，又開始給江檢拍照。

她最喜歡的一張，是他站在臺前，在與臺下的學者互動，那身西裝襯得他像個成功的商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留白了三分之一，氛圍感十足。

秦群看她在拍，湊上來看，她遞過去讓他看個夠，秦群贊嘆：“你拍照技術可以啊，給我拍個呗。”

他把手機遞回來，正了正身上的衣服，交疊雙腿，握拳放在腿上，看向臺上，留着一個鋒利的側臉，他特意強調：“就是那種我認真聽講座偷拍的感覺懂嗎？”

“行。”黎夢妧調整角度。

他要求：“要把我刀削般的下颌線拍出來啊。”

“好好好。”

黎夢妧小聲嘀咕：“事兒多。”

拍完，

她把手機遞過去，秦群劃動相片：“……也就還行吧，就是感覺還差點東西，感覺沒江檢那麽乍一看挺帥，細一看更帥的感覺。”

黎夢妧嫌棄道：“看人的好吧。”

秦群：“……你可真夠傷人的。”

江檢的發言一結束，上午的項目就基本完成了，主持人致辭一閉，會場就有人開始走動，有記者來遞名片想約江檢的私人采訪，江檢拒絕了。

黎夢妧給他看剛拍的照片，邊右劃邊說：“怎麽樣，我給你拍的帥吧？”

她自賣自誇：“我的拍照技術沒人不誇，相貌平平也能變身大帥哥！”

“……”

不知道是在誇他帥還是誇他相貌平平。

秦群走在旁邊，問：“我覺得一般吧。為什麽我的不行？”

“特別醜的沒辦法。”

輕飄飄的一句話給秦群鼻子都氣歪了。

“你看她！”

江檢拍拍他的肩，也不幫誰：“你說你惹她幹嘛。”

“……”狼狽為奸！

黎夢妧發了一份錄音給他：“我還給你備份了！他們的發言我都有錄下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小紅花的小朋友。

其實有直播回放的。

但江檢沒說，接收了文件。

“謝謝，想吃什麽？”

黎夢妧問：“報酬嗎？”

“嗯。”

“那我挑挑，宰你一頓大的。”

她忘了江檢卡在她手裏，比一頓飯大的數額也早被她花了。

餐廳是黎夢妧選的。

在外灘，陸雯沒去陸霈也沒去，秦群很想去，畢竟是江檢請客，但在黎夢妧的收買下識相地退下了，選擇駐紮酒店。

江檢在樓下等她，她又換了身衣服，選的那種高級西餐廳，穿了套香奈兒春款天藍色的針織套裝，搭配子品牌的長靴。又甜又辣，戴了一條hermas 經典項鏈，很千金的一套，也襯她。

江檢看着她走過來，又是這種露腿的穿搭，從後排座位裏抽出羊絨毯遞過去。

黎夢妧從善如流的蓋上。

到吃飯的地方有泊車小弟過來幫忙停車，江檢跟着黎夢妧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去訂的位置上。進門前有陣冷風吹過來，這是春天沒錯，但是早春，也就七八度的樣子，今天多雲，太陽又藏在烏雲裏出不來，她穿成這樣，冷得抖了下，江檢蹙眉：“冷嗎？”

黎夢妧要風度不要溫度，很快就裝起來了：“我熱着呢。”

江檢收回視線，她訂位時間不早，正是飯點呢，但很幸運的是上桌退訂她撿漏續上。

位置靠窗，在這棟小洋樓的二層，透過通體落地窗的設計一眼看去就是外灘和東方明珠。

服務生遞來菜單，兩份。

“要一份花雕醉蝦、清蒸東星斑、阿拉斯加雪蟹和翠綠炒澳帶，外加一份牛排，七分熟，和一份玫瑰紅茶蛋撻。”

她說着宰他也只是開玩笑，她來滬海玩過很多次，這家餐廳經常來，點的幾道都是她吃過之後喜歡吃的，點完之後她将菜單遞還給服務員。

服務生報了一遍菜名确認後，問道：“還有別的需要嗎？”

江檢說：“稍等。”他看向黎夢妧：“你不是不喜歡吃魚？”

黎夢妧喝了口茶，捧着杯子，語氣理所應當：“你不是喜歡？”

江檢一頓，又加了份糖醋小排，向服務生微微颔首，将菜單也遞回去：“謝謝。”

他點這個時黎夢妧略有慶幸：“還好你點了，我都忘了點它。這家做的小排非常絕，和你做的不相上下。”

這家店座無虛席，有外地旅游的朋友，也有喜歡菜品的上海本幫人，黎夢妧發現了巨大的商機：“啧，江檢，我覺得你也可以開一家餐廳，絕對賺！你那手藝和我吃過的衆多米其林大廚比也毫不遜色。”

江檢說：“不用了，我錢夠用了。”

“……怎麽會嫌錢多啊。”

黎夢妧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醫生這行工資很高嗎？年薪多少啊？”

“加上年終獎，三十萬。”

“奪？少？”

江檢又重複了一遍：“三十萬。”

“才三十？”她不敢相信：“那你還住永和府，三十萬還不夠買個地兒給獅子睡覺吧。”

黎夢妧忽然捂住嘴，然後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一圈，沖江檢勾勾手指，小聲的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經營着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黎夢妧早就覺得不對了，他一個醫生給她的卡好似沒有額度似的，無論她那天買多買少從未出現過餘額不足。

這京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世家、豪門、新貴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家，她卻從來沒聽過江這個姓氏。

她說完就趕緊坐下去，一副勸人回頭是岸的苦口婆心模樣：“你快收手吧，趁現在沒被警方抓到收手吧。”

他一臉莫名：“你說什麽呢。”

他想起了什麽，端起杯子，聲音很淡：“我只有小學時候想過在學校門口去賣冰粉，和你腦子裏想得那個差十萬八千裏。”

“我小學時候賣冰粉比較賺錢。”

那個時候想給媽媽送一件很貴的禮物，川城的學校校門口總是有一堆商販，攤位絡繹不絕、人來人往，他觀察過，效益好的話，兩三天就能湊夠禮物錢。

說完又覺得不該和她說這麽多，擡眸去看就看見眼前人憋得面紅耳赤，頗有些氣急敗壞。

黎夢妧臉色都變了，慌忙的起身彎腰去捂他的嘴，壓低聲音：“你瘋了，大庭廣衆直接說出來！你不要命啦！”

江檢一臉莫名，被她捂住嘴只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這整麽了？”

——這怎麽了？

黎夢妧瞪他：“你還敢說！這個比較賺錢我當然知道！但是、但是……”

她一臉痛心：“這事兒它犯法啊！”

“……”

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的腦瓜裏把這玩意兒當毒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往下帶，摁在桌上怕她又有什麽別的反應。

江檢很頭疼：“我說的是冰粉，你說的那個是bai粉。”

聽到前半句黎夢妧還很着急的想捂他的嘴，卻被他預判鎮壓了，只能幹着急地想他不怕被抓起來嗎，聽完後半句，她的話卡在喉嚨裏，靜止了幾秒。

冰粉和bai粉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她反應了下，猛然頓悟。

尴尬地直起身，發現手還被他摁着。

江檢摁着她的手腕，手背觸碰到鋪了桌布的桌面傳遞出點冰涼，與手腕處的熱意形成對抗，這個姿勢，她被迫躬身貼近他。

此刻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離得極近。

近到她一擡頭，就能看清他眼裏的自己。

她舔舔微幹的嘴唇，想喊他的名字。

這時，

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喊：“黎夢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