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生氣

生氣

浴室的玻璃破了一角，刷牙的時候，冷風不停穿過縫隙吹了進來。灰色的窗簾拼命抵抗，最後還是無奈地被風掀開。

沈溪用力地擦拭嘴唇，直至它傳來刺痛感。

鏡子裏的少女發絲淩亂，碎發濕噠噠地貼在臉頰兩側。就算是模糊的浴室鏡子，還是可以窺見她水汪汪的眼眸，還有殷紅的小嘴。

沈溪又一次讨厭自己的相貌，如果她長得讓人倒盡胃口，陸凜還會這樣欺辱她嗎？

外面天還沒亮，沈溪幾乎是一晚沒睡，鬧鐘一響，她就爬起來準備早餐。

舅舅說廠裏今年收益好，只要趕完這批貨，就能安心回去過個好年。

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想到只要考完試就可以離陸凜遠遠的，沈溪陰霾的心情總算稍微放晴。

罐子裏的生姜要沒了，沈溪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天晚上得跟陸凜說一聲，樓下菜市場八點半收攤，她得早點回來。

“唔——”鮮紅的血珠不要錢似得冒了出來，沈溪一聲悶哼，似是苦惱自己這麽不小心，又似是苦惱怎麽想到了那個人。

醫藥箱在舅舅的房間裏，舅舅最近上大夜班，沈溪不想驚動他的睡眠。

用清水沖了下傷口，沈溪打算先用紙巾包裹一下，等下再去買個創口貼。

給紫砂鍋定了時，沈溪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到學校的時候，依舊很冷清。看門的大爺已經跟她眼熟了，今天還能笑着說：“怎麽比昨天早了十分鐘……”

沈溪朝他颔了颔首，嘴角含笑地進了校園。

這是她一天裏，最清閑的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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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有人交代過，被關廁所、被澆冷水的事情已經不再發生了。可大家依舊忌憚沈溪的存在，還是會明裏暗裏想要逼她走人。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有些抱歉，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們也就不會在繁重的課業中抽出時間讨厭她。

可是，沈溪捏了捏手指，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呀。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好好的生活下去啊……

“艹。”開心穿着秋衣的男生進來了，一看見沈溪的身影，立馬大力摔門并蹦出一句髒話。

沈溪完全麻木的沒有反應，她只是抓緊每一分鐘去記知識點，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努力的事情了。

教室的空位漸漸補齊，陸凜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背着單肩包，狹長的鳳眼蕩漾着笑意。

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一只手探了過來。

陸凜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動作，就是把玩沈溪的指尖。

輕輕地捏一捏，用指腹摩挲一下指甲邊緣，這種無聊又幼稚的把戲，顯然讓他有些着迷。

可是今天他剛剛握住沈溪的手，就聽見她發出一句小聲的驚呼。

“怎麽了？”看見潔白手指上的紅痕，陸凜擰起眉，“怎麽弄的？”

“放開我。”沈溪想也不想地抽出手指，做賊似的察看了一圈，見沒人發現他們倆的小動作，才對着面色不好的陸凜回複道：“不小心切到了。”

陸凜沒吭聲，面無表情地看她。

沈溪倍感凄涼，喪氣地從底下将另一只手送了過來，她冷着臉，輕聲道：“你捏這只吧。”

陸凜沒動，漆黑的眸子更可怕了。

沈溪不懂他風雨欲來的陰沉，本就淩亂的心思更委屈了，她認命般雙手伸進陸凜的大掌裏，賭氣道：“捏吧捏吧，反正痛得不是你。”

一股郁氣湧上心頭，陸凜氣她傻氣她呆，更氣她都不會珍愛自己。

她怎麽能！怎麽能讓自己受傷！他會……難受的呀。

男生愛打球，運動的時候難免受傷，教室後面的櫃子一直常備着消毒水和創口貼。陸凜一言不發走了過去，表情陰沉沉的，驚了不少人一跳。

陸大會長從都是一副溫柔謙遜的模樣，誰能看到他這幅表情？

“伸手。”沈溪正懊悔怎麽又惹陸凜生氣了，就聽見他說道。

他沒有生氣嗎？沈溪抿着唇，猜測長睫下的眼眸該是怎樣的情緒。

傷口進了水，周圍都開始微微泛腫。用棉簽蘸了酒精，陸凜仔細地清理每一處細微角落。

冷不丁的一下，沈溪痛得本能往後收回手指。陸凜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反應，只是用了點力，沈溪就掙不開他的禁锢。

“老實點。”陸凜擡頭，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其他情緒。

沈溪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乖乖的一動不動，皺眉咬牙忍受手指的刺痛。

“不要再沾水了。”

食指被裹上一層創口貼，沈溪正盯着印着小黃鴨的創口貼愣神，就聽見陸凜狀似不經意的一句叮囑。

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明明是讓她更痛苦的人，可最給自己巴紮傷口的人也是他。沈溪吸了吸鼻子，甕聲道：“謝謝你，陸凜。”

沈溪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傻子，雖然自诩愛憎分明。對自己好的人就感動，對自己壞的人就讨厭，是個單細胞草履蟲。

第一次出現這樣的人，又對自己好又對自己壞。

他是把自己當做無聊逗趣的小狗嗎？開心就捏一捏、逗一逗，不開心就可怕地看着自己。

沈溪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也同樣想不明白為什麽他不幹脆去養一只小狗，而來捉弄自己？

若是叫陸凜知道這個問題，恐怕他得失笑出聲。

小狗怎麽會有沈溪可愛呢？畢竟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窺見他的僞善啊……

生姜的事情還沒尋到機會開口，陸凜卻神情疲倦地提出要回家。

沈溪心裏一萬個慶幸，面上卻沒有表情地點頭。

“很開心嗎？”

“嗯？”沈溪不懂地擡頭，亮晶晶的杏眼不自覺閃爍着迷糊的可愛。

不甘心地掐了一把她臉頰的嫩肉，陸凜的聲音帶着一股纏綿，“不用面對我，就這麽開心？”

沈溪摸了摸臉頰，沉思片刻道：“看出來了嗎？”

“沈溪！”陸凜顯然是生氣了，連一貫的斯文修養都繃不住了。

可眼前的少女不知死活，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只用小小的發旋對着他。

陸凜合上眼又睜開，罷了，看她是病人的份上暫且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