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清澈愚蠢笛阿飛

清澈愚蠢笛阿飛

從小青峰回來後李蓮花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落，別看他平日裏對什麽的雲淡風輕的，但骨子裏還是保留着李相夷的重情重義。

先被門下左膀右臂毒害，後又遭遇師兄設計埋伏，如今活着回來了，還被曾經的好兄弟刀劍相向。

從前明瑤一直覺得不開口詢問他的過去是一種尊重與保護，可現在再不給他找個發洩的地方，遲早得憋出心理問題。

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帶他回蓮花樓，而是去了前些日一起露營的銀杏林，此處風景秀美且沒有外人打擾，他大可以安心的将那些不能與外人道的心酸與痛苦說出，她是他的妻子，這些事情理應一起面對。

明瑤牽着他來到湖邊，小花愛幹淨，就尋了一塊平坦的石頭拂下落葉才帶他坐下，兩人依偎在一起就這麽靜靜地看着落葉片片飄落。

過了良久，李蓮花看着地面有些慚愧的說，“我好像眼神不怎麽好。”

他可算是說話了，明瑤擡起他的臉看着那雙低落的桃花眼，“讓我看看來。”

“哎喲，好像确實有些問題，不知道現在退貨還來不來得及。”

李蓮花聽後緊張的拉下她手，不得不說手勁真大呀，聽到明瑤嘶了一聲他慌忙松開，嘴上依舊強硬，“不退、不能。”

真是，緊張的連開玩笑的話都聽不出來了，明瑤壓下上揚的嘴角拍着胸脯保證道，“那是必須的，我又不是他們，放着那麽好的小花不要。”

“我要是有一個那麽厲害的師弟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路過的狗都得湊到它耳邊說：嘿，你知道我師弟是誰嗎？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你敢咬我試試。”只見女子一骨碌從石頭上跳下，眉飛色舞的講着，甚至還換了聲線。

前一秒還苦着張臉的李蓮花下一刻就被她逗樂了，看他心情漸好明瑤輕咳一聲握着拳頭置于後腰，模仿雲彼丘端着的樣子。

“若我有那麽厲害的門主，那肯定唯門主馬首之瞻，夥同外人坑害自家人不光背棄兄弟情義更遭世人唾棄，要我說就得把那些挑撥我們關系的人統統叉出去。”

李蓮花怎能不知這是阿瑤在變着法的讓他寬心，其實識人不清也好，兄弟阋牆也罷，若自己還是李相夷與怎能有機會遇到這麽美好的姑娘，所以過去的事情他也想通了。

“阿瑤。”李蓮花認真的看向她。

“嗯？”

“就覺得，遇到你真好。”

厚重的雲層剛好從頭頂飄過，許久不曾見到的陽光傾灑在地面上，映的他格外白皙，他釋然又真誠的看向自己，明瑤一時看迷了眼，回過神來已經下意識的将李蓮花擁入懷中。

“笨蛋小花，這句話該是我說的才對，別用別人的錯懲罰自己，你很好，真的很好。”

……

恢複如初的兩人在路上邊走邊談及過往，原以為百姓口中相傳的李相夷事跡是人們添油加醋捏造出來的，現在正主在場不光沒有辟謠，反而還說他們沒有講全。

什麽內力避雨，振開灰塵都是皮毛，還說等內力恢複到五成就帶她去皇宮看看，那裏的花品種又多開的又豔，不過有個頑固的看門“老頭”但不妨事，因為他的輕功跑不過自己。

看他那樂颠颠的樣子，要是有根小尾巴早就得甩成螺旋槳了吧。

但也多虧這次敞開心扉讓明瑤能夠看到他曾身為李相夷的樣子，熾熱明媚，如天上驕陽，說到底無論他是什麽模樣，都是她心中的摯愛與唯一。

明瑤伸手推開他貼過來的腦袋，“但去皇宮，想都別想。”

……

回到蓮花樓後見大門開啓，同時陣陣香氣由內傳出，屋中傳出鍋碗碰撞的聲音，方小寶将鍋裏的菜倒進盤後探出個腦袋，“我說狐貍精在門口轉悠着叫什麽，你們擱在家門口愣杵着幹嘛呢？”

這小子還真不見外，把別人家當自己家了。

李蓮花瞅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外相不錯聞着倒也可以，于是也懶得再跟他說理，不過有一點還是要先問清楚了。

“方小寶，你小姨肯放你出來了啊？”

方多病拿出三雙筷子，美滋滋的坐在小凳上“本來是不願的，但我娘跟我小姨知道我跟你們同行就松口了。她們讓我跟師娘多學着點經商的本事，就算不入朝為官也能繼承家業。”

明瑤錯愕的指了指自己，謙虛問道，“我？曉鳳跟何堂主也太擡舉我了，不過都是紙上談兵的本事。”

“非也非也。”方多病擺擺手，“收支賬簿與師娘你寫的企劃書我都看過，文字之全面，應對之技法，就連我家的老掌事都覺得高明。”

明瑤被方小寶毫不吝啬的誇贊弄得都不好意思了，接過筷子便讨論起未來她的商業規劃，她的目标不在于掙錢多少，而是想讓自己活出價值，不枉在世間行走一遭。

聽方多病一口一個師娘卻對他這個師父視若無物，李蓮花心裏不是滋味，作為師父這揚州慢已經傳授給他，那徒弟是不是還欠着三個響頭啊，不行，得找個機會還回來。

“李蓮花你怎麽還愣着，本少爺可是天賜的廚藝，只是這雙手金貴難得才下一次廚，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這小子對師娘尊敬對師父卻沒有半點禮貌，李蓮花卷起袖子坐在凳上，吃了兩口撇了撇嘴說，“既然方少爺是天賜的廚藝，不如每日下廚抵了這租住費吧。”

此話一出方多病立馬笑不出來了，“李蓮花！以你我之情誼怎麽還糾結那點錢財！”

“誰讓你住我家，從明日起這夥食就交給你了。”李蓮花笑眯眯的，就像只滿肚子壞水的老狐貍。

方小寶氣的吃不下飯，放下筷子拉長着臉向明瑤抱怨，“師娘，你管管他啊。”

明瑤被嗆得咳了兩聲，實在不願參與這對別扭師徒的鬧劇，扒了兩口尋了個理由跑去陪狐貍精了。

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等她回來他們已經心平氣和的坐在位子上商讨之後的行程了。

小寶說他已經知曉單孤刀并非他舅舅而是親生父親，可他雖然是父親卻從未盡父親的職責，還抛下了親生母親，如今又引起江湖動蕩，他身為百川院刑探理應匡扶正義，如果被他查到就算是血親也絕不姑息。

既然他這麽說那李蓮花與明瑤便沒什麽可以隐瞞的，就把所調查到的有關金鴛盟與南胤人的消息全盤托出。

笛飛聲雖然在江湖名聲不好，但他确實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何況他作為阿飛與大家相處了一段時光，也能看出他沒有傳聞中那麽糟糕。

同時方多病還拿出從親生母親何曉蘭那拿到的圖冊，據他了解那枚冰片應該是開啓某種機關的鑰匙，具體的還得再細細調查。

“前些日我查了我爹的過往，他手下從前有四名得力幹将，人稱四虎銀槍，其中兩虎已經戰死，一虎不知下落，唯有這個劉如京聽說在豐州馬家堡當護院，而且離這裏不遠。”方多病補充道。

李蓮花好奇的摸着碗邊，“你說不遠，那為什麽肖紫衿成婚不見他人？”

“這個啊，當年四顧門散夥，據說他對肖紫衿頗有成見，我倒覺得他是個明白人。”方多病笑着說。

“嗯，那我們先去馬家堡走一趟，你去駕馬吧。”

“怎麽又是我！”

“你又不願做飯，還不肯駕馬，不如我書信一封讓你早些回去當大少爺如何？”李蓮花挑着眉不鹹不淡的說。

“李蓮花！我、”方小寶氣的呼哧呼哧，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李蓮花壓下他的手，“肅靜、雅致。欺師滅祖可是大逆不道啊。”

“你個老狐貍，我死也不會叫你師父！”

李蓮花聳聳肩，拉着一臉無奈的明瑤回二樓小憩，這方小寶住進來後行動難免不便，還是趕緊查完事情原委才能早早與阿瑤過二人世界啊。

……

馬家堡離小青峰并不算遠，一日半的車程便能到了，可惜的是那劉如京早早就離開了這裏，問了家丁只說是去做死人生意了。

因為十年前的武林大戰他炸毀了一只眼睛，這兩年另一只也不中用了，李蓮花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而所謂的死人生意就是去河邊撈屍，這地界不太平，常有人尋仇約戰，這人死了總要有人斂屍，他的工作就是撈回來等他們家人花錢贖回。

反正只要月亮上來就去夜市上看看有沒有亮起鬼燈籠，亮的話就說明他今夜做生意，順着燈籠走到底就能找到了。

中午三人尋了家鋪子用了便飯，回去路上李蓮花一直像懷有心事的樣子，明瑤搖了搖他的手臂，“今晚我同你們一起去，或許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而且那家丁說他有只眼睛是近兩年才衰退的，等關俠醫治好小慵就會去蓮花善堂義診，到時書信一封請他幫忙給劉如京看下。”

李蓮花心生感激，只是想到劉如京做的死人生意，在玉城時一副枯骨就把阿瑤吓得魂不守舍，他着實心疼。

“可他做死人生意，阿瑤”

“別可是了，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人總要成長的，再說你在我身邊我總是安心的，一起去吧。”明瑤大咧咧的推着他走，何況死人只是看着可怕，做壞事的卻是活着的人。

李蓮花自知她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所以一回到樓中就抓了些草藥開始配置，明瑤也沒多問，畢竟催稿的書信寄來的愈發頻繁，如今就差最後的潤色，所以得快些趕時間了。

太陽西斜，總算完稿的女子起身活動下筋骨，李蓮花見她忙完将一枚香包塞到她的手中，“那裏的味道不好聞，帶着它總歸會好些。”

那裏的味道？莫不是指屍臭。

她低頭聞了聞香包，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藥清香，女子笑的眉眼彎彎，“還是我的小花細心。”

明瑤輕撫了一下上頭的針腳，整齊細密比她的女紅好上不知道多少，更加驚嘆的是反過來還有她的姓氏，她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定情信物！

她上前熊抱住他，語氣中難掩激動，“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李蓮花俯身将頭埋在在她頸間，在有短發遮掩的地方覆了上去，短暫的停留後留下一枚紅印，如今也只能趁那小子不在時才能與自家娘子貼貼，關鍵還不知道要熬多少天，李蓮花不禁憋悶的說，“我想把那臭小子丢了。”

“嗯…啊？”

把徒弟丢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說是師徒，不過現在的小花還真可能做得出來，明瑤趕忙拍拍他的後背，“好了，我知你委屈，他不過是個孩子，我們大人要拿出大人的氣魄，等一切水落石出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別怄氣了。”

“嗯。”

……

當夜，明瑤帶着李蓮花繡的香包走到了劉如京所在的荒廢客棧，客棧外頭擺放着好多東倒西歪的棺材，棺蓋并未蓋上，明瑤瞄了一眼見那人血呼啦差，眼睛充血瞪得跟銅鈴一樣，逃也似的跑到李蓮花身後。

一路上明瑤不斷默念菩薩保佑，再加上小花的攙扶還算成功的走到了屋內。

屋子破敗不堪且四面透風，燭火被吹得左右搖晃，加上堆積了很多棺材，活脫脫恐怖片布景啊，關鍵是味道也…

明瑤拿起香包抵在鼻子下猛吸了一口，這才驅散了那讓人想要嘔吐的臭味。

一旁的方多病揉了揉鼻子又以手作扇揮了兩下，看起來也架不住那味道。

劉如京眯着眼睛隐約見三人到訪，沉聲說，“來買誰的？一寸紅還是雪裏劍？說好了，蕭飛刀已經被人剁成了十八塊，我只撿回來三塊，可以打個折！”

十、十八塊！

明瑤吓得嘴唇都沒了血色，身處這個殺人無需償命，靠着武力值就能為所欲為的世界，她能活到現在真是走大運了。

“我們不是來買屍的，只想問你點事情。”李蓮花開門見山。

哪知劉如京聽後滿臉的不耐煩，“老子早瞎了，誰殺的人一概不知，要找人尋仇趁早滾開，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方多病見狀拿出刑牌，以為搬出百川院刑探的名號會有所改善，可劉如京聽到他們是百川院的直接換了張臉，拿起鷹嘴鈎子咚咚的敲在棺材上，狠厲的說，“滾！”

他直言自己的同僚早在十年前就死光了，不想喝洗屍水就滾出去。

看他的情緒一直處于暴躁狀态，迫于無奈三人只好先行出門。

“來都來了，什麽都問不到真不甘心。”方小寶靠在栅欄上，無奈擺弄着劍穗。

不光是方小寶，他們又何嘗不是這麽想的，這個地方如此陰森來一趟身上還沾滿了屍臭，要是能能一次性解決固然最好。

守了片刻破敗的客棧內突然傳出了打鬥的聲音，方多病反應很快的沖了過去，李蓮花則護着明瑤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別怕。”

緊張情緒得到安撫的明瑤勉強的笑了笑，“沒事，我們快去看看吧。”

該怎麽形容眼前這幅場景，屋內棺材橫飛，蕭飛刀的屍塊就落在她腳邊不遠，縱然明瑤再如何克服內心的恐懼，一看到那泡發了的，漲到尋常兩倍大小的肢體還是胃中翻湧跑到屋外yue了出來。

李蓮花疾步走去拍着她的後背，因為晚飯吃得早所以她并沒有什麽可吐的，彎着腰難受了半天也只吐出些苦水，她接過李蓮花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好了，你先去看看吧。”

“李蓮花，師娘！這人是笛、阿飛，但他好像認不出我了。”

認不出？難不成他狗血的失憶了？？

方小寶擡腳把蕭飛刀的屍塊踢到角落裏看不到的地方，“你們快來看看吧。”

“走吧，我們得去看看。”這笛飛聲她之前就已經提醒過了，怎麽還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一進屋內就看到身着紅衣的長發男子掐着劉如京的脖子抵到柱子上，聽到聲音他掃過進門的二人，目光在李蓮花的面前略有停留，最後定格在她的臉上。

明瑤先是用手背擦了擦臉，可他眼睛還是一眨不眨，于是試探性的揮了下手，“阿飛？還記得我們嗎？”

猜怎麽着，那張萬年冷臉上竟然露出了清澈且“愚蠢”的眼神。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