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但太陽不是一個人的太陽

但太陽不是一個人的太陽

許琳回到家時，爺爺奶奶已經睡了，媽媽坐在沙發上等她。

“媽媽。”

許琳剛剛出聲，媽媽便指了指餐廳。爺爺奶奶的卧室在客廳旁邊，媽媽怕打擾到他們。

“吃飽了嗎？”媽媽取了杯子倒水。

許琳坐在餐椅上：“嗯。”

一杯加了檸檬片和蜂蜜的水被放在許琳面前。

“謝謝媽媽。”許琳端起水杯喝了幾口，酸甜恰到好處。

“琳琳。”媽媽注視着許琳。

“嗯？”

媽媽站起身，來到許琳身後，取下許琳發間的皮筋。

“怎麽這麽大了還紮不好頭發？”媽媽的聲音溫柔，動作也溫柔。

許琳坐直身子，方便媽媽的動作：“我就随便紮的。”

“都怪我在你小時候一直忙工作，沒時間給我們琳琳梳漂亮頭發。”

“但是媽媽很漂亮，所以我也很漂亮，不用漂亮頭發也可以。”

媽媽溫柔地笑，說許琳淨是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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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被媽媽梳成利落的馬尾。

“今天張老師給我打點電話了，說了期中考試的事，還有你最近的表現。”

許琳的心裏咯噔一下，該來的終于來了。

“媽媽看了你主持校慶晚會的照片，我們琳琳真的很優秀。”媽媽笑着陳述她的觀點，“但是琳琳，我們不能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當初答應你學播主是為了給你高考助力，錦上添花，就你本來的文化課成績來說，我們完全不用試這一次，現在情況擺在這，媽媽想聽聽你的意見。”

許琳下意識地将手裏的玻璃杯握緊。

媽媽看許琳說不出什麽，便繼續開口：“其實媽媽和爸爸商量了下，現在停止，什麽都不影響，我們就當上興趣班了。”

空氣都在發緊，許琳感覺呼吸都在加重。

媽媽極有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一會，許琳看向媽媽：“我能不能考慮一下。”

媽媽的聲音随之落下：“一個月，你還有兩個月就高二畢業了。”

“好。”

“還有一件事。”

許琳等待媽媽開口。

“劉老師說，你最近和一個學藝術的男生走得很近。”

許琳的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怔在原地。

媽媽看着許琳這樣，嘆了口氣：“所以你學播主…”

“不是。”許琳急忙打斷，“我自己想學，不是因為他。”

不知道是不是許琳的錯覺，她好像看到媽媽眼底劃過一絲失望的色彩。

“劉老師說你和藝術生住在一個宿舍，她們學習的時間和你們有出入，要不要換個宿舍？”

許琳搖頭：“不用媽媽，我們相處的很好，而且我也有普理班的同學，她學習很好，真的媽媽。”

可能是因為太急，可能是因為心虛，眼淚落在許琳手背上。

媽媽搖搖頭，遞過一張紙巾：“從小學開始爸爸媽媽就出去工作，沒時間陪你，但是高考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爸爸和媽媽商量了下，我們可以放下這一年，好好陪陪你，也讓爺爺奶奶休息下。”

許琳的眼淚越來越多，她低着頭沒法擡起，沒法直視媽媽的眼。

“別哭了，去洗把臉。”媽媽拍了拍許琳的手背，正是這一下，媽媽也看到了許琳手上還未洗掉的水彩。

媽媽怔了下，緊接着看向許琳。

許琳沒敢擡頭，對峙了會，媽媽嘆了口氣，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許琳幾乎是逃到洗手間。

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媽媽梳的馬尾很好看，自己哭的很醜。

手機裏是白楊傳來的消息，問她到家了沒？

許琳握緊手機，指節都用力到泛白，她直視鏡中的自己。

今夜，此時，她為自己感到羞愧。

但并不後悔。

夏天來了，大家紛紛換上夏季校服，寬大的T恤包裹住大家的個性，統一了大家的色彩。

何婷不怎麽喜歡夏天，用她的話來說，夏天不僅晚訓多，出汗也多，訓練服粘在身上，被風一吹更是渾身難受。

許琳手裏拿着根小布丁，和井溪一起慢悠悠地往操場走。

“你最近不開心啊？”井溪被冰棍寒到龇牙咧嘴。

許琳小小地咬了口：“我嗎？”

“嗯。”井溪點點頭，捂着臉緩了一會才說道，“白楊老給你吃甜的。”

許琳低頭看了眼手裏還剩一半的雪糕，嘴裏還甜滋滋的。

“可樂就不用說了。”井溪一個一個數，“一三五雪糕，二四果幹。”

“有嗎？”許琳疑惑道，不禁回頭看了眼和劉鵬宇聊天的白楊。

白楊将許琳望過來，舉起手裏的可樂：“現在喝？”

“不要。”許琳搖了搖頭。

何婷還在訓練，她拖着幾個看起來像車輪胎的東西在操場上一次又一次地狂奔。

井溪好奇道：“你說她腰上綁那玩意有我重嗎？”

“不知道。”許琳搖搖頭，又看了眼汗如雨下的何婷，“但是估計也不輕。”

“那你說她是不是可以背着我跑個四百米啊。”井溪在認真思考。

許琳笑着拍了下井溪的額頭：“你發什麽瘋。”

井溪哀怨地看了許琳一眼，又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今天坐太久了，要不要走幾圈？”

許琳搖頭拒絕：“我今天站播課，我想坐着。”

井溪拉着劉鵬宇上了塑膠跑道。

許琳則坐在一旁的臺階上，白楊陪着她。

今天已經5月27號了，離一個月還有三天。

“別咬了，都碎了。”白楊伸手去拿許琳手裏的雪糕棍，前端已經被許琳咬的稀碎。

許琳聽到才反應過來，嘴裏全是木屑。

“你是小狗嗎？”白楊從兜裏拿出紙巾，“吐這個上。”

許琳接過紙巾，用一只遮住嘴，吐了半天才幹淨，把紙巾合上，許琳左右環視找垃圾桶。

“拿來吧。”白楊已經伸出手。

許琳笑眯眯地遞上：“謝謝你。”

垃圾桶設在人行道旁，離操場還有二三十米，許琳看着白楊一路過去又一路回來。

“看什麽呢？”白楊在許琳面前打了個響指，又緩緩坐下。

許琳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白楊：“看帥哥。”

白楊眯起眼：“好看嗎？”

許琳笑着點頭：“好看。”

白楊也笑了。

“白楊。”許琳抱着雙腿，将下巴放在膝蓋上。

白楊熟練地打開可樂遞過去。

“不是。”許琳把可樂推開。

白楊又掏了掏：“紙？”

“我喊你就是為了要東西呗？”許琳看向白楊。

白楊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我有正事要說。”許琳嚴肅道。

“多正式？”白楊收起懶散态度，坐直身子，順便把拉鎖拉到下巴處，“您看這樣行嗎？”

許琳握手成拳，錘在白楊胳膊上。

“好啦，不鬧你了。”白楊笑道，“說吧。”

許琳緩了緩，才說：“你說，我要不放棄藝考吧？反正我文化課也不錯，從現在開始恢複正常的話，應該能上個不錯的大學。”

白楊沒回答，風吹散了他額前的碎發，眉眼露出來。

許琳側過頭看白楊：“嗯？你覺得怎麽樣？”

白楊抿了下唇，擡眸看過去：“許琳，你學播主，轉藝考，是因為我嗎？”

“是因為想和我一樣？還是因為想和我上一個大學？”

在某些方面，白楊就是這麽自信，問問不離他，但是許琳卻聽不出他有驕傲，或沾沾自喜。

許琳想了想，正要開口：“我……”

“許琳。”白楊和許琳同時開口。

許琳停了，白楊卻沒停。

“別為了我，改變或者放棄你原本的人生。”白楊語氣突然疏離，“不值得。”

許琳看着面前的白楊。

他永遠眼尾上挑，分不清他有沒有笑意。

他永遠眼底漆黑，也讀不出他有幾分真心。

原本想說的話全被堵在嗓子眼，許琳頓了下，決定咽回肚子裏。

“我沒有。”許琳重複了一遍。

“我沒有，我沒有為你了放棄什麽，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說到最後的時候，許琳轉過頭，不敢看白楊的眼。大家都看的分明，只有許琳自己在胡亂打轉，不願承認。

那天之後，許琳主動聯系白楊的次數少了一點。

“琳琳。”王璐坐在許琳身邊看着窗外。

許琳正在和三角函數戰鬥：“怎麽啦？”

“我們出去逛逛吧。”王璐滿眼憧憬，“今天天氣真好。”

許琳擡起頭，看向窗外，确實是好天氣，就連一貫難得一見的小貓都窩在花壇邊曬太陽，好像還舒服得打了個哈欠。

“你去吧，我還要寫題。”許琳收回視線。

王璐把下巴放在水杯上：“寶貝啊，數學這種東西，你想一兩天就提起來是不可能的。”

許琳演算的筆停頓了下：“我多練練，總有效果的。”

“但是琳琳。”王璐好奇道，“你最近怎麽這麽用功啊？”

許琳翻看參考答案：“馬上月考啦，我不能讓我媽再失望了。”

“哦。”王璐點點頭，“其實我覺得阿姨說的沒錯，你完全可以直接考的，不用兩頭跑還輕松點。”

昨天晚上從操場回去後，許琳便把自己的糾結和井溪等人分享了。大家提供了一堆解決方案，但歸根結底，就是繼續或放棄兩種。

許琳把解題步驟與參考答案相互比照，從第三步就開始錯了，答案更是偏的厲害。

許琳輕輕嘆了口氣，她拿出一頁新的草稿紙，準備從頭開始。

王璐一把按在草稿紙上，許琳被迫看向她。

“走吧。”王璐眨眨眼，“你這種硬算是算不出答案的，學習要松緊有度。”

許琳放下筆：“但是我現在根本沒心情出去，我還沒做好選擇，別說選擇了，連數學題我都做不出來。”

王璐看着許琳愁容滿面。

“寶貝，我們曬曬太陽，進行下光合作用，會變聰明的。”王璐一副講大道理的模樣，“真的，相信我，我生物期中滿分。”

許琳又看了看窗外，确實陽光明媚。

“而且我們可以去買可樂。”王璐用充滿誘惑的口吻說。

“那你一會要教我做這道題。”許琳垂頭喪氣道。

王璐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兩個人先逛去學校裏的小超市買了飲料，一看離上課時間還早，便打算再随着人群溜達會。

“是不是照照太陽心情就好多啦？”王璐眯着眼睛盡情享受。

許琳看了她一眼：“你這麽照會長斑的。”

王璐突然睜開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許琳笑笑，“你沒看井溪每天往自己臉上抹多少防曬霜嗎？”

“那怎麽辦？”王璐着急道，“我除了軍訓就沒抹過防曬。”

王璐想了想，直接把校服脫下來披到頭上，給自己遮了個嚴實。

“你進來嗎？”王璐還友善地空了個位置。

許琳笑着擺手：“不用啦。”

兩人又走了一截，發現大家都往操場上湧。

“你說大家怎麽這麽喜歡看體育生脫褲子。”王璐嫌棄道，“我就不喜歡。”

體育生不是完全在上專業課，就像何婷她們下午前兩節安排的也是文化課，兩節課後的大課間及以後才被歸入專業課的時間。

因為夏天天氣好，大家一般都把訓練服穿在校服裏，到操場一脫就可以開始訓練，包括褲子。像何婷她們女孩子還會害羞，便直接到旁邊的禮堂廁所換，男孩子們則就大大咧咧地在操場上聚衆換，也不怕別人圍觀。

許琳斜眼看王璐：“也不知道誰高一的時候一到大課間就拉着我往操場跑。”

王璐嘴硬道：“那是因為我好奇體育生怎麽上課的，可不睡為了看他們脫衣服。”

許琳笑了下，又要張嘴：“你……”

“你再說我就不教你數學了。”王璐惡狠狠地指着許琳。

許琳立馬合上嘴巴，表示自己再也不說了。

王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但是今天有比賽嗎？”

大家都坐在操場邊的樓梯看向場中。

“沒有吧，他們都沒穿隊服。”許琳也探頭看了眼。

王璐拉着許琳前進了點：“那是不是白楊他們啊？”

許琳的視線跟着王璐的手指移動，綠茵場上密密麻麻地跑着一群人，都穿着校服，許琳一時間分不清誰和誰一隊。

“那個。”王璐墊着腳指，“現在帶着球那個。”

許琳也找到了白楊的身影，還沒跟幾下，球進了。

白楊回過頭和隊友歡呼，大家從四面八方跑來撞到一起，看的人熱血沸騰。

“是他。”許琳看着白楊在綠茵場肆意奔跑，盡情地揮灑汗水。

此時此刻的白楊好像才鮮活，才适合他的年齡，是在綠茵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

“琳琳，那女的誰啊？”王璐突然嚴肅起來，“怎麽給白楊送水啊？”

白楊等人好像在中場休息，大家就大咧咧的坐在草地上，有的甚至直接躺下。

有一個女孩子從人群中走出，拿着瓶水單獨上前，走到白楊前才停下。

許琳就站在遠處看着，沒有過去的意思。

王璐拉着許琳的胳膊：“咱們過去看看。”

還沒走兩步，王璐便感受到阻力，許琳站在原地沒動。

女孩的水遞在半空，等待另一只手來接收，白楊伸手了，他坐在草地上，随意地接過，好像還說了句謝謝。

王璐忍不了了：“他怎麽誰的水都收啊？”

許琳卻依舊平靜：“他渴了吧可能，旁邊又沒水。”

“你還替他說話？”王璐睜大眼睛。

“我又不會給他送。”許琳輕聲道，“總得有人給他送吧，他需要的話。”

王璐搖搖頭：“我不太懂你的腦回路。”

“我也不懂。”許琳收回視線，“走吧，回教室了。”

“不是。”王璐指了指白楊那邊，“咱們就這麽走了？”

“嗯。”許琳點點頭，“我曬夠太陽了。”

許琳拉着王璐往回走，一次都沒回頭。

有的人耀眼的像個太陽，引人注目，受人追逐。但太陽不是一個人的太陽，它能照亮所需要光的人，照亮所有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