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閨中笑語如銀鈴（三）

四百年多前，一顆桃樹的種子落在地上，經過日曬雨淋、霜打風吹，她終于成長為一棵大樹，就這樣過了許多年，突然有一天，她感覺天空似乎閃過一道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異常明亮，從此，她有了自己的思緒，可以思考了。剛開始，她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可是沒過多久，她就感受到了孤獨、寂寞，離她最近的一個樹妖，她也得靠青鳥傳信才能跟他聊天。幸好那時來了一只小飛鼠在她的樹枝上安家，很快，小飛鼠就成了妖精，可以跟她聊天解悶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三百年，因為有他陪着，她就再也沒有感到寂寞了。前些年，小飛鼠已經修煉成人，可是她還不到時間，他就在山上陪了她一年。

後來他實在是對做人的生活向往得很，就離開她，去了巫山鎮，每年回來看她一兩次。她對他實在是想得緊，就更加努力修煉，三年前終于讓她修煉成人，她立刻就下山去找他，他心裏也念着她，于是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誰知幾個月前，小飛鼠見異思遷，愛上了另一個妖精，起初她并不知道實情，只是感覺他突然對自己不好，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直到幾天前親眼看到他們兩個在親熱，才驚覺真相，她當即揮掌襲向那個女妖精，她本不善攻擊，加上小飛鼠幫着那個女妖，沒幾下她就被打倒在地，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兩個牽着手走遠了。

第二天，她在鎮上四處找他們兩個人，怎麽也找不着，聽別人說看見他們去了旁邊的雲雨鎮，她走到兩個鎮上交界的地方，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跟過去。跟過去又能怎麽樣呢？他們在一起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現在感情有變，分開也是理所應當的。怨也只能怨自己用情太深，心裏眼裏只有他一個，以至于現在接受不了與他分開的事實。

因為妖精善妒，所以他們一次只能對一個人用情，跟一個人在一起。在巫山鎮，像小飛鼠那樣背着人，同時跟兩個情人在一起的人，她是可以将事情報到谷梁莊去的，讓莊內的人懲罰他們兩個，然而她不忍心看到他受傷害，于是就沒有向他人提及這件事。

這幾天，她獨自一人在鎮上游蕩，每當看見成雙成對的人，她的心就痛得厲害，心裏就越發地想念當初那個一心陪着她的小飛鼠，想着想着又對他如今的無情多了些恨意，想得多了，心裏便承受不住，因此她跑回靈山上，重新變回一棵樹，也不再吸收靈氣，只盼着能早日枯死，再也不用想這些情情愛愛的事。

君梅聽完桃妖的故事，唏噓不已。慶幸自己遇上良人，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對桃妖的不幸遭遇越發同情，更加不忍心讓她在山上獨自求死。于是君梅勸說桃妖跟着她回到莊內，幫她一起照顧兩個孩子。

桃妖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了。君梅再三勸說，她依舊不答應。後來，君梅将季陽的可憐身世告訴了桃妖，桃妖聽了之後，也如她一般對季陽憐惜不已，才松口答應跟着她回去。

從前小飛鼠總愛“小桃”“小桃”地喚着桃妖，桃妖不願再聽到有人這樣叫她，君梅便叫秦琰幫桃妖另起名字。又因她不舍“桃”字，所以最後取名碧桃。

碧桃跟着君梅回了府，天天陪着孩子，臉上漸漸地開始有了笑容，君梅見了，打心眼裏替她感到高興，也就經常把兩個孩子交給她照顧。幾個月之後君梅卻察覺出不對勁，碧桃的靈力似乎消耗得厲害，見她問起，碧桃推脫說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無法像往常一般将靈力吸入體內，所以修為就日漸後退。君梅不信，卻也找不到證據，直到有天她外出提前回來，去找孩子，恰好讓她碰見碧桃正在将身上的靈力傳給季陽，她才想明白前因後果。

原來自跟君梅回來那天，碧桃就一直存着死心。雖然她願意跟着君梅回來，但心上的傷終究是太深，為了感謝當日君梅的好言相勸，也為了讓這個世間少一個可憐人，她便偷偷地将靈力輸給季陽。季陽還小，同時也是為了不讓君梅他們發現，她每次都是一點點地将靈力輸給他的，日積月累，季陽的身體健壯了很多，相反的，她衰老得有點快，被君梅發現時，她的年紀看起來已有三四十歲。

知道了真相之後，君梅和秦琰輪流勸說她，最終才打消了她求死的念頭，從此碧桃便留在府上全心全意地照顧君梅和兩個孩子。

“阿梅，你不開心嗎？”夜裏很安靜，阿桃聽見了君梅的嘆息聲，想不明白為什麽剛才還笑呵呵的人突然之間就嘆起氣來。

“不是啦，我只是想起碧桃的事，有點感慨。幸好我愛上的人是秦琰，而不是那些負心的人。”

“世上的妖精那麽多，還有人類，你叫碧桃趕緊找過另外一個男人，到時候有人愛了，她就不會再記得以前的那個男人，也會變得更開心的。”

“哎，我也希望她這樣。可是碧桃還是忘不了當年的那個小飛鼠，她又是個死心眼的人，此生只怕不會再談情了。”

“嗯……沒事，我看她現在過得也挺開心的，沒有男人也沒關系。說不定哪天那個小飛鼠又會重新愛上她呢。”

“可是那個小飛鼠愛上其他人了，就算他回頭，那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吧。”這些年，秦琰教會君梅許多東西，也給她講過許多道理，只是這感情的事，太過虛幻，無法用道理說清。

“可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愛上了就是愛上了，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兩個人相愛的時候就應該在一起，不愛的時候就分開，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阿桃對世間的道理還不太懂，此時在她的眼裏，這個世界不是黑便是白，所有事情都是是非分明的，沒有混沌。

“可是小飛鼠對碧桃不忠。”

“那你們就應該把他捉起來痛打一頓啊！”

“我也想，可是碧桃不忍心追究他，我們想幫也幫不了。”

忽然，阿桃的身子扭來扭去的，手在身上撓來撓去。

“你怎麽了？”君梅有些擔心。

“我難受。”阿桃的聲音悶悶的。

“我立刻叫人請大夫過來，你等等，”君梅吓得立刻從床上跳起。

“不用！”阿桃坐起來一把拉住她，“我就是不習慣躺着睡覺。”

“呵呵，原來是這樣。”君梅覺得好笑，突然想起自己剛做人時也是這個不習慣，那個不習慣，花了不短時間才适應，現在要是讓她過回以前的生活，想必她也是一時難以适應的。

“我們以前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你再多睡幾天，以後會重新喜歡上躺在床上睡覺的。”

啊！一想到還要多睡幾天，阿桃馬上洩了氣。啪的一聲，她重新躺倒在床上。

阿桃不停地動來動去，時不時還得用手去捏捏這裏，按按那裏。她現在很是想念身體紮根泥土，穩穩地直立着的感覺。

“阿桃，我說一些好玩的事給你聽吧。”君梅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你還記得那個鼠妖嗎？他呀，……”

“哈哈……”

這晚，寂靜的黑夜中時不時傳來女子清脆的歡笑聲，引得空中的風兒也吹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