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年1月10日(四)

2023年1月10日(四)

“這樣躺着……”李原搖搖頭,“你們現在怎麽想啊?”

“還能咋想哩。”豐子修嘆口氣,“盼着你們趕快破案哪,你們不破案,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馬上要過年了,家裏沒催你們回去?”李原忽然變得很貼心。

“哪能不催哩,催又能咋樣。就算能回去,來的時候三個,回去的時候兩個,不知道咋跟家裏交代哩。”

“你這是,不打算把梅經理帶回去了?”

“那本來就是老徐的想法,現在老徐死了,也無所謂了。那娃娃要是有孝心,願意回去給她爹娘并骨,那就回去。她要是沒那孝心,反正也不是我家裏娃,我也不能說什麽。”

“你倒是想得開。”

“想不開也沒法哩,他家的事,他家自己弄。我以後是再也不給人幫忙哩。”

“小徐說沒說他打算怎麽辦呢?”

“沒說,這娃現在越來越不愛說話了,天天只躺着。”

“對了,還得問您個事兒。”李原不再關注徐嘉成。

“您說,您說。”

“董寡婦這個人,是你們村裏的人嗎?”

“董寡婦?”豐子修想了想,“不是哩,鄰村的。”

“哦,那跟你們也挺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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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熟哩,都是鄉親。”

“她跟老徐熟嗎?”

“熟也說不上吧,反正都認識。怎麽……”

“沒什麽,我們同事在當地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我想跟您核實一下。”

“您,了解了什麽情況?”豐子修小心地問道。

“了解得挺詳細,”李原笑笑,“放心,沒啥大事兒。”

“鄰村的,我不太熟。”

“是嗎?那行吧,無所謂,我們還有別的渠道。”李原說完站了起來,又去卧室門口看了看床上的徐嘉成,“半天了,一動沒動。”

“娃可憐哩。”

“你好好開導開導他,老這麽躺着也不是個事兒。”

“是,是。”

“你自己也注意,遇上這種事了,誰也沒辦法。”

“我也沒啥好注意的,只要你們能早點兒破案,讓我們咋配合,我們就咋配合。”

“你放心,這案子應該很快就能破了。”李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不定明天就能解決。你們呢,再好好想想,看看還有什麽事兒沒有,你們想起來的越多,對我們的幫助越大。”

“都說了,都說了,我們可不敢隐瞞。”

“沒說你們隐瞞,人嘛,難免會忘記一些事情。你們盡量多想想,讓小徐也多想想。”

“走啊?”曾憲鋒見李原慢慢往門口移動,便也站了起來。

“走吧。”李原點點頭,兩人出了門,站在315的門口又看了一會兒,再回頭看看,316的門早已關上,他們這才下了樓。

回到辦公室,曾憲鋒這才帶着幾分憂慮地問李原:“剛才說得是不是有點兒多了?”

“你指什麽?”

“你告訴他董寡婦的事兒幹什麽?”

“我什麽也沒說呀。”李原笑笑,“就是找他打聽一下情況。”

“你就問他董寡婦是不是他們村的,結果他說是鄰村的。”曾憲鋒直搖頭,“這不是明着告訴他,咱們不掌握這個人的情況嗎?”

“咱們不掌握沒關系,老蔡和老楊他們掌握就行。”

“本來挺有底的事情,讓你弄得有點兒沒底了。”

“這事什麽時候有過底了?”李原笑了起來。

“不是吧,你對這個案子心裏現在還沒數?”曾憲鋒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大概有個數,但實在是不清楚怎麽破這個案子。”李原笑了笑。

“那你想怎麽辦?”

“沒什麽好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事兒最後可別失控啊。”曾憲鋒憂心忡忡的。

“應該不會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曾憲鋒的手機響了,是許莺打過來的。曾憲鋒幹脆開了免提:“喂,怎麽樣?”

“曾隊,”許莺的聲音倒是挺急促的,“董寡婦的事兒,我們打聽了一下。這女人本名叫桑二妞,是徐連鎖他們隔壁村的。她今年五十三歲,也是貴州人,三十年前從貴州嫁過來的,丈夫叫董四銘。沒幾年董四銘就死了,她也沒什麽正經收入,天天跟隔壁左右村的一幫二流子不清不楚的,名聲特別不好。當地人說,她就靠這個掙錢,哦,對了,徐連鎖也算是她的一個老客人。還有個事兒……”許莺忽然壓低了聲音,“徐連鎖的老婆董玉霞,是董寡婦的小姑子。”

“董玉霞不是拐賣過來的嗎,怎麽會在當地有親戚?”曾憲鋒大吃一驚。

“當時兩邊的村委會給開了個證明,說董玉霞因為父母重男輕女,逃避計劃生育政策,出生之後一直沒落戶口,現在因為結婚呢需要補辦,兩邊村委會蓋了章,董寡婦和徐連鎖簽了字,就把戶口辦好了,這是二十四年前的事兒了。”

“那個證明你看了嗎?”

“看了,确實有,上面蓋着村委會的大紅章,不過村委會那邊已經找不着出證明的記錄了。其實,我懷疑當初可能根本沒有記錄。”

“很有可能。”曾憲鋒摸着下巴想了想,“這事兒通知貴州警方了嗎?”

“這事就是他們查出來的,現在他們正在跟進這條線。”

“好,好。”曾憲鋒連連點頭,“還查到什麽沒有?”

“徐連鎖的事兒,我們也查了,這邊的村民都已經知道他死了。”

“這消息傳得倒挺快。”

“他們村的人對他評價倒是不錯,說什麽這人特別老實巴交,和和氣氣,養一大家子。”

“別的什麽都沒說?”

“沒,我們還特意問了他對他老婆怎麽樣,結果村裏人都說他對他老婆挺好,是他老婆精神不正常,經常鬧事,他沒辦法,才把他老婆綁起來,還說他明事理。”許莺的語氣中明顯帶着怒氣。

“徐嘉成在當地的口碑怎麽樣?”

“不太好,說他游手好閑,天天在縣城泡着,也不回家,活也不幹,只知道要錢。”

“徐小燕呢?”

“他們都說記不太清了,就記得這丫頭不聽話,老跟他爹吵架,後來就跑了。哦,對了,他們說,徐小燕逃跑,肯定是她媽教唆的,因為董玉霞就老想跑。”

“他們說沒說董玉霞為什麽想跑?”李原插了句嘴。

“那倒沒人說得清,基本上都是猜測,是不是因為徐連鎖太窮,董玉霞不想跟他過。”

“關于董寡婦、徐連鎖和董玉霞三個人之間的關系,當地人有沒有說什麽?”

“問了,當地人都說具體不清楚,說什麽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不管多大歲數,都這麽說。”

“你覺得他們說的是實話嗎?”

“這個……”許莺遲疑了一下,“說實話,我覺得這幫人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都閃閃爍爍的,好像不太想說似的。”

“貴州的同志有沒有說當地除了董玉霞之外,還有沒有疑似被拐賣的婦女?”

“他們也在查,目前已經确定的,包括董玉霞在內的,已經有四個人了。”

“真不少。”曾憲鋒嘆了口氣。

“是啊,不過這案子已經有二三十年了,受害者肯定不止這幾個人。”

“許莺,你跟貴州的同志說一聲,密切關注董寡婦的動靜。”李原輕輕咳嗽了一聲。

“知道,貴州的同志現在一直在調查她,不過這女人鬼得很,沒露出什麽馬腳來。”

“快了,快了。”李原淡淡地說着。

“怎麽?”

“剛才,老李打草驚蛇了。”曾憲鋒有些無奈,“他問豐子修跟董寡婦熟不熟。”

“啊?”許莺叫了一聲,“這怎麽行?”

“我也有點兒覺得不太行,不過話都說出去了。”李原撓了撓頭皮,“注意點兒吧。”

“許莺啊,”曾憲鋒接過話頭,“你在當地在深入了解一下徐家的情況。”

“曾隊,我也想啊。”許莺似乎是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可這邊的人,那嘴可真夠嚴實的。要麽就是好好好,要麽就是記不清、不知道,根本掏不出什麽來。”

“對了,豐桂武家你去過沒有?”李原忽然想起來還有這個人。

“豐桂武?那個保安?還沒有。”

“你別小看他,這人是不起眼,可是個關鍵人物。”

“他?”許莺雖然不太相信,卻還是很尊重李原的意見,“我等會兒就去他家一趟。”

“嗯,重點問問他家和豐子修之間的關系。”

“好,不過,唉,”許莺這回是真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回是不是又被人糊弄一頓完事。”

“許莺啊,你在那邊多注意身體,注意安全,要跟當地和貴州的同事多配合。”曾憲鋒盡力關照着。

“放心,曾隊,我們配合得好着呢。”

挂斷電話,李原看看曾憲鋒:“他們動作倒挺快,可惜有點兒糙。”

“是啊。”曾憲鋒撓撓頭皮,“也不能怪他們,貴州的同事這麽長時間也就摸出這麽些情況來。”

“看來水挺深啊。”

“這麽多年了,不深也深,不渾也渾了。對了,你有什麽想法沒?”

“你剛才不說這是個挺有底的案子嗎?”

“你不是還沒數嗎?”

“行啦,別打啞謎了。”李原擺了擺手,“現在這案子,你應該已經差不多看清了吧?”

“看清又怎麽樣,缺少證據。”曾憲鋒嘆了口氣,“沒有直接有力的證據,全是些旁證,加上猜測,動不了手啊。”

“我想想。”李原按了按太陽穴,“要不等等老程他們?”

“你覺得他們能找到什麽有力的證據嗎?”

“說不準。”李原想了想,忽然站了起來,“我出去待會兒,你這兒太憋屈了。”

“那我跟你一起。”

兩人走到大堂,李原在沙發上坐下,曾憲鋒坐在他旁邊不遠處。李原有些不滿:“你說你這個人,非跟過來幹什麽。”

“我也不想在裏面待着了,你說得對,那兒太憋屈了。”

“你呀,放我一條生路,”李原連連抱拳,“出去抽根煙行不,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有點兒犯瘾了。也行,我出去抽一根,你在這兒別動啊,我抽完還回來找你。”

“去吧,趕緊去吧,回了你也別找我,行不行?”

曾憲鋒走了,李原縮在沙發裏,摸出手機,劃拉了兩下,說實話,這裏比房間還是要冷一些,只不過這裏寬闊、敞亮,這讓他心裏也沒那麽憋悶了。

“李警官,你在這兒呢?”呂瑞忽然站在他面前。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李原吓了一跳,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

“我出來轉轉,就看見你了。”

“你一個人?”

“沒,這不還有豐村長呢嘛。”呂瑞往旁邊一閃,把豐子修露了出來。

“你們幹嘛?”李原有點兒警惕,把身子挺了挺。

“找您聊聊,別在這兒坐着了,去喝茶吧。”呂瑞一邊說,一邊攙住李原的胳膊,把他架了起來。

李原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們進了咖啡廳,呂瑞招呼着李原和豐子修坐下,要了壺鐵觀音,然後轉向李原:“剛才呢,豐村長來找我,說是快過年了,家裏一堆事兒,想早點兒回去,問我有沒有什麽辦法,我能有什麽辦法。”

“李先生,你看,是這。”豐子修顯得有些尴尬,“要過年,家裏事太多……”

“你們怎麽商量的?”李原不想看他那副苦臉,直接轉向了呂瑞。

“我們能商量什麽。”呂瑞笑笑,“又不是我想走。不過豐村長也不是沒道理,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要是沒他們什麽事兒,讓他們回去得了。”

“你跟我說這個有什麽用。”李原苦笑一下,“我已經退了。再說,就算我沒退,也不能輕易讓他們離開。”

“李先生,你看,是這。你們又查不出啥,又不讓我們走,沒道理嘛。再說我們知道的也都說了,難不成你們還真把我們當殺人犯了?”

“我說了,我已經退了,管不了事了。現在不是我不讓你們走,是警察不讓你們走。”

“李先生,你看,你不就是警察嘛。”

“我說了多少遍了,我已經退了。”李原哭笑不得。

“李警官,你看,”呂瑞慢慢開了口,“其實現在你跟我的處境都差不多,咱倆誰也沒法拍板說就讓他們走或者不讓他們走。不過豐村長求到我頭上了,我也不能一推了之,誰讓當初是我讓他留下來的呢?可是我呢,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找你。”

“你找我有什麽用呢?你也說了咱倆處境差不多,你沒辦法,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李原兩手一攤。

“我相信您還是有辦法的。”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除非破案,否則不可能讓他們離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請您務必盡快破案。”

“那是說快就能快的事兒嗎?”李原都快給氣笑了,“別人不知道我多長時間能破案,你呂總還能不知道?再說,我說了多少遍了,我都退了,我都退了。就算你們想催着警察盡快破案,也不應該來催我啊。”

“李警官,”呂瑞還是和和氣氣的,“不是我說。你雖然是退了不假,可你們不是老說一日從警,終生為民嘛。現在豐村長他們急着回去過年,這也是合情合理嘛。一來嘛,春節對咱們中國人有多重要,也不用我說了。二來呢,畢竟還出了這麽個事,豐村長他們還要回去報喪,安撫徐連鎖的幾個孩子,都趕在過年前。三來,我看豐村長也不是只為了他們兩家的事情就急着要回去,他也得給他們村裏的男女老少一個交代嘛。”

“是哩,是哩,一村之長,責任重哩。”豐子修連連點頭。

“豐村長,”李原嘆了口氣,“現在,我是什麽都答應不了,我也只能幫你問問我們那位老曾,他才是破案的負責人。他要是說你們能回去,你們就能回去,他要是說你們回不去,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李先生,你這話說得可有點兒不近人情啊。”呂瑞看看他,神色變得有些冷峻。

“哪兒不近人情了?”李原心裏也有些不痛快了。

“你說這案子出了,到現在,我們這些人誰不是提心吊膽的。你這老是一推六二五的,好像跟你沒關系。是,這些警察原來都是你同事,尤其那個許警官,當年就是跟着你到處跑的,你是不怕他們冤枉你。可我們怕,豐村長他們也怕,豐村長你說是不是?”

呂瑞百忙之中還不忘照顧一下豐子修,豐子修也沒料到,只得着急忙慌地順着呂瑞的話音點頭稱是:“是哩,是哩,還是呂先生說得在理嘛。我們小老百姓,我又是個農民,哪見過這種事嘛。你們城裏的警察,國家的人,不能讓老百姓寒心嘛。”

“對呀,”呂瑞接過話頭,“或者說,有什麽難處,我們都可以配合嘛。就把人關在這兒,關多久不知道,什麽進展也不知道,有什麽困難也不知道。一問三不知的,我們也很煩啊,這不又跟去年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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