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向晴天拖着小行李箱，背上書包，就要往門外走，一只身形偏瘦的柴犬卻攔在門口，尾巴擺來擺去，仰着腦袋一臉蠢萌地看向她，像是攔着她不讓走。

原本想裝沒看見。

汪汪——汪——

柴犬尾巴晃得更厲害了，黑亮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晴天握住門把的手微頓了下，最終還是擰開推門出去了。

小別墅樓下。

一輛車啓動了正要駛出車庫。

“媽媽，我們報道需要的材料你帶了嗎？”一個長相甜美，青蔥鮮嫩的少女一邊綁安全帶一邊問。

“帶了帶了，我昨晚就用文件袋收好了，”趙如慧松開手剎，眼睛直視前方，車子緩慢前進，“叫你們別賴床還不聽，早飯我用保鮮盒放後座了，朵兒你和弟弟一起吃。”

“又是三明治啊。”向滿星已經看到打包好的早飯了，臉上微露不滿，旁邊一只手就輕輕拍了下他腦袋。

向朵兒嗔怪道：“有得吃就不錯了，誰叫你賴床的。”

向滿星嘟哝着嘴：“還不是姐你昨晚讓我陪你打游戲，太晚睡覺。”

向朵兒氣笑了：“誰陪誰啊？”

“好了，你兩姐弟都是個賴床鬼，誰都別欺負誰。”前面趙如慧把車開出車庫，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笑道。

向朵兒和向滿星對視一眼，吐了下舌頭，噗呲笑了。

兩人一人拿一個三明治，正要喂嘴裏，趙如慧突然踩了剎車。

“媽媽，你幹嘛呢？”

“好在這不是大馬路上，您知道這樣開車是很危險的嗎？”

趙如慧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她回頭看身後兩個孩子：“你們大姐呢？向滿星我剛才不是讓你去叫一聲嗎？”

向滿星愣了下，他也給忘了，卻嘴硬道：“還不是您催太急了。”

趙如慧正要讓他下車去叫人，車窗忽然被敲響了，晴天不知什麽時候拖着行李箱站在車旁邊了。

晴天一頭長發又黑又密，就像長了一頭濃密的海藻，原本是極漂亮的長發，向朵兒都羨慕她遺傳到媽媽的好發質，可配上晴天就顯得陰郁沉悶，尤其那又厚又長的留海，遮掉半張臉，平時又總是低着個頭走路，加上她偶爾神經質的表現，給人感覺就很陰沉吓人。

車裏三人被她的突然出現好像吓到了一樣，半天沒反應。

晴天于是又敲了下車窗，聲音有些幹澀，沒什麽起伏地說：“開下後備箱。”

趙如慧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按下開啓鍵，晴天拖着行李箱往車後面走，滑輪摩擦出一串刺耳的聲音。

“她怎麽老是沒點聲音啊，像個鬼一樣。”

“滿星，”趙如慧不贊同地瞪他一眼，“那是你大姐，別沒大沒小。”

口頭上說教，語氣跟眼神卻并不嚴厲。

向滿星聳了聳肩，滿臉不以為然。

趙如慧蹙了下眉，嘴張合了兩下到底沒說什麽。

別說小兒子了，就連她這個當媽的對大女兒也談不上多親近。

車門被拉開，晴天彎腰坐進副駕駛座，伸手拉上旁邊的安全帶給自己綁上，安全帶是黑色的，她手指細長，冷白皮和黑色皮質相映襯，顯得一雙手漂亮得像藝術品。

趙如慧看得都晃下神。

好像從上高一開始，她就沒怎麽看過大女兒的臉了。

加上近一年是小女兒小兒子的升學關鍵時期，她精力不夠，對大女兒忽視了很多。

趙如慧沒話找話地問了聲：“系好了嗎？”

晴天：“嗯。”

“那我現在開車去學校了，朵兒，滿星，你們在車上吃東西要慢一點，小心別噎着了，車後面有水....”說到這，驀地意識到什麽，趙如慧聲音噎了下，朝身旁瞥了一眼。

晴天：“我吃了早飯的。”

車裏的空氣都讓趙如慧不太自在，明明是母女，兩人相處卻比陌生人還尴尬，她幹笑一聲轉移話題道：“今天時間有點趕，等會兒路上千萬別堵車啊。”

“你們兩個啊，哪天能自己起床我都能少操點心。”

後座向朵兒瞧了一眼偏頭看向窗外的晴天，眼底閃過不耐，對着趙如慧甜甜撒嬌道：“可媽媽不叫我起床的話，我一天都會沒精神诶，我可能這輩子都要媽媽操心起床問題了。”

趙如慧不由嗔笑道：“你啊，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像你大姐一樣讓我放心點就好了。”

話是這麽說，眼裏卻滿是笑意。

向滿星：“我就不跟姐...二姐一樣了，我向大姐學習。”

“你先把不賴床這一點改掉吧。”向朵兒毫不客氣地怼他。

“我明天肯定靠自己起床，姐，我明天叫你啊。”向滿星自信地立下一個flag，“媽媽你明天別叫我。”

車裏三人好似又回到向晴天出現之前，那種和睦溫馨的氛圍。

“別叫了。”

直到晴天冷不丁地開口。

三人：“.......”

談話聲忽然消失，晴天餘光掃見神情尴尬又有些不舒服的趙如慧，意識到他們可能誤會了。

“我不是說你們。”她還是開口解釋了一下。

誰知這話一出，車裏氣氛更僵了，晴天想到什麽，最後幹脆閉嘴了。

車裏一下子沉默下來，晴天倒也沒覺得不适應。

剛才，那只柴犬一直對着吃三明治的向滿星叫喚，想讨吃的。

可向滿星又看不見一只鬼犬。

沒吃完的三明治被放回盒子裏，鬼犬嗅了嗅，還伸出爪子想碰盒子，結果爪子一下子穿了過去。

它可能也沒明白為什麽爪子會穿過去，腦袋還疑惑地歪了歪。

這麽試了好幾次，它才嗚咽一聲放棄了。

然後又一個跳躍，蹲坐在中央扶手盒上，放在上面的抽紙盒穿透它的身體，鬼犬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晴天。

車子穩穩地朝目的地行駛，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

忽然，空氣裏有尋常人肉眼無法看見的鬼陰氣襲來。

晴天身體反射性地一緊，眼皮垂下，厚重的長劉海擋住了她臉上的僵硬和慌亂。

紅綠燈很快變化，趙如慧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整個車前窗都被濃郁的血色覆蓋，詭異又血腥，那只鬼仿佛被撞成一灘爛泥，等到車子過去，它才恢複可怖的鬼狀，然後又在下一輛車穿過時再次碎成一灘。

鬼犬也吓了一跳，又開始汪汪叫喚。

那只鬼應該是車禍去世的，興趣就是重複車禍慘狀。

腸穿肚爛，半個腦袋都是扁的，眼珠掉了一只，腐爛血腥.....

晴天只是掃見一眼，那一幕就猶如刻在腦子裏揮散不去。

一直到車子駛出很遠的距離，周圍空氣不再那麽陰氣森森，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努力平息剛才急速飙升又驟然停下的心跳。

沒人發現，她臉色煞白，就連皮膚下的青色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

過了一會兒，額頭的冷汗不再往外滲，随着身體的回暖，逐漸蒸發，只留下黏膩的痕跡。

耳邊卻冷不丁傳來趙如慧的聲音。

“過兩天去把頭發剪了吧，劉海這麽長對視力不好。”

“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用頭發遮住眼睛，要像普通人那樣生活。”趙如慧側臉有些冷硬地說。

車內空氣一時變得無比安靜。

就在趙如慧以為聽到晴天的答複時。

“不想剪。”她聲音談談地說。

趙如慧有些生氣了，可這時已經能看到誠英中學的校門了，她只好語氣不快地說：“随便你，反正視力是你自己的，你以後別說我沒提醒你。”

晴天沒說話。

她目光落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今天是報道日，全是家長孩子在一起的畫面。

誠英中學是A市百年老校，私立名門，在這裏念書的要不是成績好的，要不是非富即貴的。

而誠英中學最出名就是國際班和特優班。

國際班的學生顧名思義就是為出國做準備，教學內容更活泛，要求也沒那麽嚴格。特優班就是全靠成績才能進去的超級學霸班，是能在各種競賽上拿獎的學生。

趙如慧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個停車點，好在這麽多年接送孩子，開車技術練出來了，把車子穩穩地停了進去。

晴天下了車，走到後備箱拿行李，那邊趙如慧見她把東西拿出來了，這才鎖車，留下一句。

“今天是朵兒和滿星新生報道，我先帶他們兩過去找教室，你知道路就自己去班級報道，有事打我電話。新生這邊結束早的話，我過來和你一起去宿舍看看。”

說完，趙如慧就帶着小女兒小兒子朝校門方向走了。

晴天提了下雙肩書包，拖着行李箱不急不緩地往同一個方向走，進了校門時，趙如慧三人已經朝右邊走得快看不見了，晴天則轉向左邊。

右邊是初中部，左邊是高中部。

誠英中學非常大，大到初中部到高中部這邊要走二十來分鐘，一個很大的人工湖和一片老銀杏樹隔在中間。

晴天拖着行李箱直接越過高三教學樓，徑直朝後面的宿舍樓走。高三教學樓離宿舍和食堂最近。

她在宿管阿姨那簽字報道，搬着行李箱上了三樓，打開302單人宿舍的門。放假兩個月，宿舍也積灰了，不過向晴天用防塵布遮了的，扯掉防塵布，宿舍看起來還是很幹淨的。

晴天把東西放下，準備先去教室，反正晚上也不睡，回來再簡單打掃一下。

高三的特優班在四樓最左邊那一間，中間是高三老師的大辦公室，最右邊就是高三國際班。

整個第四層只有這兩個班級。

晴天站在教室門口，高三換了教室，大家的座位跟先前也不太一樣。

她在看，哪裏有空位适合。

班上的人也在看她。

仿佛她是一個異類突然插入正常人群，受到大家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