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滿足于此

滿足于此

也不知道是那個學妹真的出了力，還是網絡上的事就是轉瞬即逝。白楊那件事熱度淡的很快，轉眼間論壇裏熱帖已換。

“你最近好像老往我們這邊跑，不累啊？”井溪叼着冰激淩走在一旁。

“還好。”許琳端了杯馥芮白，“我偶爾會在白楊那住。”

“哦~”井溪滿眼調侃，“修成正果啦。”

許琳笑了笑，沒回答。

“要我說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

“白楊能被你收得服服帖帖的。”

許琳停下腳步看向井溪：“怎麽說？”

“嗯……你知道嗎？”井溪看着天思考了下，“我們學校不少人對他的評價……”

“你見過秋天地上落下的松果嗎？要朽非朽，但又硬的紮手。”

許琳笑笑：“我還以為會說他不是個好東西。”

“那倒也是有。”井溪補充道，“但是危險才有魅力。”

“我不覺得。”

“哎呦現在已經幫人家說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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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許琳從包裏扯出一張紙遞給井溪，雪糕快化了，“他确實不是個好東西。”

“但他也不像松果。”

“嗯？”

井溪接過紙把化了的雪糕擦掉。

“你記得咱們高中圖書館後面的那牆爬山虎嗎？”

“他像那個，終生見不到陽光，在腐爛中生長。”

許琳和井溪到小院時白楊正在門口。他不知道從哪弄了把座椅，就像公園裏供人歇腳的那種。

“我就說學校的湖旁邊好像丢了張椅子。”井溪左右打量，“你偷的？”

白楊連眼神都沒給井溪一個。

“過來選個顏色。”白楊指着腳邊的油漆對許琳說。

“黑色或者白色。”許琳掃了眼，“怎麽想起來弄椅子了？”

“怕你走丢。”白楊拿了兩桶打開。

“呦。”井溪揣着手，“您這是擠占公共空間啊。”

“呦。”白楊回道，“您還會用這個詞呢？”

井溪一臉驕傲：“老娘可是拿了獎學金的好吧。”

許琳在一旁鼓掌：“我們寶貝真厲害。”

門口的通道不算窄，椅子也只占了自家門口旁邊的一塊空地。比起旁邊小院門前的綠植和雕塑，白楊這個還顯得小了點。而且，最起碼椅子還能給路來路往的人們提供休息處。

“你這兒快不快啊？我約了琳琳晚上吃火鍋呢。”

井溪坐在門檻上扯了根白楊的線和許琳翻花繩。

“快了。”白楊帶着手套已經漆了一半，“你小男朋友呢？”

“上課呢，可認真了。”井溪自豪道。

“讓他下課一起來啊。”許琳順嘴道。

“不啦，太遠。”

“火鍋店不就在學校旁邊？”

“我說我男朋友。”

許琳翻花繩的手暫時停下，一臉不解地看向井溪。

“她又換了個你們學校的。”白楊輕飄飄地揭開答案。

“我們學校？”許琳突然感覺斷了網。

“哎呦，這不是剛開始，還不穩定。”井溪一臉平淡。

許琳才想起來：“怪不得你最近老往我們學校旁邊跑。”

井溪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笑的發鬼。

最後三人也沒吃上火鍋，因為井溪的前男友找來了，非要和井溪聊聊，許琳和白楊只能目送兩人離開。

“擔心啊？”白楊看許琳還在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嗯。”許琳點頭，“有點。”

“不用擔心。”白楊最後檢查一遍有沒有沒塗到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要什麽，吃不了虧。”

許琳收回視線：“那你想要什麽？”

“我啊？”白楊把地上的顏料搬回小院，“我沒什麽想要的。”

許琳跟在後面也想拿點東西，被白楊制止了。

“進去等。”

“哦。”

許琳坐在沙發上，看在院子裏收拾工具的白楊。

“你好像一直沒有想要的。”

“不好嗎？證明我不貪心。”

許琳想了想，确實沒什麽不好的。

白楊半天沒聽到許琳說話，擡頭看了眼，她窩在沙發裏發呆，還抱着小狗抱枕。

“你想要什麽？”

“我啊……”

許琳遲疑了下：“我想要的很多很多。”

“最想要的。”白楊随意蹲在一旁的水管處沖手，“就現在，最想要的。”

“你。”

許琳看着面前的白楊，灰色T恤上沾了點油漆，胳膊上也是。

她又說了一遍：“現在的話，我最想要你。”

似是沒想到許琳的回答。

白楊擡眼看向許琳時明顯怔了下，轉而才垂眸笑道：“那你可要吃點虧了。”

……

春風送暖，煙柳滿城，轉眼間春天就到了，甚至已經來了很久。

許琳最近要交好幾篇小論文，她帶着筆記本在白楊的工作室奮戰。白楊的學校最近辦了個展覽，他周六日也在忙。

已經外賣了一杯咖啡，到了白楊給她定的飲用極限，許琳只能拿起白楊早起給她沖的花茶，現在已經涼徹底了。正想放下筆記本喘口氣，白楊的電話打過來。

“中午外賣吃了嗎？”

許琳突然想起來白楊說他沒忙完，中午給她訂了外賣放在門口，讓她記得取。

“吃啦。”許琳答得心虛。

“冰箱裏有我洗好的水果，記得吃。”白楊繼續安頓道，“吃完睡個午覺我就回去了。”

挂了電話許琳才去門口找外賣。白楊點了淮揚菜，她最近很愛喝獅子頭的湯。放了太久，飯都涼了，許琳也沒什麽胃口，她把外賣放進冰箱，把水果端出來，又順手帶了瓶可樂，柚子被剝好整齊的碼在碗裏。

許琳吃了幾塊，困意襲來。

昨天白楊晚上非拉着她看電影，兩個人看一會，胡鬧一會，就在地毯上睡着了，電影就循環了一整晚。她懶得去卧室，直接在沙發上躺下，揪了一旁的毛毯蓋在身上，上面還有白楊給她縫的小白。

白楊一直忙到下午三點才結束，他和大家告別後匆匆往回趕。

巷子口有家藥店，他進去拿了兩貼膏藥。昨天兩人睡着後姿勢都沒怎麽變，他一直保持着半抱的動作，今天肩膀處總覺得不舒服。

院子裏很安靜，白楊輕輕推開門，許琳還在睡，半張臉埋在抱枕裏，頭發散亂的蓋在臉上。

他拿起桌上的易拉罐搖搖，喝了半瓶不到，水果也就吃了幾塊。

看來今晚不能再鬧她了。

白楊蹲在許琳身前，把她蹬掉一半的毛毯重新蓋好，又掐了掐她臉頰上堆起來的軟肉。

睡得真熟。

不知道睡了多久，許琳覺得渾身發軟，她醒來時太陽已經逐漸西沉。茶幾上的水杯在冒熱氣，她端起來喝了幾口潤潤嗓子。

“白楊。”

沒人回應。

她穿上鞋往外走，院子裏好像也沒有他。

“白楊？”

“醒啦？”

聲音從院子的另一邊傳來。

白楊笑着和衆人再見，順帶撚滅了手裏剛抽一半的煙。

隔壁有一堆人，是小馬他們，他們也在旁邊合租了間小院，整日都煙熏火燎的。

也就幾秒鐘，白楊從門口進來。

他摸了摸許琳睡亂的發：“睡好了沒？”

白楊身上沾了點煙草味，但是在空虛的此刻卻讓許琳有了生活的實感。她順勢埋進白楊懷裏，汲取他的氣息。

“怎麽了？”白楊摸着許琳的頭發笑道，“做噩夢了？”

“沒有。”許琳的聲音發悶。

她只是突然很孤獨，在某天傍晚獨自一人醒來，旁邊空空如也，她需要人來填充那份失落。

許琳從宿舍搬了很多書出來，分別放在白楊家和工作室，有專業類書籍，也有各類小說傳記，她不僅自己看，也會拉着白楊看。

“寶貝。”白楊一臉苦重，“我真的對媒介管理沒興趣。”

許琳又翻了一本《我與地壇》給白楊。

“看這個吧。”

“寶貝。”白楊把書放下，“我真的不喜歡看書。”

“你陪我嘛～”許琳搖白楊的胳膊，“我們每周就一起看兩個小時就好。”

“我就坐在旁邊。”白楊無奈道，“但我真的不喜歡讀書。”

“好吧。”許琳沒法再勉強，自己抱着書窩在沙發的另一邊。

偏偏白楊又腆着臉靠過來：“生氣啦？”

“沒有。”許琳有點挂臉。

“但是我有聽你的話去參加比賽。”白楊把下巴擱在許琳膝蓋上。

“真的？”許琳的心情有點多雲轉晴。

“真的。”白楊點頭，“而且老師說很有可能拿獎。”

許琳笑着親了下白楊的臉頰：“你好棒。”

“那我去給你洗水果。”白楊笑着從沙發上爬起來。

最近許琳喜歡上了柚子，紅的白的都喜歡，白楊就兩種都買，再一起剝好放進碗裏，保證許琳想吃的時候一開冰箱就有現成的。剝得多了，白楊逐漸掌握了技術，就連白筋都能連根拔起。

但是他今天故意剝的很慢。

許琳最近好像致力于把他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但他确實讨厭讀書。

時間差不多了，他端着剝好的柚子回到客廳。

許琳正在打電話。

“不好意思，我最近不考慮了。”

“您不用說了，我有別的規劃。”

“好的再見。”

白楊把時間掐得很好，許琳挂斷時他才出現。

“傳銷廣告啊？”白楊不在意道。

“嗯。”許琳把電話放在一邊，“每次都打，好煩。”

飽滿的柚子被白楊叉好送到許琳嘴前。

“寶貝啊。”白楊小心道，“其實你想幹什麽幹就好了，沒必要帶着我。”

許琳咀嚼的動作頓了下，今天的柚子有點酸。

“什麽啊？”許琳端起茶幾上的果茶沖散酸澀。

“我聽井溪說過，出國還是保研什麽的，你想做就去做，不用考慮我的。”

許琳怔在原處。

過了一會才扯起嘴角笑笑：“我沒想綁着你。”

“我知道。”白楊把柚子放下，“你想讓我變得和你一樣。”

“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節奏，并且滿足于此。”

這些道理許琳都懂，她想起妹妹過年時的話。

“但是我們可以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柏林的雪、加拿大的楓葉、還有……”

“琳琳。”白楊一臉抱歉地打斷許琳，“我說了，我滿足于此。”

“說實話，我已經擁有了很多東西，你說的那些對你來說可能是願景，但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他依舊這麽冷靜又疏離，就像當初和許琳說沒必要為他學藝術一樣，膈應得人心裏難受，一陣一陣的，鈍鈍的疼。

許琳争取道：“你難道不想……”

“我不想。”白楊牽住許琳的手，“我什麽都不想。”

他眼神堅定，分毫不移。

“你随便去哪，只要你想。”白楊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在原地等你。”

“可是。”許琳垂下眸子，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她慢慢前傾，直到抵在白楊懷裏，聲音很輕：“我想未來裏有你。”

沒人回答，許琳擡起頭看向白楊。她本打算再說一次，可能他沒聽到，卻不想對上了他平淡的眼。

他仿佛在用眼神告訴她：想太多了，不必再說。

許琳把話咽回肚子。

只要不再提，兩人仿佛能依舊無限親密。

“要不要出去吃飯。”白楊轉移話題，“聽說開了家不錯的上海菜，招牌是糖醋排骨。”

“好。”

我們就盡力一起粉飾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