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棠羽喜愛美貌幾乎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在她的世界裏沒有對與錯, 只有醜與美這兩種概念。

她在妖界的地位不低, 放棄裏面的高位厚祿來到人間界跟着北钰公主混,其一是因為當年北钰公主對她有恩,其二則是因為她曾聽妖說過人間界的美人兒多, 且不少都不遜色于九重天的那群女神仙。

剝人皮和剝神仙皮,哪個更容易些便是三歲小孩也曉得的, 她自然是義無反顧地到了這人間界來。

身為妖界的一名大妖,她雖然因為對美貌在意的走火入魔了而有些神經質, 但實力還是有的。

從長發被毀的悲痛中掙脫出來後, 周身妖氣暴漲,借着層出不窮的法寶,一時之間和盛清清竟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棠羽雙腿勾着牆邊高樹上的枝桠,飛懸着身子,對着盛清清龇牙咧嘴:“臭丫頭,我要把你的頭皮連着頭發一起剝下來, 再剝掉你的皮剔掉你的骨,喝掉你的血吃掉你的肉, 以洩我心頭之恨!”

盛清清呵了一聲,雙手握劍立在庭院裏,她挑眉嘲笑道:“大嬸兒, 剝皮剔骨喝血吃肉?你能不能有點兒新意?”

真是野蠻人幹野蠻事兒。

她一邊慢悠悠地說着話,一邊将搖天劍橫在身前,四溢的劍氣拂過她臉側的幾縷黑發, 只見那柳眉如煙,清眸流盼。

地面落葉無風自動,鑽過她翻飛的裙角。

“就不能像我一樣嗎,像我一樣做個善良溫柔的小仙女,別盡幹些打打殺殺的游戲。”

盛清清一個人說的起勁兒。

棠羽趁她悠閑說話不注意,抽出藤鞭。千年樹藤編織成的長鞭帶着勁風,似游龍騰蛇猛然襲來。

對于棠羽的暗襲盛清清尤為不齒,惡心的玩意兒也就只會幹這種惡心的事情了。

她雙手握緊,冷笑連連。

也沒了心思和她瞎扯皮,擡着劍就砍了上去。盛清清其實并沒有正統地學過什麽劍法,她也不知道這把搖天劍到底是什麽時候跟着她的,反正自打她記事兒起就一直跟着她團團轉。

一直以來,沒人教過她劍該怎麽用,她也不知道劍應該怎麽用,只小時候跟着電視裏的大俠舞過幾招,後來發現還沒有她自己亂舞來的好使。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她手上出的劍法幾乎都是亂舞出來的,說白了,和妖魔鬼怪對招的時候,她自己都摸不準兒自己下一刻會怎麽出招。

反正跟着感覺走就絕對錯不了。

“砰!”

盛清清翻身上前,一腳踏在棠羽的胸口,泛光的搖天劍正正直直地插在她頭頂剩餘的半坨發髻上。

鋒利的劍刃就靠在她的頭皮上,劍身上散發着的九天神雷的氣息源源不斷湧入她的腦袋,一絲絲一縷縷好似公主的千絲引般割扯着腦子裏的神經血肉。

棠羽有些艱難地輕咳了一聲,她雙手緊緊地抓着地面,美眸裏盡是陰狠。

盛清清見她妄動,握着劍柄将抵在她腦袋上的長劍往下壓了壓,腳上亦加重了幾分力道。

命懸一線,棠羽到底還是不敢再亂動,盛清清滿意地見她安分下來,拄着劍半彎下腰,看着那張殊麗豔美的臉扯了扯嘴角,半笑着,語氣中是滿滿的威脅。

“好一張美人皮,本仙女先掀了你的美人皮,再把你剁成肉醬丢進河裏喂魚。”她說到這兒笑出了聲來:“還是不了,把你丢進去不是平白的污了清澈的河水嗎。”

“還是直接把你亂劍砍死得了,先從中間一分為二,再橫着一劍二分為四,然後左斜着一劍再右斜着一劍,這邊一劍那邊又一劍……不消十下你應該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盛清清說到最後手上的劍又往下壓了壓,棠羽已經能明顯感覺到利刃壓入了自己的頭皮,這時,她又聽到她略帶歡欣的聲音:“怎麽樣,我是不是特別棒?”

棠羽:“……”說好的溫柔善良的小仙女呢?!!

這分明比她還殘忍好不好?

她面上的笑意不達到眼底,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好似有黑墨暈染。

“放了她!”

身後的男聲含着幾分脅迫與命令,是那個男狐貍精杭致。

“你放她走,我便放了他。”

盛清清慢慢轉過頭,她剛才并沒有把那只半死不活的狐貍精放在眼裏,和棠羽打着打着也忘了他的存在,沒想到居然還給她整這麽一出。

“你在威脅我?拿我的人威脅我?”她方才半含笑意的聲音瞬間沉了下來,陰冷含霜。

棠羽睜大了眼,剛巧看到她嘴角的那抹森冷笑意,還有那幽深寂寒的瞳眸。

她被盛清清那暗氣四溢的模樣吓得打了寒顫,莫名地想起了昔日她躲在妖族血祭殿裏偷瞥見的那個影子,那個握着劍廢了他們妖族十大長老,害的妖王修養了多載才恢複元氣的影子。

就是這樣,暗氣沉沉,陰森可怖,

妖界同僚都說那是九重天上下來找妖王他們算什麽私賬的,九重天上下來的都是仙神,可那人陰冷的模樣,分明比魔界血煞之王還要來的陰森駭人。

說起來,也是那個時候,她才對九重天的神仙們産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心理。

棠羽越想越害怕,渾身微顫,一點聲兒也不敢發出來,生怕盛清清也像血祭殿裏的那個影子一樣一劍砍下來。

杭致離的有些遠,絲毫沒有發現盛清清的不對勁兒,他控制住已經将近昏沉的席則,半靠着柱子,輕咳了兩聲繼續開口道:“我不是威脅你,只是跟你做個交易。你放了棠羽走,我自然不會傷你未婚夫婿絲毫。”

杭致其實并不願意搭救棠羽,這也是為什麽棠羽和盛清清打了好一會兒他卻一直袖手旁觀。

可是棠羽身後站着的是北钰公主,北钰公主對棠羽多有看重,要是今個兒她死了,北钰公主第一個要找麻煩的鐵定是他,他身中魂咒,被北钰捏着命脈,絕對不能惹惱她。

“說來說去,本質上還不是威脅。”

盛清清偏了偏頭,眼睑微垂半掩住黑霧迷漫的雙眼,長發傾瀉從肩頭散落,柔順黑亮。

她唇角已經壓了下去,面上無甚表情。

言語緩緩,聲聲柔軟:“我很讨厭別人威脅我的,而其中最讨厭的呢……就是別人拿他來威脅我。”

她冷着臉,嘴裏發出幾聲嘻嘻哈哈,天上烏雲未散,不見日光,那聲音作态在這空曠冷寂的庭院裏顯得尤為滲人。

“想死就直說嘛,我……成全你啊!”

低緩的聲音剛落,她手中微握着的搖天劍猛地顫動起來,劃破棠羽的頭皮,嗖的一聲豎立懸空,它在半空中飛繞,不斷地發出陣陣清鳴。

盛清清伸着食指繞了一縷長發,她眸光一動眼皮一擡,搖天劍似有所感,突然化作一道亮光,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朝着杭致和席則兩人飛去。

沒了搖天劍的挾制,杭致又不怕死的吸引了盛清清所有的火力,棠羽有幸掙脫,捂着滿是綠色血漿的腦袋倉皇縮到牆角,戰戰兢兢地看了盛清清一眼,想也不想便翻牆逃走。

她扭身化作一道紅光的時候,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痛不欲生的慘叫。

她與杭致認識也有差不多一年了,身為青丘狐族的未來族長,他始終端着姿态,哪怕魂咒纏身半死不活也從來沒有這般凄慘地叫出聲過。

那個女人手上的那把劍她剛才也是感受過的,九天神雷,天道之力。

棠羽抖了抖身子,一劍捅下去,這、這得多疼啊!

正如棠羽所想,搖天劍直接一劍從杭致的胸膛穿過,不沾絲毫污穢後又幹幹淨淨地回到了盛清清身後,盛清清反手握住劍柄,踩着枯黃的落葉,小步向着屋檐下走去。

杭致胸口的血窟窿非常明顯,他是狐妖,與植物類的棠羽不同,他血液的顏色與人類并無二致,鮮紅含腥。

血液涓涓流淌,浸濕了他的衣袍,他本就因為魂咒而蒼白透明的臉色漸漸地蒙上了一層死氣。

杭致倒在臺階上,蜷縮成一團咕嚕一聲滾到盛清清腳邊。她頓住腳步,冷冷地低眸掃了他一眼,後跟提起,一腳便将人踹到了井邊。

她輕撩起身前的長發拂到了背後,劍尖抵在被井水潤濕的地面上,長劍拖過一道劃痕,在地面上刮動的滋滋聲叫杭致的痛呼聲都頓了頓。

“區區狐族也敢不自量力,拿他來威脅我,你有那個資本嗎?”

“且慢!住手!”

匆匆跑進來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這将軍府的主人聞沛瀾。她一身黑色長袍,長發高束,面帶急切與擔憂,飛身擋在了杭致身前:“盛姑娘。”

盛清清橫眉冷對:“聞将軍看夠了戲,可算是肯出來了。”

從盛清清和席則從水井裏面出來之前,聞沛瀾便在外面,她其實聽到了不少事情,比如那個妖豔女人口中的什麽公主。

聞沛瀾緊緊地咬着後牙,神色難辨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氣若游絲的杭致,低下了頭顱:“盛姑娘,還請你放他一命。”這話說的她自己都有些虛,席則與她自小便相識,情分不比旁人。杭致妄圖害他,她卻……為杭致求情,着實……

“他可是個狐貍精。”盛清清平緩地提醒道。

“我知道。”聞沛瀾又放低了姿态,平日裏鋒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聞沛瀾并沒有說謊,她确實知道杭致是狐妖,早早地便知道了。

盛清清輕哼不語,那邊席則坐在地上靠着柱子低低地叫了她一聲,她側頭,卻見她家小哥哥滿臉潮紅,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地上。

她心中一驚,倒也不再過于糾纏要再補一劍弄死杭致的事,只冷聲道:“他要是沒熬過死了便死了,要是沒死這事兒就不算完。動人動我的頭上,可不得承擔後果?”

她沒再動手,其一是因為席則現在身體不适,其二這杭致聞沛瀾之事還是交給席則自己處置為好。

反正剛才那一劍下去,也就一口氣吊着了,死不了算他造化好。

想到這兒盛清清的一顆心沉沉的,她明明是個溫柔善良的小仙女啊!剛才感覺自己人設有點兒崩是怎麽一回事?

席則外罩的那件她的大氅上沾了不少杭致的血,盛清清不悅地撇了撇嘴,非常地想把那大氅扯下來,無奈沒有其他的蔽體之物,她若是扯了,她小哥哥就得裸着了。

“小哥哥,你這莫不是真的着涼了吧。”席則雖然有內力武功,但到底是凡人之軀,裹着濕涼的衣物在鐵鍋裏蹲了兩天,着涼也在意料之中。

席則聽到她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那眸子裏波光潋滟,柔水四溢,微微一動好似繁花一笑,眉目如畫姿容無暇,真真是晃眼動心。

盛清清微張着嘴,搖了搖被迷得七葷八素的腦袋,正要開口,席則卻是腦袋一歪倒在了她肩膀上。

他微涼的雙唇輕觸在她頸間,溫熱的氣息撲打在她的頸部肌膚上,愣生生地叫她一個顫栗,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席則腦子裏一片混沌,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模糊了,幾乎什麽都不知道,只覺得整個人昏沉的厲害,那感覺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盛清清低了低頭,正巧看見他迷離輕笑,眉眼勾挑的模樣,配着因大氅敞開而露出的胸膛,這、這是在勾引她是吧?是吧?

她憋着一口氣舔了舔發幹的雙唇,艱難地半蹲着用了右手臂将人摟住。

而後又默默地擡起了左手捏住自己有些發癢的鼻子。

緩了好半晌,才摟着人躍出了将軍府,一邊翻牆一邊在心中咬牙切齒:“美人醉,醉醉……醉你大爺的!棠羽,你給我等着!”

捂着腦袋拖着半殘的身子去找北钰公主的棠羽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周身傷口全被扯動,疼的她龇牙咧嘴,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公主,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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