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祈福

祈福

沈天并未傷到內髒，昏迷不醒一面是因為腦部的淤血，一面是因為醫生所說的病人潛意識不想醒來。

沈溪用濕毛巾給他擦手，而後細心抹上護手霜。就連護士小姐都說，沈天之前幹裂的手掌如今嫩滑了許多。

“舅舅，如果你覺得辛苦，你就多睡一會吧。”沈溪柔聲講道：“但是千萬要醒過來啊。”

沈天沒有反應，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沈溪的懇求。

“溪溪，你準備好了嗎？”推門走進的是一個跟沈溪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她紮着高高的馬尾，大冬天也不怕凍地穿着打底褲。

“楠楠。”沈溪立馬就笑開了，将沈天的手塞進被子裏，她拿起一旁的帆布包笑說：“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楠楠的父親跟沈天住在同一樓層，他是一名人民教師，在工作崗位上被查出肝癌晚期。他性格樂觀，沈溪每次見他都笑呵呵的，從未展露過病人的頹廢。

楠楠放了寒假經常來醫院看他，一來二去結識了同齡的沈溪。

楠楠說S市有座很靈驗的寺廟，想邀沈溪一起過去為家人祈福。沈溪并不信這些東西，可人絕望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會覺得無論嘗試什麽都是一種希望。

弘法寺坐落在半山腰上，市裏特意給寺廟修了一條盤山公路，可人們為了心誠，愣是把石頭都踩沒了棱角。

“溪溪，你還好嗎？”楠楠看着面色通紅的少女，不免有些擔憂，“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

沈溪體質一般，更是缺乏鍛煉。她看着臉色如常的楠楠有些羞愧，“不用了，我走慢一點就行。”

楠楠急忙過來扶她，安慰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跟你一樣，才走了沒幾步就覺得呼吸困難。”

似是看出沈溪眼神的懷疑，楠楠很快笑道：“你別不信，多來幾次你也會跟大家一樣。”

“你經常來嗎？”沈溪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說出的話都是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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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每年都會跟着家人來一次，現在是每個月都要來一次。”

楠楠聳肩，“別看我爸整日樂呵呵的，他比誰都怕死呢。”

她眨了眨眼，把眼底聚集起的水霧揮散，指着人群，輕聲道：“這些沒走幾步就歇着的人都不是信徒，也沒有真正期望的東西。可這些如履平地的人，不是為了生計就是我們這些人罷了。”

沈溪直起腰身，她往下看是還沒拆下的紅燈籠，過年的氣氛還喜氣洋洋。她往上看，那些拎着小包，裝着香火的人面帶虔誠，沉默地奔赴那個地方。

楠楠嘆了口氣，這個樂觀開朗的小姑娘幽聲道：“真羨慕這些不為祈福，只是為了玩耍的人呀。”

沈溪沒吭聲，只是握着楠楠的手握得更緊了。

還沒進到寺廟，一股禪香就襲入鼻尖。楠楠對這輕車熟路，拉着沈溪拐了幾下進了偏殿。

“這尊菩薩保佑健康，我們先拜拜它吧。”從小包裏摸出被包得好好的香，用香壇裏還未熄滅的火引燃。楠楠目光虔誠，跪坐着将新的香火插進了香壇。

面容猙獰的佛祖巋然不動的坐着，沈溪學着楠楠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在心裏默念自己的心願。

後來沈溪也摸懂了其中的步驟，觀音菩薩跟前的香還是她親自點燃的。

跟着楠楠一路跪拜，每一位教徒都帶着沉默的虔誠。

穿着土色僧袍的僧人在廊下分發糕點，糕點沒有包裝，就用一張油紙包着，上面還戳着一個大大的“福”。

沈溪學着前面的人雙手接過，還要道一聲：“阿彌陀佛。”

這一趟走下來，沈溪的心靜了不少，手中這個小小的糕點都變得不同了起來。

“寺廟裏的東西是不能扔的。”楠楠笑着說，率先拆開油紙咬了一口。

“我奶奶總說吃了寺廟的糕點一定心想事成，希望菩薩能聽見我的心願。”楠楠看着天，不知道會不會真有法力高深又善良的菩薩存在。

“菩薩一定會聽見的。”沈溪拉了拉她的手，活潑的少女又明朗了起來。

寺廟後院有棵老樹，坐落在一個枯井裏。樹身有個小洞，是人們用來許願投擲硬幣的地方。樹幹枝繁葉茂，上面系着的紅繩随風飄蕩。

“老板，我要兩個這個。”

不一會，楠楠拿過來兩個木牌，“把願望寫在上面，很靈的！”

沈溪點了點頭，“嗯。”

借了老板的梯子才找到空處，沈溪跟楠楠小心妥帖地挂上了自己的願望。

山上的氣溫降得很快，沈溪鼻頭紅紅的，“楠楠，我們回去吧。”

楠楠看了眼手表，快要晚飯時間了，“嗯，走吧。”

兩個長相可愛的女孩子結伴遠去，廊下走出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少年俊美得不像話，臉色也沉得不像話。就算是貧苦到了極點的人來着，僧人也沒見過這麽難看的臉色。

陸凜踩着一旁的石塊，輕而易舉看見了沈溪的願望。

一願舅舅早日醒來，是陸凜的意料之中。

二願忘記江城紛繁，是陸凜的始料未及。

“哎，同學，可以幫忙把這個挂上去嗎？”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女生點了點陸凜的手臂，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凜回過神來，将沈溪的心願挂了上去，“給我吧。”

“謝謝。”女生面露感激，果然來寺廟的都是好人呀！

楠楠得去陪爸爸吃飯，沈天卻還是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征。

在醫院門口揮別了楠楠，沈溪走到了不遠處一家賣飯團的小店裏。

“溪溪來啦？”老板娘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姑娘，一輩子沒有嫁人，就開了家店守着醫院裏的男朋友。

沈溪脫下包，洗了手，“嗯，我來幫你吧。”

飯團小店不算忙，是老板娘可憐沈溪的處境，破格多請了個員工。

支出一多，就得想着怎麽增加收入了。

老板娘拿出一疊印着小店的宣傳單，“我去發下傳單，你先看着店。”

“我去吧。”沈溪上前一步，攔住了老板娘的前路。

“不用了，你面子薄。”老板娘笑了笑，“我去就好。”

沈溪鼓起勇氣，她站在老板娘面前，“我去吧，我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老板娘想了想，确實大家更願意接小姑娘的傳單，她點頭：“那你派完這些就可以回去了。”

沈溪長得漂亮，甚至還有人結伴過來問她問題，就為了跟她搭上話。S市民風淳樸，那些人問了之後确實也去店裏消費了。

傳單很快派完，沈溪沒有急着回去，反而折身去了店裏。

小小的店面擠滿了人，老板娘遠遠看見沈溪的身影像看見了救星，“溪溪。”

兩人忙了快兩個小時，這波客戶才走得差不多。

到了九點半要關門的時候，老板娘一合算，今天一天的營業額趕上了一周的。

她痛快地從抽屜裏取出八百塊錢，“給你的提成。”

老板娘已經把今晚的功勞都算在了沈溪的頭上，說什麽也要把這筆錢給她。

沈溪拗不過，感激地接了過來，“謝謝張姐。”

關卷閘門的時候，老板娘突然沖沈溪說道：“明天開始放假一周，我要帶你成哥去江城看看。”

S市地方小，老板娘想着還是要帶男朋友去更好的醫院看看。

驟然聽見江城這個名字，沈溪的心髒猛地一跳。

她啞着聲音，輕輕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