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名入誰心（一）

清晨，空氣微濕，天已透亮。街上的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雷霆不快不慢地路過一個又一個行人，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在丹堂街的街尾停了下來。

二十五年前這裏還是一片荒涼，只零零散散住着幾戶人家，後來來了一個人，在現在的街尾處辟了一塊地，蓋起了一間大院落，前院用作商業用途，後院留了幾間房子作為住所。由于東家經營有方，這裏迎來了許許多多的客人，慢慢地，附近的商鋪一間間蓋起來，這裏的一條條街也就從無到有地發展起來了。

丹堂茗居，是這附近幾條街道的第一間商鋪，開了将近二十五年，名字一直沒有變。裏面設有三個大堂，最大的一個大堂處于中間，專門為客人提供飲食；左邊的大堂為茶居，是好茶之人的場所；右邊的大堂是好書者的流連之處，裏面整齊地擺放着許多書籍，還請有夫子為其解疑。客人如若看書看得累了，就可以到左邊的茶居品品茶、聽聽曲；如果餓了，還可以到中間的大堂吃東西，不可謂不方便。

由于丹堂茗居生意興旺，于是它的東家在對面造了一間客棧，方便客人投宿，即便平時客人不多，他也不介意。此外，這條街上的本草醫館和聚得當鋪也是他的資産。

此時，居內只有寥寥數人，夥計四處閑散着，掌櫃正拿着一本書無聊地翻着，不經意間擡頭看向門口，恰好看見雷霆走了進來，她顯得有些驚訝。

“媗娘，他呢？”

媗娘放下書，指了指後院，微笑着說：“公子在書房裏。”

“我進去找他。”知道了要找的人在書房，雷霆提起腳就往院子裏走去，他可是為數不多的能在這裏自由出入的人。

“嗯，好。”等他走了，媗娘重新翻開書，看了幾下，覺得悶，又把書合上，随手放在一邊。而後撐着腮看着門口方向，看着看着雙眼失了聚焦點，眼睛時不時眨一眨，卻不知想了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店裏的客人多了起來，媗娘站了起來。一身紅色的織錦長裙，纖纖細腰上束着一條黑色織錦腰帶，手上戴着緋紅的珠鏈，柔順的黑發上插着一支步搖，銀質的簪子，簪頭上有一朵粉紅色的蓮花，花上立着一只銀色的蝴蝶，下面有紅白相間的珠子，再配上流蘇，随着她的走動，步搖搖曳不止，一顫一動的，簪子上的蝴蝶似乎随時會展翅飛走。

媗娘年紀才二十出頭，肌膚白嫩透紅，眼眸靈動有神，鼻子小巧精致，嘴唇紅潤飽滿，容貌雖不是絕色，卻別有一種風情，讓人不禁生起親近之意。

此時她周旋于客人之中，眼光卻時不時瞟向後院。

雷霆從大堂後門走了出來，穿過一條小道，眼前景物豁然開朗。院子有涼亭小榭、假山流水，偌大的池子中游弋着幾十尾魚，水面上有一座木橋，木橋上有人經過，正是雷霆。他随意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色，下了橋，繼續往前走，沒有流連之意。這景物他看了許多年，早已熟悉于心。

再走些路程，便到了院子深處，一眼可見散落着的幾間房屋無序地坐落于兩側，經過一個拱門，位于最裏面的房子，即是這裏的主人的住所，旁邊連着的屋子是其書房，裏面收着種類繁多的書籍，還有文房四寶以及樂器等。

房子前面有一大簇翠綠的竹子，竹身挺直矗立，葉子細長柔韌，有風吹過，隐約可聽見簌簌的聲響。

雷霆初識此間主人時，拱門上的牌匾便是刻着“翠竹軒”三個大字。此後沒多久，牌匾上的三個字被換成了“聽雨軒”。在雷霆看來，換和不換都一樣，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只不過“翠竹軒”裏天天能看到翠竹，“聽雨軒”裏卻是無法天天聽雨的。

雷霆走到書房前直接将門推開，書桌後的男子被驚擾，擡起頭見是雷霆，顯得有些訝異。

雷霆知道男子為何有如此反應，若按往年的習慣，他去靈山看望桃妖，總要在那裏待個十天半個月的，然而這次事情有變，桃妖化為了人，當他第二天再去找她的時候，竟然沒有了她的身影，于是他也就回來了。他今天先來這裏幫她取個好聽的名字，這樣他跟她再次相見的時候也就能喚她的名字了。

“她做人了。”雷霆走了進來。

“嗯。”男子随意應答一聲，眼光瞥見雷霆的笑意，差點亂了筆下的字。

“阿桓，她真美！”雷霆半坐在桌子上，左手摩挲着下巴，回想起桃妖，嘴角不覺勾起，眼神迷離。

被喚作阿桓的男子，就是院子的主人，這裏多家商鋪的東家。二十五年前，他才十歲，跟着媗娘來到巫山鎮，自此在這裏定居，從未離開過。彼時，阿桓雖年少，卻有驚世才能，尤善經商，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多家店鋪。

說起他們兩人的相識，也是一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