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節目錄
僞善
“今天的陽光真好啊!”
“我應該脫一件外套的,現在好熱呀。”
沈溪站在女生隊伍的最末端,渾身卻冒着冷汗。
“真是晦氣,怎麽她站我後面。”曲靜抖着肩,一個勁往前擠着,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了陳悠悠的後背上。
卷睫低垂,濕漉漉的眼睛盛滿了落寞。陳悠悠轉頭的時候看見,迅速地扭過身子,不自然地捏了捏手背,“馬上就解散了。”
沈溪聽見了她們的耳語,埋着腦袋,往後退了一大步。
“好了,接下來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只有一個要求:不可以回教室,都給我認真鍛煉!”體育老師穿着健美褲,胸前挂着一個淺藍色的哨子,他捏起哨子的末端,發出響亮的“哔——噓——”
曲靜仿佛被釋放了,誇張地扭動着四肢,嘴裏還抱怨着:“時間再長一點,我都懷疑我要變成兵馬俑了。”
“悠悠,我們看男生打籃球去!”曲靜跟陳悠悠又恢複成最好的朋友,兩人親密無間,似乎因為沈溪的争吵從未存在過。
陳悠悠的臉蛋更圓潤了,笑起來卻還是跟之前一樣甜美,“走吧。”
她們挽着手,跟之前挽着沈溪一樣。
“看什麽呢?”
一道黑影豎了過來,擋住了沈溪的視線,也擋住了光。
“沒什麽。”沈溪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渾身的小刺冒了出來。
陸凜勾唇,仿佛看不懂沈溪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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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平靜”。
陸凜側身,就看見許妄換上了白色的球衣,額頭上束着黑色的發帶,快步走了過來。
許妄這才發現陸凜的存在,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帶着點試探,還有些緊張問着沈溪:“要來看我打籃球嗎?”
許妄高出沈溪不少,沈溪只能仰着頭看他。他的桃花眼不是往日的不羁傲慢,是明亮的期待。
沈溪記起昨日後巷的心動,她張着嘴巴,失神:“我……”
忽然,她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具魔鬼的身影,陸凜就站在許妄的身前,似笑非笑地等着沈溪的回到。
“我不去。”沈溪移開視線,下巴崩得緊緊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煩躁。
“為什麽啊?”都說女孩子的心思你別猜,可她的态度變化的也太快了吧,“你昨天不是說……”
“許妄。”沈溪像是被煩到極致,毫不留情道:“你到底有沒有點眼色啊?我都說了對你不關心,你能不能不要再來煩我了呀!”
嬌軟的花兒變成刺猬,許妄被沈溪突如其來的呵斥驚在原地,“你、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沈溪一聲冷笑,似乎忍無可忍,“看不出來我不喜歡你?看不出來我覺得你很煩?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啊?”
沈溪成了一個炮。竹,攻擊性十足,最後還不忘狠狠傷害別人的心,“許妄,我真的好讨厭你,你知不知道?”
“沈溪……”許妄被她一股腦的話打擊的搖搖欲墜,高大的男生趔趄了幾步,倨傲的眸子裏滿是落寞。
沈溪忍住喉間的酸澀,死死掐着掌心,才克制住自己落淚的本能。
“你一定是故意騙我,你是怕拖累我對不對?”許妄一邊搖着頭說道一邊後退。肩膀撞上陸凜,他才想起陸凜把他的狼狽盡收眼底。
許妄幾乎是逃開的,不敢去看陸凜同情的眼神。
“擦擦吧。”陸凜慢條斯理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灰色的手絹,遞到了沈溪面前。
憤怒的少女猛地擡頭,眼眶噙着淚,惡狠狠地咬牙:“你滿意了?”
陸凜對她的怒火視若無睹,彬彬有禮地用指腹勾去她因為生氣沁出來的淚花,他的語調依舊像冬日的冷泉,“我要是你,就不會做這種無用之争。”
褐色的小痣在眼前一晃一晃,沈溪全然忘記當初的驚豔,只想用力地咬上去,咬在他的虎口,聽他懊惱的慘叫。
是她識人不清,錯把好人當猛獸,誤把僞善視仁義。
“做的不錯。”一個巴掌一個棗,陸凜擡手揉了揉沈溪的發頂,無視她臉色鐵青,反倒緩緩弓腰,湊在她的耳邊道:“離許妄遠一點,記住,你是我的。”
“陸凜對她可真夠好的,居然還去安慰她。”有人抱着胳膊,對礙眼的一幕嗤之以鼻。
張狂的背影慢悠悠消失,沈溪萬念俱灰,她從來沒有恨過誰,可今天,她明白了恨的滋味。
她恨死陸凜了,她恨他毀了她所有的一切,徹底粉碎了她的斷翼,他掐掉了她所有的光源。
可她不能反抗,她的人生早就毀了,她不能毀掉舅舅的人生。
第一次,沈溪相信命運這個詞。有些人命好,輕易掌握別人的希望;而有些人命苦,怎麽逃都改寫不了結局。
渾渾噩噩回了家,沈溪連小胖的招呼都沒有看到。
一進門,沈溪就聽見廚房油煙機的聲音。
“舅舅,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沈溪一驚,是該她做飯的。
沈天廚藝不算好,可有一道拿手菜,就是沈溪最喜歡的炒花甲。
花甲在淮市随處可見,可在江城不是便宜玩意,這一盤子花甲,是他們兩人整整一天的夥食費。
“花甲還要焖一下入味,快去洗手。”沈天推着要幫忙的沈溪出去,拉上了廚房與客廳的老舊推拉門。
桌上鋪着的舊報紙換成了沈天從廠裏撿回來的布料做的桌布,一盞垂在餐桌上方的昏黃燈光,飯菜熱乎乎的香氣萦繞了逼仄的空間。
連日的緊繃在此刻有了喘息,沈溪吸了吸鼻子,逼着自己開心起來,“舅舅現在不用加班了嗎?”
天越來越冷了,沈天回來的時候要很久才能重新暖和過來。
沈天給她夾了塊排骨,笑說:“舅舅不加班才犯愁呢。”
“那舅舅今晚是為了我才提前回來的嗎?”沈溪放下筷子,半張臉籠在了陰影裏。
“你最近辛苦,臉都瘦了一圈。”沈天沒正面回答,一個勁地往沈溪碗裏添菜。
“我不辛苦。”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一塊石頭又沉沉壓了過來,沈溪太讨厭這樣了。她見過舅舅的組長,是個暴躁、粗魯的男人,沈溪不知道舅舅請假是不是又被他指着鼻子訓斥,她不想舅舅變得更加辛苦。
她以為她能很好的掩蓋情緒,可舅舅還是發現了。
“溪溪,最近在學校不開心嗎?”沈天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問道。
沈溪沒吭聲,舅舅太了解她了,她要怎麽撒謊才能躲過他的懷疑。
“你最近笑得很勉強。”沈天用閑聊的語氣來詢問,不停叮囑自己不要太過着急,“有什麽問題,跟舅舅說說?”
“最近學習有些吃力……”沈溪低着頭含糊道,小小聲補充着:“我覺得我對不起舅舅。”
一半真話一半假話,撒謊的心虛變成了內疚。
沈天立馬信了大半,急急開口:“不要勉強自己,成績不是第一位的。而且,舅舅不會生你氣的。”
沈溪像是被“安撫”了,沮喪的小臉重展笑顏,她捏起筷子,“舅舅煮的花甲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沈天被哄得開心,也不枉受了組長一頓冷眼。
學校是地獄,家裏也無法喘息。沈溪被迫套上假面,扮演一個分裂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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