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章

第 71 章

“別瞧着我了，先吃面，已熱了一次，再涼就該爛膩不能吃了。”方臨寧自然察覺到面前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熱的不加掩飾的目光，不得以還是出聲提醒道。

“我吃，馬上吃。”陸乾飛速扒拉了一大口面，而後又繼續盯着方臨寧，像是瞧着什麽珍稀的會稍縱即逝之物，一刻也不願移開視線，聲音裏依然帶着幾分不可置信，以及難以言說的不安，可其中卻也夾雜着喜悅和慶幸，“我怕，這一切都是假的，更怕，你也是假的。”

“剛剛你不是已動手親自驗證過了，要不再捏兩下？”方臨寧笑着遞了只手過去。

方才，在他聽到對方所說出的阿寧二字後，他便已全然明白，這個稱呼只有曾經的陸乾喊過。

他沒說任何多餘的話，只很快回抱住對方，許久之後，陸乾才終于肯松手，卻依然是滿臉的難以相信。

原是他朝思暮想，夜夜只在夢中才能相見之人竟活生生的立在眼前，盡管他已記起這一年多以來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可這一切太過美好，簡直恍若如夢，或者準确來說比他曾做過的任何一個夢都引人入勝，從前，方臨寧斷不會在他夢中停留這般長的時間。

陸乾複又擡起了手，屈起指節，自對方額前發梢、眼睛、鼻子……自是往下，肩頸、胳膊、連方臨寧的各個腕節、手指都細細查去一遍。

隧又摸到了後者掩在寬松衣袍下的長背窄腰，一寸一寸的掠過，竟是還要往下。

雖隔着衣衫，指間的溫度也是偏涼的，可所過之處，卻泛起點點微燙。

若放在從前，方臨寧斷是一早便直接拒絕制止的，可如今卻是非同以往。

他當日知曉面前之人正是好友舊人，便是也不比對方平靜，幾番确認後，他才敢認了，只是因着當初的陸乾還什麽都不曾知曉，又礙于其他種種，無法多言，也只借着酒意抱了對方，卻也被陸乾那突如其來的親吻給慌了神。

可能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又加之醉了酒，他當時竟未來得及躲開，不過那時他似乎還未對陸乾生出什麽別的心思，只簡單當是個意外。

可落到現在，他雖能理解陸乾此刻所為，可由着對方這般久，他的氣息已然不穩，而再往下，更是……

他忽得抓住了那雙微顫着的正要繼續作亂的大手，“還不夠麽，你還要驗到幾時？”

久違的，一直令他魂牽夢繞的聲音傳來，陸乾恍然大悟似的，若是在夢中，他一碰到對方，那人便會消失，可如今他已碰了許久，眼前之人非但沒離開，還朝他說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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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乾終于定了定心，他又帶着顫音喊了一遍：“阿寧？”

方臨寧這次鄭重其事的應了聲：“陸乾，是我。”

下一刻，他又被那人拽進了懷裏，陸乾卻也不再言語，只緊緊抱着，而頃刻後，方臨寧只覺着有什麽慢慢滑落至了脖頸處，伴着溫熱的呼吸，濕潤，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墜落而下……

這下，方臨寧勉強僞裝起來的鎮定也在這一瞬蕩然無存，他慌忙緊張道：“陸乾，你怎麽了，怎麽哭了，你先放開我，讓我瞧瞧你，好不好？”

“阿寧，我沒事，”陸乾盡量壓抑住抽泣聲，破涕而笑道，“只是……激動。”

方臨寧這才放心了些，沒再想推開對方，而是擡起手輕輕拍打安撫陸乾。

而待後者止住了淚，後知後覺的湧出幾分羞赧來，他自将之前腦子未清醒時的那一次給除去了，那眼下便是他頭一遭在方臨寧面前露出這般哭哭啼啼的脆弱模樣，臉上便又添了幾分熱意。

方臨寧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似的，率先開口道：“不曾想，我們二人竟這般默契相像，你還記不記得，那日，我知曉你便是陸乾時，也同你現在這般，不受控的，落了淚。”

“當然記得，”陸乾立刻擡頭道，随即又多說了一句，“我，都記得。”

方臨寧只莞爾一笑，輕輕将對方細長且濃密的眼睫上挂着的幾滴未掉盡的餘淚給抹去了，“眼睛竟這般紅了。”

語畢，他便要轉身，不想陸乾卻緊張地拽着他不放手。

方臨寧瞧到對方的神色，安撫的看向陸乾道：“我只是想去倒些溫水，給你擦擦臉。”

陸乾聞言，沒理由再拉着對方的手腕，只得有些尴尬的松開。

卻不想他才松了手，甚至還未來得及收回，竟又被對方給主動牽住了。

方臨寧朝他笑道：“我們才相認，想牽便牽着。”

陸乾愣了愣，随即勾起嘴角，緊緊回握住。

方臨寧從另一口鐵鍋內舀了兩瓢熱水放到木盆裏，又回屋拿了條毛巾過來，陸乾便也一直緊緊跟着，即便在上竹樓時有些不便，可他依然不願松手。

等重新回到廚房，方臨寧要将毛巾浸泡擰幹，示意陸乾得松手了。

而後者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

方臨寧将毛巾擰幹弄好後，朝陸乾遞了過去，卻不想對方愣了片刻，竟直接仰起頭，泛着紅的眼睛亮晶晶的，喉結滾兩下，“你幫我，行嗎？”

方臨寧嘴角輕輕揚起，将毛巾折好攤在掌心，“閉眼。”

陸乾立刻将雙眼緊閉，只餘又黑又長微卷着的睫毛一下下撲閃着，似是代表着主人的不安又像是在對面前之人表示歡迎。

方臨寧嘴角的弧度更甚，很快将濕熱的毛巾搭到了陸乾臉上，動作輕柔，從額頭、眼睛、鼻子上一一擦過，最後是嘴唇，盡管隔着毛巾，可柔軟的觸感卻還是傳至指尖，本就溫熱的毛巾似也升了些溫度。

“好了。”方臨寧輕咳了一聲道，待将毛巾拿開，他發覺陸乾的臉色好像比剛才紅了些，他問道，“毛巾溫度是不是有些燙了？”

陸乾迅速搖了搖頭，“不燙，正好，很舒服。”

方臨寧放心了些，正要說什麽，卻一眼瞧到了桌沿上放着的那碗早早盛出來卻被遺忘了許久的排骨面。

“陸乾，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些飯？”方臨寧問道。

“我沒覺着餓，”陸乾話音還未落下，肚子竟不合時宜的響了兩下，“我”

“在你醒來之前，我已做好了面，眼下怕是要坨了，你坐下等會兒，我去熱一熱。”方臨寧說完便将那碗沒人動過的排骨面倒回鍋裏。

陸乾也忙亦步亦趨跟了上去，見方臨寧要往竈堂內添柴火，立刻搶了過去，“我來。”

“行，那你來燒火。”方臨寧倒也沒拒絕。

面很快便熱好了，方臨寧盛了滿滿兩碗，見陸乾還站着，“趕緊坐下，吃面。”

“好。”陸乾應了聲，猶豫了幾秒鐘後還是坐在了方臨寧對面。

正對着的位置，卻是方便了他去瞧對方，只微微擡頭，便能瞧到，可他只擡起一次，便不再舍得低下，無論怎麽都瞧不夠似的。

因此便出現開頭那一幕。

而陸乾瞧着方臨寧遞過來的那只白皙修長的左手，頓了片刻，終是也伸出了手，在對方小指上輕輕捏了兩下。

“可以了。”陸乾知足道，他曉得若讓對方一直這般伸着一只胳膊，定是不舒服的。

“那便認真吃面，”方臨寧笑道，“嘗嘗味道怎麽樣，合不合口味？”

陸乾不似方才因瞧着面前人而沒怎麽嘗味道便将面咽下了，這次，他挑起一筷子面條，放進嘴裏，仔細品嘗，最後卻只回出了幾個簡單的字：“好吃，很好吃。”

在他腦子不清醒變成傻子的這一年以來，他已嘗過無數次對方做的飯，鹹淡适中，種類繁多，很可口，很好吃，而切菜、揉面、炖煮等等很多操作都像模像樣，廚藝很厲害似的。

可曾經，兩人相識的十多年裏，至少在他會做飯後，還陪在對方身邊時，他便從未讓對方進過廚房，更不必說動手做飯了。

如今，對方卻已将這事做的這般熟練，陸乾驚訝之餘，心底卻湧出密密麻麻的心疼，“阿寧，你，何時學會做飯的？”

陸乾還是問了出來，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像是随口想起的話，卻不知那份掩飾着的心疼早已從眼眸中毫無保留的流洩出來。

“想學便學會了，”方臨寧吃完一口面，“從前也就是因着你不讓，我也就沒機會碰，那時，每當你從廚房裏端出各種各樣美味的吃食，你知道我有多佩服你嗎？”

“但後來，我自己試了試，竟也不覺着很難，開始時，不順手，就做些簡單的，等熟練之後，就敢嘗試複雜些的了，再往後，幾乎你做過的任何一道菜，”方臨寧說完，頓了頓，又嚴謹的補充道，“但凡我知道的，都能一一做出來，可惜這邊沒那些食材和調料，不然，我定能做給你嘗嘗。”

“……”陸乾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與他所猜測的一點沒錯，方臨寧學會做飯正是在他出事離開後，可此刻聽着對方雲淡風輕的解釋，信誓旦旦的話，他只覺着更加難受，平複好情緒正要回應。

卻不想又聽對方繼續道：“可是，陸乾，不知為何，即便我用同樣的食材同樣的調料，我都做不出你曾經所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