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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着黃昏的光緩步走進來的人, 不是別人, 正是席則。他步履平穩, 目光淡淡,帶着高位之人特有的威儀,不濃重卻足以攝人。

盛清清落後了他幾步, 她站在門外有些躊躇,直到席則踏入內裏對着她招了招手, 她才走了進去。

她的步子邁的很小很小,嘴角帶着幾分尴尬的淺笑, 眉目溫和面白柔弱, 她先對着盛老太太象征性行了行禮全了那表面禮數,之後才輕咬了咬唇,柔柔地對着林氏和盛丞相喚了聲:“父親,母親……”

席則見她這般倒是有些驚訝,這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模樣可真是……和在他面前的時候判若兩人。

盛清清接受到他的目光低眸之際對着他眨了眨眼。不要驚訝嘛,她可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 乖的很呢。

這落在別人眼裏那就是明晃晃的……暗送秋波!

丞相夫婦俱是面皮一抖,強掩着不自在轉向席則彎腰行禮。盛蔚蔚慘白着一張臉抖着手扶了盛老太太起身, 堂中呼啦啦的一片拜安之聲。

席則坦然地受了,他也不就坐,立在盛清清身邊颔首免禮。

他立着不動, 腳挪都不挪一下,其他的人哪裏又敢大喇喇坐下?席則雖只是一位國公,但他也是先帝的養子, 當今的弟弟。說是皇家養子,卻也是上了皇室宗譜的正兒八經的皇家人。

至于為何沒有封王,那是完全是因為他是不改姓入的皇家宗譜,要不是先帝和現在的太後心意堅決,這宗譜都是絕跡入不了的,最後先帝太後和宗族這邊各讓一步,席則不改姓入皇家可以,但是以後封王什麽就別想了。

先帝和太後應了,兩位的意思是不封王就不封王吧,除了王位他們能給的東西還多得很呢,兩位大手一揮就弄出了個什麽勞什子超品國公位同親王,差點兒沒把皇家那幾個古板的老頭子給氣死,不給封王你兩口子就弄出個什麽超品親王,也是行!

先帝和太後對這位可以說:不是親子更勝親子。錢、權,哪一樣也是不差的。

一大家子站在大堂裏,到底是被席則的突然出現給唬着了,尤其是盛老太太雙腿打顫兒,要不是花嬷嬷和盛蔚蔚扶着說不得已經軟在地上,能不軟嗎?她嘴裏的‘野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更為要命的是,這個野男人她惹不起。

沒人出聲兒,氣氛安靜而沉滞,檬星星湊在盛清清的裙擺邊咬了咬她的裙角,盛清清看了它一眼,尴尬地扯了扯席則的衣袖又指了指上首:“要不,你先去坐着?”

席則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瞧着她帶着三分安撫七分柔意:“不了。”

言罷,目光掃過堂中諸人最後落在了盛老太太和盛蔚蔚身上,言語霎時淡了五分:“站着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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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蔚蔚心頭涼了半截,扶着盛老太太的手微微收緊。她素來聰慧哪裏能不明白他這般行事的原由?什麽‘站着挺好’?分明是心頭不悅,想着叫祖母受些苦,可又顧及盛清清不好明目張膽的直接責罰免得叫她落個不孝名聲,這才想個‘陪站’的法子呢,誰能怪到盛清清的身上。

他們這年輕人站的當然沒什麽,可老太太年歲大了,整日整日的坐着,這叫她一直立着那可不是受罪麽?

盛蔚蔚越想着心口越是發疼,也沒注意到手上的力氣。手臂上的痛感傳來叫盛老太太倒吸一口涼氣,她現在本就腿軟體弱心又虛,向來不好的脾氣更是忍不住了,當即便低斥道:“蔚蔚!你做什麽!?”

如今堂中正是安寂無聲的時候,盛老太太哪怕特意壓低了聲音仍舊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裏,十幾雙眼刷刷地全看了過去。

盛蔚蔚驚然松手,本就不算好的面色又難看了一分,她強笑着對老太太道:“祖母……孫女兒、孫女兒一時沒控制好力度。”

到底是最疼的孫輩兒,盛老太太心頭的七分不悅見着盛蔚蔚那慘白凄凄的模樣終是散了兩分去,只低低地又道了一聲:“毛手毛腳的。”

依舊縮在角落裏的林蘇蘊差點兒笑出聲來,好歹她還是知道這場合不對,捂着嘴壓了許久才把笑意給堵了回去。

她這一趟來的真是好極了,與盛蔚蔚同窗将近十年,認識也十幾年了,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那一副清冷高傲的臉上露出這一副表情,啧啧啧,這凄凄慘慘心神俱碎的模樣,真是叫她好不‘心疼’呢,心疼的她想要上去再添點兒冰加點兒霜。

林蘇蘊一個在角落裏樂呵,盛清清倒只是看了盛蔚蔚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來,她又扯了扯席則的衣袖:“還是坐着吧,站着怪累的。”她可不是心疼盛老太太,完完全全是心疼自個兒親爹親娘。

盛清清又開了一次口,席則也知曉她的意思,含笑着應下:“也好。”

席則這幾日順手慣了,拉着她就要往上頭去,吓得盛清清連忙掙開,她笑着退到了林氏身邊:“國公爺,家中長輩在呢。”

席則反應了過來,聽慣了她‘小哥哥小哥哥’的叫,聽到她這稱呼只覺得怎麽聽怎麽奇怪,心頭着實不舒服,他遂開口一臉正色道:“別這麽叫我,難聽。”

盛清清:“……”這不是特殊情況嗎?

席則一直執拗地盯着她,她無力地點了點:“行嘞。”低着頭撇了撇嘴暗暗道:“你好看你說了算。”

林氏就立在她身邊,驀然望向她訝然:“清清,你剛才說……”

盛清清無辜地眨巴眨巴眼:“我說什麽了嗎?”

林氏無言,上首席則已然坐下,其他人也相繼随後落座,盛老太太一落座便半癱在椅子上,她尚未緩過氣來,就聽見上面傳來的那冷淡無溫的聲音:“盛老太太,吾剛才到了門外便聽見那聲‘野男人’,本國公實在不喜這個稱呼,你看是不是應該改改。”

盛老太太本就出身不顯,二兒子當上丞相後她的身子便不大利索,接觸的圈子參加各種宴會的機會實在有限,她老人家大人物沒見過多少,又加之老了膽子也小了,見着席則又提那話,一時竟是如同鋸嘴葫蘆,支吾了半天。

席則坐的筆直,他又道:“老太太以為呢?”

盛老太太尬笑着點了點頭:“國公爺說、說的是。”

盛丞相見着自個兒母親尴尬到底還是不忍,就要開口,卻又見着盛老太太惡狠狠瞪着林氏地目光,他一頓,又閉上嘴将要出口地話咽了回去。

席則輕笑了一聲:“瞧着老太太這樣子竟是像要把清清生吞活剝了似的,吾與丞相夫人有同樣疑惑,冒昧地問上一句你和清清真是親祖孫麽?”

老太太原以為自己地目光足夠隐秘,哪曾想被別人看了正着,她戰戰兢兢提着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求助似地看向素來貼心又冰雪聰明的二孫女兒盛蔚蔚。

盛蔚蔚不負其望地站起了身,擡了擡盛滿寒冰與怒氣的眼,言語已似夾霜帶雪:“國公爺何必這麽說話?祖母也不過是一時氣惱口不擇言罷了,到底還是擔心大姐姐的,畢竟也是大姐姐私自離府三日不歸在先。”

席則看都不看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輕點,似漫不經心:“你是誰?”

盛蔚蔚身子一僵,她是誰?他不知道她是誰?這麽多年了他真不知道她是誰?

她看着那張無甚表情卻清俊迷人的臉,緊攥着手,指甲已然劃破了手心,她深吸一口氣,仰頭咬牙道:“十八書院……甲班盛家蔚蔚。”

席則終是正目看向她,那湛湛清目叫她心神一蕩,可接下來的話卻叫她一顆戀慕之心一沉再沉。

“所以……你就是以這樣的身份用這般的态度,與我說話?”他似乎笑了一聲:“甲班學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十八書院內可以簡化上下禮節,但出了十八書院,該怎麽做還是得怎麽做,這便是大靖的規矩。

“景國公也出乎臣女的意料!”盛蔚蔚又看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盛清清:“大姐姐也出乎我的意料。”

盛清清扶了扶發髻:“我的榮幸啊。”

盛蔚蔚瞧着那般随心随意的模樣,心頭一悶,略帶嘲諷道:“無論是先時二嬸嬸,還是如今地國公爺都明裏暗裏說我不懂規矩。可明眼的看,最不懂規矩的難道不是大姐姐嗎?”

她這是明顯的氣極了,也不如往常般端着架子:“大姐姐私自離家叫府中爹娘擔憂,一點兒信也不往府中遞,這叫規矩好?與外男三日不歸,清譽都快沒了,這叫規矩好?”

她這話一說出便後悔了,她往日雖然清高冷淡,但為人處世方面向來滴水不漏,今日到底是被戀慕多年的心上人那态度給刺激到了,話不經腦便一咕嚕地全吐了出來。

盛蔚蔚暗自後悔。

盛清清對于她說的話只回以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那廂林氏已是拍案而起冷聲開口:“按理說,我姑娘這規矩确實不大好。可……我就是偏心我親閨女了,怎麽了?在我這兒,我閨女就是比你規矩好,又怎麽了?看不慣?那就滾出去!”要不是礙于盛老太太,她老早就慫恿着夫君叫他們全分了,還能叫她當着她的面兒嘲她閨女?她自個兒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一個隔房的妹妹瞎叨叨什麽玩意兒?

盛蔚蔚本就心有悔意,聽見林氏的話,臉色變來變去,咬了咬牙違心道:“侄女兒也是一時氣惱,方胡說了一通。”

林氏輕哼一聲也不答話。

盛蔚蔚話說完,席則的聲音卻又響起。

“說到這與外男三日不歸,吾本就是為了此事來的。”他起身走至盛丞相面前拜了拜:“等會兒離了丞相府我便是要進宮的,估摸着亥時之前便能将聖旨請來了,小婿便先喚一聲岳丈大人了。”

盛丞相和林氏已然呆若木雞,盛蔚蔚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地,請聖旨?賜……賜婚?

她顫着手扶住桌幾,腦子霎時昏昏沉沉,雙唇發顫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望向席則又望向盛清清,目光幾經變換,歸于深寂。

盛清清眨了眨眼:“發展太快了,我、我還沒有準備好!”天地良心,她還沒有浪夠啊!!

席則笑看着她,言語缱绻似那多情和風:“沒關系,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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