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井下面的兩人相對着尴尬了好一會兒。

基于她家小哥哥因為一時的生理沖動有些害羞, 最後還是盛清清一本正經地把席則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半扶着他, 裝模作樣地嫌棄道:“小哥哥,要是沒了我你可怎麽辦呀!”

被炖了,被吃了, 哎……想想都揪心的很。

席則扯着身上的大氅,肅着臉:“不存在這種假設。”

盛清清聳了聳肩, 看着他一臉嚴肅雙眉微蹙的認真樣,倒是沒有反駁他。

“也對, 你注定是我床上的人。”

席則被噎了一下:“……清清, 你好歹含蓄點兒。”話雖然沒錯,但是這麽直白說出來還是不大好……吧?

盛清清冷漠地将目光下移:“小哥哥,你好意思說我嗎?你先含蓄完了再開口。”

席則:“……”他還是沉默吧。

因為席則身體虛弱,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盛清清為了照顧他的速度放緩了腳步,兩人緩慢地往着外頭走。

相對于下面兩人尴尬中的和諧, 井上面的兩位就不那麽平和了。

女子穿着一身胭脂底繡卷草紋的齊腰襦裙,外頭罩着一件連着兜帽的白色鬥篷, 兜帽下的那張臉,如桃花玉面,豔美絕俗。

她将手中的金絲網往那井口一撒, 小小的網漸漸變大,覆蓋住了整個井口,絲線上的金光若隐若現, 她又擡起手揮了揮,那金色光華瞬間便沒了影子。

“這東西能困住他們?”

開口說話的是杭致,他面白氣虛,依舊是一副重傷不愈的模樣。

女子将頭上的兜帽拂落在身後,露出精致規整的堕馬髻,發髻上斜插的兩支赤玉發簪趁着她的臉部肌膚越加嬌豔動人,這樣的美貌少有人不會動心。

杭致只冷笑着掃了她一眼,別人的皮她倒是用的順手。

對于杭致的輕蔑不屑,女子似乎早已習慣了,她撫弄着手腕兒上的紅玉手镯,不以為然地嬌笑道:“這可是妖族十大奇寶之一,昔年仙妖混戰的時候,用着它可是捉了不少仙界大将的。困死一個捉妖師在裏頭綽綽有餘了。”

杭致反感地移開眼:“棠羽,你能不能正常點說話。”

棠羽擡起手輕輕從側臉下滑,變出了一朵海棠花來,輕撚着花瓣,望着杭致雙眼含媚:“這才是美人該有的作态。”

杭致後退了好幾步,冷笑:“惡心的作态。”

棠羽最不能容忍地便是別人說她的美貌,用力地将海棠花扔在了他臉上:“杭致,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公主控制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傀儡’,你真以為你還是青丘狐族的未來族長?”

棠羽輕撫着自己光滑的面頰:“公主說了,只要你乖乖聽話,她若是心情好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你把身體裏的魂咒解了。可你若是不識好歹,可就要先給自己準備好棺材了。”

體內的魂咒一直都是杭致的致命之處,他強壓着心中的不悅和對棠羽的滿腹惡心,到底還是放低了姿态:“現今已然困住了他們,公主可有說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對于杭致的識趣兒棠羽非常滿意,她半是愉悅地輕撫着眼角:“公主沒有說,不過……你不是都已經把那個男的放進鍋裏了嗎?你想煮了他就煮了吧,看在那麽一丁點兒交情的份兒上我得提醒你,就算你吃了他,你體內的魂咒也是解不了的。”

“那個捉妖師……”

棠羽半掩着面咯咯地笑出聲,美目之中噙着向往的光芒:“女的就歸我了,她那張皮好着呢,我中意的緊。”

“你……”杭致甩了甩袖,明顯對于棠羽無時無刻不想着剝人皮的作态極為厭惡。

棠羽冷哼了兩聲:“你不是還想着将人炖了吃嗎?還好意思嫌棄我,我好歹只想着剝皮呢。”她晃着寬大的袖擺,小步小步地往着井邊動了動,搔首弄姿:“你可是打算着連皮帶骨一起吞進肚子裏的,性質不比我還惡劣?”

她對着井水照了照自己的臉,非常滿意地微張紅唇,輕笑道:“說到底了,我是個實實在在的惡妖,你呢……也好不到哪兒去,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這句句言語刺破遮掩的表面,直戳入心,杭致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當棠羽把席則抓來的時候,他确實打算着把人炖了吃了。

體內魂咒一日不解,就一日要做那北钰公主的走狗,他素來心高氣傲,哪裏忍得了這些?

棠羽看着他那一副沉沉郁郁的樣子:“我說你何苦呢?你們狐貍精不是最擅長……”她翹着蘭花指在下巴處比了比:“勾人心的嘛。”

“公主不過是叫你把這聞沛瀾迷得神魂颠倒,叫她不要想着搞些不該搞的事情,那位女将軍雖然生的沒那麽柔美,好歹也是個鐵血美人呀,雖然不合我的口味兒,但也不至于叫你生出這般作态來吧。”

杭致聽着她的話,臉色越發陰沉,棠羽好似沒有發現,晃弄着自己的手指,紅唇微動,淡粉色的煙霧一縷一縷地從她的雙唇之中飄了出來,慢悠悠地鑽入了水井中。

“你在做什麽?”杭致有些不悅,那井水他平日裏可也是有在用的。

棠羽伸着食指隔空對着他點了點,媚态橫生:“美人醉,叫他們一沾便醉。”

“待他們醉了,咱們就進去把他們分了,男的歸你,女的歸我,就這麽說定了!”

杭致沒有反駁,但事實上剛才棠羽的話已經叫他炖人的心思散了不少,既然吃了那人也無法解開體內魂咒,他又何必多添孽障。

他本就仙途坦蕩,若非當初不慎着了那北钰公主的道,如何會淪落到現今只要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的地步……

杭致心中嘆了一口氣,不發一言。

棠羽一向沒心沒肺,除了她在意的美貌外,便是她頂頭上司北钰公主她也甚少放在心上。

她扳着手指頭估算着時間,冷風掀起她的裙角,吹揚她的發絲,有道是風流蘊藉,當得上方桃譬李。

看上去美人如畫,誰又知那內中朽爛……尚不如泥。

“啊,差不多了。”棠羽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在水井邊上晃了兩圈:“杭致,咱們下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揭下那張美人皮了。”

杭致往前走了兩步,不知為何卻突地猛然頓住,落葉被踩的嘩嘩作響。

他眉頭緊蹙,指了指水井:“裏頭有動靜。”

棠羽對着他翻了個白眼,坐在井沿上,不以為然:“能有什麽動靜?你個大男人的,能不能別磨磨唧唧的?再不走,那男的我可就勉為其難自己用了!”

杭致扯了扯嘴角,好心地給她指了指後面。

棠羽側頭往後一看,雙眼漸漸瞪大。

井水螺旋式上升,高出了井口将近兩米,水散發着的涼意源源不斷地朝她湧來。

棠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怔愣了好一會兒,湧動的井水卻是突然嘩啦嘩啦地散開了來,噼裏啪啦的淋了她一身。

她最是注重儀容儀表,務必保證時時刻刻貌美如花。

井水将她淋成了個落湯雞,頭發濕噠噠的貼在臉頰上,身上的衣裙鬥篷也澆了個徹底,她一顆心在胸腔中猛顫,雙手用力地半抓着放在臉頰兩側,尖聲大叫:“啊!!!”

杭致被這尖利刺耳的叫聲弄的頭昏腦漲,忍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叫叫叫!叫你個頭!哪裏來的神經病!”

偏向柔和的聲線裏含着濃濃的不滿。

水井裏傳出來的聲音讓棠羽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她驚疑不定的地往前探了探頭,剛剛一伸過去,井中白光乍現。

碎光利刃,好似柳葉四飛,連續不斷地從水井裏頭急速飛了出來,罩在井口的金絲網劇烈顫動,在棠羽震驚的目光之下,連着她的半個發髻一道成了碎屑。

棠羽一個後仰癱坐在地上,地面上的積水混着泥漿子将她的白鬥篷糊的不見了原色。

棠羽哭哭啼啼地擡起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前半部腦袋,上面空蕩蕩的,只能摸到一些細小的發茬子。

半個腦袋的頭發都給削沒了!

這突如其來的災禍叫她半天都沒緩過神來,身上的這一層美人皮不是她的,可上頭的頭發可是實打實的,她身上土生土長出來的!!

盛清清拉着席則從水井了飛了出來,她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拄着搖天劍撐地,斜睨了一眼坐在地上滿眼含淚的棠羽,冷笑兩聲,不走心地贊嘆了兩句:“喲,發型不錯呀,看起來我手藝還是可以的,要不要我再幫你削一把?”

棠羽抱着自己腦袋,怒瞪着她:“啊啊啊啊啊!!”

這聲音簡直要命,盛清清咬了咬牙,擡起劍就揮了過去,棠羽連忙側身避開。

“叫個鬼啊叫!我還沒叫呢!”盛清清半摟着席則遠離了水井,尋了個幹晌的地兒讓席則半靠在柱子上,她從懷裏扯了一條絲巾出來,将席則頭上的淡粉色東西盡數抹淨。

席則有氣無力地拉了拉她:“清清……”

盛清清萬分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臉,沉着面色轉過身,長劍在花妖棠羽和狐妖杭致的身上指了指。

她聲音陰冷,半帶寒笑,質問道:“剛才誰往井裏頭灑的老鼠藥?你?還是你?亦或者你們倆一起幹的?到底是誰?說!”

棠羽顫抖着手指着她,面色猙獰,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樣子:“老鼠藥?老……鼠藥!那是美人醉!美人醉!你個鄉巴佬!”

她精心秘制的美人醉,居然被一個丫頭片子說成老鼠藥?

棠羽顫巍巍地爬了起來,目光觸及到地上金絲網的碎屑,心頭又是一痛。

就在這個時候,杭致還多嘴問了一句:“你不是說那玩意兒連仙界大将都能困住的嗎?”

棠羽現在根本就心情跟杭致說話,倒是盛清清下巴一擡,眉眼上揚,不屑道:“本仙女豈是一般人,愚蠢的凡人,不對,應該是愚蠢的妖孽。哼!”

仙女?

棠羽一僵,扭過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管你是仙女還是妖女,你先賠我頭發,鄉巴佬!”

盛清清咧了咧嘴,冷笑連連:“賠你頭發?”她手腕兒一轉,劍刃橫開,利光乍現:“賠你大爺!”

長劍攜裹着疾風,鋒刃凝聚着冷光,話不多說,飛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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