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守着一人活下去

守着一人活下去

今天是明瑤走後的第四天，收到來信的李蓮花心情終于不似前幾日那般沉郁，他哼着小調在廚房裏重操舊業，想着等阿瑤回來後讓她嘗嘗自己的手藝。

“鹽三許，三許是…”

李蓮花拿出小勺按照明瑤附在後面的批注放了兩勺鹽，翻炒幾次後嘗了嘗味，最後滿意的出鍋。

“李蓮花！”方多病火急火燎的沖進來，距今為止他已經連續吃了三天李蓮花的創新菜，那味道簡直一個比一個恐怖，就連嘗不出味道的大話王現在也只吃米飯了，所以阿瑤姐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解救他們啊。

“吵吵嚷嚷幹嘛呢？”李蓮花頭也沒擡，繼續搗鼓他的新菜。

“我。。”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籬下的生活，方多病斂了氣焰哭喪着臉道，“前面就是城鎮了，要不你借我點錢我出去吃行不？”

“可以啊。”李蓮花爽快的回答。

“我保證回了方家十倍還給你，等等、你說什麽？！”方多病眼睛瞪得老大，他沒聽錯吧，這還是那小氣巴拉的李蓮花嗎？

“床頭、抽屜、米缸下自己去拿。”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突然那麽慷慨讓方多病有種會被坑的很慘的預感，他琢磨了一下然後跑到屋外，“阿飛，今天本少爺慷慨，請你出去搓一頓。”

兩個人被坑好過一個人被坑，方多病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倍感驕傲。

“呵，你慷慨還是他慷慨？”看透本質的笛飛聲不留情面的戳破。

方多病被怼的噎了一下，“你管那麽多幹嘛，就問你吃不吃？”

“不吃。”

以他對李相夷的觀察與了解，突然請客吃飯絕沒有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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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嚼牡丹，不吃拉倒，本少爺再也不找你吃飯了。”方多病一揮袖活像個被氣到的小孩，氣惱的去找錢了。

說完方多病，笛飛聲又瞥了一眼做菜的李蓮花，“十年了，你這做菜技術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哦，不知從不下廚的笛盟主有何高見？”他可不是那一點就炸的方小寶，這話激不了他。

笛飛聲抱着手臂揚了揚下巴，“做菜也是講天分的，與其炒那些無法下咽的菜還不如多想想養傷比武的事，你也不想在你女人面前丢人吧。”

“養傷可以比武就算了，阿瑤不喜歡打打殺殺。”李蓮花漫不經心地說。

“那我就把她綁來。”

李蓮花手中動作一停，接着将鏟子丢回鍋中，“我可記得你從來不動女人。”

“若能與你一戰，破例又有何妨。”笛飛聲笑道。

只見李蓮花目光一冷，閃過淩厲殺意，“我勸你別做嘗試。”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武功，能阻止我嗎？”

“李蓮花，沒想到你藏了那麽多私房錢，阿瑤姐姐知道了…阿飛你幹嘛，我一轉身的功夫你就欺負他是吧！”

方小寶捧着一摞子錢高高興興地跑來，結果就看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阿瑤姐姐走前可是交代過他要護好李蓮花的，他說到做到。

方多病用力推了阿飛，忘了自己內力被封的笛飛聲退了幾步，李蓮花難掩笑意，對着方多病豎起拇指，“幹的不錯。”

“那是，小爺我是知恩圖報之人，最見不得恃強淩弱之人了。”

笛飛聲提了下嘴角，“就你這三腳貓功夫。”

“你說誰三腳貓，你個連內力都沒有好意思”

李蓮花忙把沖動的方多病拉回來，“夠了夠了，別跟他一般計較，你不餓了啊？”

方多病冷靜下來揉了揉肚子，“你不說我都忘了。”

李蓮花将一張當票放到他手裏，“我請你吃飯你給我跑個腿，把這上面的東西帶回來。”

好不容易回寧城一趟，阿瑤母親給她的金镯也是時候拿回來了。

“噢，原來你這麽多天省吃儉用還外出行醫擺攤的就是為了攢錢換镯子啊，好說好說，本少爺這就給你帶回來。”反正寧城偏遠就算是自家産業也認不出他來，反而還能白吃一頓飯，方多病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然而…

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情，更何況這“大餅”還是從那個精打細算的李蓮花身上掉下來的！

一刻鐘前方多病拿着錢興沖沖的跑到天機當鋪，當鋪老板看了票據又撥了撥算盤，本金加上手續費足足八十兩，而李蓮花給他的錢，你說巧不巧還就是八十兩，說什麽多餘的錢拿去吃飯，他拿空氣付人家錢嗎！

方多病憤憤的從掌櫃手裏接過镯子，要不是看在阿瑤姐姐的面上這次他忍了，李蓮花，你最好把今天的飯菜燒的能下咽一點，否則他一定會把那些藏私房錢的地方通通告訴她！

在廚房裏忙活的李蓮花把最後一道菜盛起，這時屋外傳來方多病雷霆般的咆哮，“李蓮花你把本少爺當成跑腿小厮了嗎！”

李蓮花露出不解的表情，“你沒去外面吃飯啊？”

“你知不知道你給本少爺的錢只好贖個镯子！”

“你們家開的當鋪手續費那麽高啊？我還以為那些錢夠了呢，你也不多翻翻說不定還能找出個五兩銀子。”李蓮花糊弄的說道。

事後諸葛誰不會當，方多病一把将李蓮花剛盛出來的飯奪了過來，然後把贖回來的手镯拍到他的手裏，拿了雙筷子氣沖沖的吃飯了。

李蓮花把手镯放入懷中，重新盛了碗飯坐了回去。

原本方多病對李蓮花的手藝并不抱期望，可沒想到的是他剛下嘴嘗了塊魚發現味道意外的正常，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方多病又夾了一筷子蔬菜，美味爽口…

“你原來是會做菜的啊？”方小寶驚訝的說道，那前幾天他是存心做那麽難吃的嗎？

李蓮花波瀾不驚的夾菜，“我何時說過我不會做菜，但要看心情罷了。”

方多病還沒理解他的意思，阿飛卻在旁邊吐槽道，“幼稚。”

就因為那女人的來信開心了半天，這十年連帶着他的心性也變小了。

“你說誰幼稚！”方多病開啓自動反擊模式。

“誰上趕着說的就是誰。”笛飛聲杠道。

這種情況李蓮花已經見怪不怪了，用阿瑤的話來形容就是兩個小破孩鬥嘴，鬥不過就上腿腳，有時候越是關注就鬥得越狠，索性等他們把力氣發洩光了人就安靜了。

李蓮花覺得她說的很對，像這種雞毛蒜皮的鬥氣勸來勸去不得把他嘴皮子磨破，于是李蓮花淡定的吃完了飯，把筷子一擱說道，“桌子打壞記得修，桶裏的碗記得洗，沒別的事我上樓了。”

最近跟着阿瑤養成了午睡的習慣，睡上半個時辰，醒來之後人會神清氣爽很多，說起來上次在玉城不曾服藥，所以按照之前的記錄推算，他下一次發作的時間應該在明天。

李蓮花從抽屜裏拿出那板藥片，手指輕輕摩挲着銀色的錫箔，它們總有吃光的那天，可他卻已不想只陪阿瑤到那天。

雖然笛飛聲有意助他恢複，可按照李蓮花對他的了解，一旦笛飛聲知道他當年是因為中毒才輸他半招一定不願接受，反而會引他憤怒做出失去理智之事，如今的李蓮花已經習慣過這樣閑散安寧的日子，不願再回到從前了。

李蓮花脫去外衣躺在床上，側目看向右邊的枕頭，說也奇怪，他單獨生活了近十年，與阿瑤相處的時間連零頭也算不上，這幾天她不在身邊，他卻産生了一種強烈的不适應感，李蓮花翻身面向床內，蜷起身子，手臂搭在她的枕頭上緩緩閉上眼睛。

……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蓮花的好心情也一天天的消耗殆盡，就在方多病以為自己又要吃那難吃的飯菜時，他們終于到了約定好的普渡寺與百川院的山下。

由于破獲了兩個案子，離正式刑探只有一步之遙的方多病當即就想去百川院跟佛彼白石好好聊聊，指不定就放寬條件讓他成為正式的了呢。

李蓮花拿了明瑤的登山杖勉強走到通向普渡寺與百川院的分叉山道，以前倒沒怎麽發現這山有那麽高，爬起來真是費力急了。

他坐在一塊石頭上歇了會，“我一會直接去普渡寺了，有個和尚欠了我五兩銀子還沒還，方小寶你自己先去百川院吧。”

方多病看了眼阿飛，“那他呢？還帶着個面具怕不是這張嘴得罪了不少人，不想被認出來吧。”

李蓮花擡手指了指他，可真是哪裏有鐵板往哪裏踢啊，“阿飛跟我一起去要錢，你忙你的去。”

“我！”方多病氣呼呼的看了兩人，“不識好人心的家夥，出了事別叫我！”

“聒噪。”笛飛聲冷冷說道。

還好方多病已經離去，否則指不定還要在半山腰打起來，李蓮花雙手抵在登山杖上無奈的說，“你也少說兩句，他就一小輩用不着那麽計較。”

“我沒那個閑工夫，一會兵分兩路，你明着問和尚，我去藏經閣查查。”

“行。”

李蓮花嘿喲一聲站了起來，可看到還有半山高的路又覺得渾身開始酸痛，無了和尚當真無聊，建個廟還要高百川院一頭，不知道爬上去會累死人的。

片刻鐘後，普渡寺禪房

狐貍精用兩條前足捧着幾張不知從哪裏銜過來的油紙開心的撕咬，李蓮花則伸出手讓無了把脈，見他遲遲不語表情也十分古怪，李蓮花按捺不住問道，“要說就說，你何時變得如此扭捏？”

“勿急…勿躁…我得再好好探探。”

說完無了又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态還有面色，最終還算滿意的點點頭，“看來李施主還算是懂得照顧自己的，之前我斷你十年餘命，如今本該十年剩一，但從脈象上看這殘毒只要你不動用內力，一時半會也不會進入心脈與腦部，應有兩年光陰。”

見李蓮花面目喜色，無了再次說道，“李施主莫要忘記這餘毒也是毒，聽我的還是趕緊去百川院與他們相認，集衆人之力才好救你啊。”

“這毒我之後再想辦法，和尚你別忘了我剛才問你的獅魂…”

說起這個無了感到一陣氣急，“什麽獅魂老衲一概不知。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老衲前後給你寫了那麽多信，聞着點風聲就寄過去，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難道都進你家狗肚子裏了？”

“稍安勿躁嘛，你看我居無定點，而且現在不也把身體養的好好的，你先回答我問題，我真的急。”李蓮花陪笑道。

“老衲不知。”

李蓮花看無了神色不對，試探性的問了句，“百川院出事了？”

“我還以為你真是鐵石心腸，他們的死活也不顧了。”于是無了将當年雲彼丘下毒以及圈地為牢十年之事告訴了李蓮花，但說來說去愣是沒答到點上。

“你這和尚，能不能說重點？”李蓮花有些急切。

“放心吧，百川院無事。是喬女俠尋到了你的佩劍于是召開賞劍大會，她十年來每年都為你祈禱，卻從不放往生燈，你當真不願再見她一面嗎？”

說來說去，老和尚原來還想着這些…

年少之事早已成過往雲煙，那日他于玉城見到她與紫衿，看到他們站在一起琴瑟和鳴，只覺得李相夷這個已死之人何必再要打擾他們。

“我不入局，才是解局。”

李蓮花抿了一口茶水，只是他也知道阿娩對李相夷的愧疚，如果不解決會讓她後半生都活在痛苦之中，那香囊與佛珠也是時候換一個形式物歸原主了。

“和尚，你可知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會永遠等一個人的，喬女俠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作為李蓮花的我…如今也只想守着一人平平淡淡的活着。”

不懼危險的擋在他面前，囚牢裏竭盡所能的助他脫困，暴雨中不顧一切的撲向他的身影，是她的存在讓他一眼望到頭的生命重燃生機，相濡以沫，不離不棄，而今他終于體會到了。

“此話何意啊？”無了目光一亮，匆忙開口問他。

李蓮花斂起臉上深情，“你這和尚一把年紀了還那麽八卦，好好教你的小和尚念經去，我走了。”

“怎麽說話的，我這也是關心你。哎，你真不想知道慧源下落了？”

他就知道！

李蓮花駐足，“快說，喜糖少不了你的。”

“哪家的姑娘？家中還有何人？她可知你這身體…哎，你怎麽還那麽倔呢，人家姑娘都要嫁給你了你還尋什麽慧源，不趕緊把身體調養好！”無了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下膝蓋。

看無了那樣簡直像把自己當長輩了似的，李蓮花可不想被他占這個便宜，“得了啊，反正你以後會見到的。快說你知道的關于獅魂的事情。”

“罷了，雖然我知你不想入局，但有些人你想躲也躲不掉啊，當時清繳金鴛盟餘孽時放走了一批罪孽較輕的人，那份名單趕巧就是喬女俠做的，你還是得見她的。”

告別了無了和尚，李蓮花與笛飛聲交換了下情報，一聽到獅魂的下落只有喬婉娩才知道，笛飛聲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你去不了的話就換我去。”

正想事情被打岔的李蓮花沒好氣的反問他，“我為什麽去不了？”

“呵，你不是懼內嗎？當年紅綢舞劍博美人一笑的事情整個大熙都知道，她現在只是不知你的真實身份，萬一要是知道了…”笛飛聲笑了笑，“你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說你是不是很無聊，十年前的事情還翻出來說是吧，再說阿瑤她不是那種人，有那個閑工夫趕緊去找獅魂吧。”

說是這麽說，但李蓮花說沒點心虛那是不可能的。

……

此時明瑤快馬加鞭趕到了寧城，曉鳳昨夜給她的分成她半輩子也花不完，這不第一時間先跑到這個地方把媽媽給的金镯贖回來，之後再去與李蓮花彙合。

可走到門口她翻遍全身都沒找到那張當票，丢應該不會丢，那大概率就是她忘記帶來了，還有十天時間到期，也只能先找到李蓮花在想着贖镯子的事情。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明瑤不由得感嘆時間過得真快，這臺階她跟小乞丐們一起坐過，她還在這間染坊掙到了第一桶金，雖然只有二十個銅板，那也是滿滿的回憶啊。

當然，也是她與李蓮花這段緣分的開始。

明瑤去店裏買了些糕點送到染坊門口，這裏面的姐姐們都曾熱心的幫助過她，她留了封書信敲響門扉，在聽到腳步聲後再悄然離去。

還有極力撮合她與李蓮花這段緣分的王夫人，明瑤向周圍人群打聽了她的住址，買了些禮物托人送了去。

“死小孩，敢偷我東西！”

走到半路，一個攤販像拎破布袋子一樣提起女孩，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捂着紅腫的臉摸爬到男孩面前，把那個踩爛的包子給了他。

那兩個給她上了一課的孩子，她怎麽會忘記…

除了他們街上還有許多衣着褴褛的小乞丐，他們沒有成年，所以才會在壞人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入深淵，明瑤不恨那兩個騙了她的孩子，該恨得是他們背後教他們做壞事的惡人。

明瑤走到當鋪向掌櫃打聽哪裏可以買房，畢竟在這個城市她想不到比他更公正的人，掌櫃忙完手頭的事後看到女子腰間別着的信煙，熱情的向她行禮。

明瑤受寵若驚，“大家不必麻煩，我只是想問下哪裏可以買房。”

“不知小姐買房是做宅邸，還是商鋪？”

“是做慈善。我想開一家善堂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再請先生教他們讀書識字，錢財不是問題，只是地段請您幫我挑選大一些的。”明瑤如實說道。

“做慈善啊，小姐真是菩薩心腸。”果然是三堂主另眼相待之人，掌櫃連忙派一個機靈的夥計帶明瑤去辦理此事。

有人指引事情就快了許多，明瑤順帶還去了趟官府把之前那兩個要綁走她的人販子告了上去，官府見天機堂人來了自然會上心許多，明瑤再一次感嘆這權利的重要性。

“今天你也陪我跑了半天，房子還有人手基本也都定了，這錢是給你的辛苦費，你務必收着。”

那夥計高興的連連感激，“謝謝明姑娘，不知這善堂可有命名，您看着房子不放塊牌匾多可惜啊，也可以借此宣揚您的善良仁義。”

明瑤若有所思，“宣揚就不必了，但命名可以，那便叫做……蓮花善堂吧。”

若做好事真的可以積德，她只求還李蓮花一個健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