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魏昆侖的電話打來時,裴沁正看着胡崖抱着他女兒,有說有笑地往巷子外走去。
孩子脆鈴似的笑聲,清靈又軟糯地飄來,光是聽都能想象她有多麽的快樂。
“沁哥,你上哪去了?靳縣的樓傑又是什麽情況?那麽大點芝麻官,到底怎麽惹了你了,你要下死手這樣整他?”
“事辦成了嗎?”裴沁閉了閉眼,陡然升高的體溫,讓他頭暈目眩得厲害。
“當然啊,這麽多年來,除了在你小情兒這事上,被你當成了廢物看,我魏昆侖什麽時候讓你失望過。放心,就今天,樓傑一定會被帶走,而且絕對翻不了身。還有他那兩個兒子,也全部會進去。
“嘿,就這一家三口,幹得那些畜生事,都夠得上槍斃了,真他娘的窮山惡水出土匪啊。這要是讓靳縣的老百姓知道了,你可就是他們的青天大老爺了。”
魏昆侖還在那頭歌功頌德,裴沁已涼着聲說:“胡崖不是小情兒,以後咱們身邊要是有人這樣喊他,哪怕私下裏調侃,我都會親自動手打斷那人的腿,記牢了嗎?”
又想邀功又想拍馬屁的魏昆侖,頓時就啞了。
默了五秒,才正經了聲音問道:“你還想把他帶進家門啊?”
裴沁緩過一陣,被蔣龍扶着坐回了椅子上,醫生立刻被喊了進來,一測體溫都快要40度了,忙又給他打了一針。
醫生還想勸他去醫院,還未開口,蔣龍先沖他搖了搖頭,無奈只能閉嘴。
“怎麽,他不夠格?”裴沁反問道。
魏昆侖倒吸一口氣,哪敢評論裴財神爺的心尖,忙讪笑着轉移話題:“你讓我去查胡崖過去十年的經歷,結果怪事就這麽來了。就跟我之前找他怎麽也找不到一樣,無論是系統上,還是檔案上,甚至去當地查詢,他這個人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似的,到處都幹幹淨淨的,一點痕跡都找不到,連去他那個村裏問,村民都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他這個人。
“他去當兵,後來進了雪鷹隊,就算執行再機密的任務,以我的權限,也不應該什麽都查不到。沁哥,這種搞法……你能猜到什麽了嗎?”
裴沁應了一聲,淡然道:“猜到了,就是讓你再幫我印證了一遍。”
魏昆侖壓着聲說:“那你還想把人領回來嗎?”
裴沁冷笑:“怎麽,我裴沁還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魏昆侖笑嘆了一聲,由衷佩服道:“咱們這一輩人裏,也就你才是真有出息了。行,有用得到哥哥的,随時吱聲。”
挂斷電話時,裴沁已高熱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蔣龍忙喊了醫生,醫生又氣又急道:“我就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瞎折騰什麽呀?前天才出了車禍,就又是長途坐車,又是連着兩夜不睡的,這是當閻王殿是你家開的嗎?”
裴沁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但知道這些人定是要把他送到醫院去。可胡崖就在這裏啊。他的胡崖在這裏,他怎麽能去別的地方?
他一把扣住蔣龍的手,強撐着說:“不去醫院,把醫院搬過來……”
蔣龍這輩子沒向任何人服過軟,可此時此刻,他真想給自家老板跪下了。
命都快要沒了,再財大氣粗又有什麽用?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哄着他,趁着人徹底迷糊了,趕緊擡着人就往醫院送。
路上的時候,裴沁醒了一會。
他躺在後座,看着車窗外不斷掠過的光影,曾經的一幕幕,又似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八月下旬的時候,胡崖還是沒有學乖,還是避裴沁如蛇蠍,也還是沒有再對他笑過一次。
家裏已經在催他回京城準備開學了,可這個曾經随他揉圓搓扁,都會笑着包容他的人,卻硬着一身骨頭,怎麽也不願順他的心。
又是一場單方面酣暢淋漓的狂熱,裴沁死死地壓着胡崖,緊貼着他的耳朵,想讓他蜷縮起來的靈魂,牢牢記住他每一聲情熱的粗喘,每一聲欲狂的低吼,以及所有柔情的輕喃,和所有最具占有性的渾話。
每一次他将自己火熱的氣息,混着那些聲響,不容他逃脫地送進他的耳道時,都是胡崖最不能忍受的時候。
他會死命掙紮,會拼命搖頭,會大聲喊叫,甚至會哭着罵他求他,可裴沁一次都沒放過他,他知道他在怕什麽,所以更是一次比一次過分,好幾次都逼得胡崖崩潰了。
“你繼續忍啊,你不是很能忍嗎?為什麽就這麽聽不得我的聲音?是因為怕像我一樣這麽舒服嗎?胡崖,你喜歡的對不對?你喜歡被我這樣弄是不是?那就讓我也聽聽你的聲音,讓我知道你也很舒服……”
胡崖什麽都不回他,也不會看他,只會閉着眼哭個不停。
他哄他,吓他,罵他,甚至用各種姿勢羞辱他,用各種髒話逼他,讓他痛讓他怕,可他就是不肯給他任何他想要的回應。
裴沁紅着眼盯着他,擡手捏開他的嘴,像要吞食他的魂靈一般,又深又重地吻他。
他喜歡吻胡崖,這種比身體交融更親密也更緊密的奇妙行為,曾經是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對別人做的。
與人交換口水,去碰觸別人的唇舌……真他媽惡心,真他媽肮髒,那絕對是這世上最多餘的一件事。
可是被他吻着的人是胡崖時,他只覺得這件事,是世上最美妙、最讓他欲罷不能的。
那麽貪婪,那麽貪戀,那麽癡狂,那麽癡迷,過于年少的人,以為什麽都懂的年歲,其實一切都只是似懂非懂,所以弄混了很多很多東西。
但他們不知道啊,一直都不知道。
那一晚,裴沁又做過火了。
所以,兩天後,裴沁說要帶胡崖媽去市裏看一個專家,這才讓胡崖願意坐在他身邊。
一大清早,連司機四人就出發了。
四個多小時後到了醫院,接待的醫護極為客氣,一路都是專人帶領。
先是一位專家看診,然後又做了一堆的檢查,等中午結果出來後,說下午要再去請另一位專家來一起看診。
一番折騰,最後得出結論,通過手術有很大可能可以恢複部分視力。
胡崖整個人都傻了,而胡崖媽更是難以置信地哭了。
裴沁卻笑了,攬着胡崖的肩不斷地安撫他。
胡崖低着頭,但沒有避開他。
等全部結束,天色都已經暗了。
回程的車上,裴沁貼着身邊人坐,胡崖雖沒轉頭看他,但也沒硬着身子躲他。
後來,裴沁去握他的手,胡崖也沒有甩開他。
那一路,倆人就那麽手牽手緊挨着,十指交握的手心全是汗,也沒人松開。
回了村後,司機開着車走了。
胡崖扶着他媽回家,後面跟着個京城裴公子。
等胡崖媽睡下後,胡崖在自己床前坐了一個小時,然後悄聲開門出去了。
清朗月色下,裴沁就蹲在他家門前的田埂上喂蚊子。
倆人默默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薄紗一樣的月光鋪灑在田野上,把萬物的眼睛都蒙住了。
一前一後的倆個人一路走着,誰也不快,誰也不慢,朝着那青瓦白牆的宅院走去……
那一夜,裴沁格外的溫柔,而胡崖格外的脆弱。
做到一半時,胡崖就已經哭得不行了,他把頭抵在裴沁的肩窩,雙手攀在他的肩上,整個人顫抖得很厲害。
裴沁抱着他,不斷地問他痛嗎?哪裏痛?哪裏不舒服?怎麽了?可胡崖只是埋着臉哭。
第一次,向來只在乎自己感受的裴沁,在中途停了下來。
他把人抱緊,像抱小孩一樣摟着、哄着,真的是把他所知道的所有好話都講給他聽了,但胡崖還在哭。
裴沁終于知道胡崖媽的眼睛為什麽會瞎了,這也太能哭了。所以,他也更用心地哄個不停。
胡崖那麽苦、那麽難、那麽累地過了十幾年,從沒在人前哭過,也沒在人後哭過,可在裴沁這裏,卻總是哭個不停。
裴沁也不覺得煩,只覺得心裏有種絲絲拉拉的疼。
真的很奇怪,這要是換成任何一個男的,在他面前這麽哭哭唧唧地,裴沁早就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哎,他的胡崖啊……
……
哎,他的胡崖啊……
裴沁在昏過去之前,滿心複雜地悠長一嘆。
而到了這天中午,高燒過40度的裴沁,就從昏迷中又死撐着醒了過來。
從京城跟着他過來的邵醫生,直接就想收拾自個兒包袱回去了。這種病人,是專門跑來這裏客死異鄉的嗎?
“他人呢?”眼睛都沒完全睜開,話已經問出口了。
劉擎立刻回道:“胡先生在他公司呢,一上午了,哪也沒去。”
“他在做什麽?”裴沁啞着聲又問。
“胡先生要把公司解散了,正在安排他手下兄弟的去處。”
“那他要去哪?”
“這個……這個還不知道。”
裴沁閉了閉眼,說:“一定要盯住了,要是沒看住,你們就各回各家吧。”
兩天後,裴沁終于退燒,身上的傷也恢複得不錯,沒再出現其他的後遺症。
而胡崖這邊,也果真如裴沁所料,将最後一筆錢,留給生他女兒的那個女人後,他就要帶着女兒離開靳縣了。
裴沁的耐心也徹底磨盡,直接一網下去,大魚帶一條小小魚,全部被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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