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與她

與她

那兩人一高一矮，臉上皆都長了一臉橫肉，看起來不好惹，高的那位左眼角還顯着一條疤，更顯得不像好人。

唯昭心下一緊，手裏攥着包，擡腳正準備走，就見那個小服務員和那兩大漢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麽。

那三人正正好好擋在門口，她心裏更緊張了，原本這時候就是多事之秋。

“來談合作的？”高的那位壯漢眉目一橫，瞧着唯昭。

“這是我們老板。”那服務員對唯昭說着。

“你們公司多少人？想怎麽個定法？我們廚師都是正兒八經學過新廣菜的，菜保證不錯，而且回頭率也高。”那老板率先開口問道。

不說話的時候這老板真生生讓人感到害怕，但一說話，竟有些反差萌。

語調中帶着赤裸裸的樸實，想一門心思促成這生意。

唯昭轉念一想，思量着說：“我一個人也做不了公司的主兒，這樣吧老板，您方便給張名片麽？我回去也得給上邊兒彙報一下。”

這說的和真的似的……沒白瞎唯昭那幾年的演技。

那老板臉上橫肉一抖，笑着從懷裏掏出名片，“您貴姓？方便交換一下麽？”

他手裏拿着名片來回在唯昭和他之間比劃。

“我分量小，哪有名片啊。”唯昭話接話說着，心裏卻捏着一把冷汗。

“你們公司在哪啊？離這兒應該挺近的？周末你可以帶你們領導來這兒吃啊！”矮個的壯漢率先開口說：“你過來，我給你打7折！”

唯昭心裏惱悔，話說假了怎麽也成不了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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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想多打聽點信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這倒好，自己挖坑自己跳。

“好啊。”唯昭心裏縱然有太多緊張，但也早已學會面兒上波瀾不驚，“那就先謝謝老板了。”

唯昭淡然的接過名片，走出去的時候都能夠感覺到背後一束束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背影看。

等到敞開的門徹底關上，發出一陣悶聲，唯昭整個背脊才略顯松弛，肩膀驟然向下，才徹底松了口氣兒。

外面兒風照樣刮着，太陽暖和和的照下，使得鋪就在陽光下的事物溫暖又明亮。

她沿着十字路口往地鐵口走，正直沖沖的對着頭頂的陽光，刺目的，迫使人低下頭。

前面的路是一條直線，毫無阻遏的一擡眼就能看到地鐵口，唯昭便一直低着腦袋，看上去正如霜打的茄子，沒一點兒活力。

她正想着剛剛從那服務員口中脫口而出的話──星辰小館兒“搶”了大多數飯店的生意？

這種情況在社會上常見的很，不止餐飲，這在演藝圈也很常見，唯昭雖說見怪不怪，但這麽多飯店也總不該都被這一家搶了生意吧？

多少都該有些壓場子的拿手菜啊？

要不然這生意還怎麽幹？

最擔憂的是，倘若任由一家獨大，形成壟斷，那她要是想開個新廣飯店，豈不是一樣會陷入這種境地！

她正琢磨着出神，一陣電話鈴響起，是董思然。

“你丫昨兒幹啥了！”

董思然上來就一頓火爆脾氣。

唯昭已經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咋了？是公司破産了還是你辭職了，這麽大氣兒，也不怕長皺紋兒。”

拿捏董思然的第一件法寶：董姐怕長皺紋……

咳！哪個女人不怕老啊……這麽一說，唯昭還随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那邊兒沒聲，唯昭問：“怎麽啦？我在新廣呆的好好的，又沒惹麻煩，你還發這麽大火兒，聲音快捅破我手機了……哪個新來的沒眼力見兒的惹你生氣了？”

“祖宗，您是真沒看手機啊！”董思然一陣無語，“你弄哭人的視頻都在網上傳開了……”

唯昭一愣，握着手機的手緊了一下，整個背脊不覺往上擡了擡，胸中憋着一口氣。

董思然說出這句話時，她已然隐隐約約覺出不好，緩頓的開口試探性問她：“怎麽，我又上熱搜了？”

“事兒和我沒關系，上就上呗。”唯昭語态故作輕松，她知道董思然很在乎她的風評，在乎度甚至高過了她自己，“沒事啊董姐，這事兒過兩天就自己下去了，反正我最近一沒戲約二沒商務的，整一個閑人，你不用擔心哇！”

對面一整個沉默。

說實話，這話兒唯昭自己都不能信服，就算再沒關系，這事兒出了，盆子就算在你頭上扣上了，怎麽整？沒法整！

洗白？怎麽洗白，能洗白的多少都沾着點灰兒，所以不存在“洗白”一說。

這些嘲諷和評論，這些不堪和咒罵都将跟着你一輩子，然後，要不然你把它打碎，要不然它把你殺死。

這些人啊……網絡上的你或我啊……憑着自以為是的滿腔熱情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指點江山，卻絲毫不知，他們毀掉的不止是一個人的事業……也可能是一個人的生命。

未經風暴的人從不知道風暴襲來會有多麽痛苦，正如一個抑郁症患者對你說，“我得了抑郁症”，而你思量他一會兒，說：“看着你平時也挺快樂的啊！”

當然，唯昭不至于那麽脆弱，但她站在那個車站旁的垃圾桶處已經許久，久到陽光照在她身上，一摸，都能感受到光的熱。

大自然是能夠治愈人心的，手掌心傳來的有絲光度的熱，讓唯昭恍然驚了一下，給董思然說：“上邊兒沒為難你吧，要不要我發個聲明？”

壓力就一層層給下來，唯昭是最後那個只有接受施壓的人。

她真的該慶幸，跟了董思然這麽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好人！平時聲音大，脾氣上來的快但也下的快，到緊要關頭，給她收拾爛攤子的還是她。

對面有一陣深深的吸氣聲，唯昭也驟然嘆氣，正準備立馬把社交軟件下載回來，就聽見董思熱那邊說：“不用了，有人幫你擺平了。”

“現在，網上都搜不到了。”

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唯昭卻和幻聽似的，手機緊貼着耳朵，半響發出個：“哈？”

董思熱無奈，甚至也有很多不解，“我說唯昭，你啥時候有這個金主啊？”那邊頓然，“這不太像你風格啊……”

“該不會是上次給你挑魚刺的那位貼心小棉襖？”

唯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這一切來的轉折的太快，以至于她腦子還有點懵圈，手機上下載的社交軟件已到達60％，她猛的一下點了暫停。

“董思然你說話能不能一口氣兒說完啊，又來這套欲揚先抑，你以為我心髒很強大啊……”唯昭簡直哭笑不得，剛剛僞裝的情緒驟然發洩，表情又嗔又喜。

“還有……小棉襖哪是這樣用的，你別亂說話！”唯昭仰了仰下巴，眯着眼故意和太陽對視，“不可能是金主吧……沒準是在現場的哪個好心人，目睹了事實經過，不忍心我背黑鍋，所以果斷出手！”

“你多大了昭姐，這兒花錢沒響聲的事兒誰幹啊！你以為人人都願意為你一擲千金啊……”董思然笑罵。

這确實……

最起碼……花了錢也得聽個響兒。

一聲不響……那不太現實，總要為此付出點什麽，天下從沒有掉餡餅兒的事兒，尤其是掉金錢。

“你不知道是誰出手的，那老板知道嗎？”唯昭問。

“不知道。”董思然坦然：“你也知道我和他不對付，有些事該避就避……”

唯昭從不過多插手董思然的事情，她有她的處事方式，不多問就是對她最好的一種信任與尊重。

唯昭低低答了個“行”，邊看着地圖邊買地鐵票，語調輕快的轉了話題，“你打算什麽時候來新廣啊，我可是給你提了不止一次咯。”

“過段時間吧，手裏頭還有個合同，沒準能陪你過個新年。”

“陪”這個字用的極其巧妙，又有一點溫暖人心。

她知她孤身一人，活于世間。

在這一瞬，她們不是同事，不是朋友，而是親人。

是的，董思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唯昭還沒說話，就聽到那邊說：“陳星找你來麽？”

“沒有啊。”唯昭刷卡進車站，直接乘扶手電梯，“怎麽突然提起他？”

“哦，沒什麽，他昨兒問我你的事來着，還問你為什麽不搭理他……這小子看來對你真上心了啊……”董思然打趣說着。

唯昭一邊擡頭看着路線圖，一邊笑着回她：“可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談年下的，太幼稚。”

“哦喲。”那邊一陣瓷杯與玻璃相碰的聲響，“年下多香啊，就等着弟弟撲～你，啧啧啧，你還不要。”

新裝修的地鐵亮堂幹淨，這個時候，地鐵站人不多，她站在從新十路到辰山南路方向的那邊，瞧着棕褐色玻璃門上映着的虛虛晃晃的影子，又莫得想起陳星那張有些妖嬈的臉，扶額，“是誰說千萬別和弟弟談戀愛，別找同行來着……”

“得得得，算我沒說。”董思然打斷，“這不是為你考慮啊，陳星家境不錯，人又不作妖，還是名牌大學畢業，除了年紀比你小，其他的還真不錯。”

“你擱這兒當紅娘了。”唯昭挪揶她。

“反正我話帶到了……”董思然邊說着，那邊發出又一陣聲響，有點像鎖門的聲音。

“哎哎哎！”

“小男朋友可容易上頭了，你要談了，改天分了你走不出來可別找我哭！”

董思然一反剛剛常态。

唯昭一下反映過來，蹙着眉問：“剛剛旁邊有人？”

“陳星讓你問的？”

“那不然呢！人直接給了一個合同啊，簽到我名下咯哈哈哈哈哈……”董思然笑的聲音擱十萬八千裏她都能聽到！

唯昭：“……”

“我早該想到你怎麽突然在我面前誇起陳星來了！”唯昭恨恨的說着。

“就……也不是嘛……”

“畢竟，他業務能力确實抗打哈哈哈！而且！還比你省心，多好！”

聽着董思然的話，唯昭恨的牙癢癢，“董思然，沒愛了！”

“行了行了，在我這兒，不更方便麽，真的是，笨不笨啊你！”董思然繼續說着，“我可給你提個醒啊，陳星有可能也去新廣……”

“去呗，和我有什麽……”正好來車，唯昭邊上車邊說着，才莫得聽清，“什麽？”

“他來幹什麽？別告訴我因為我啊……”唯昭眉頭緊鎖。

董思然：“不知道，他老家也是新廣的，和你老鄉，你不知道？”

唯昭坦然：“不知道！”

“也是，我也才剛知道。”董思然那邊傳來一陣敲門聲，她說話節奏快了一些，“不聊了，有活了。”

挂了電話，又坐了一站路，到辰山南路下車，唯昭原本想導航去星辰小館兒，卻沒想到路标竟然有！

她不是沒去過那地方！

門面小到不起眼，擠在一衆各式各樣的門店之中，很難讓人想到這兒的生意竟有些如日中天。

一回生，二回熟。

唯昭再次推開那扇不起眼但卻擦的亮晶晶的玻璃門時，眼前看到的是座無虛席。

滿座！

那可真熱鬧啊！

和剛剛十字路口的飯館兒比起來，生意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唯昭剛剛走進來，人就熱情的迎上來了，還遞給她一瓶150ml的純淨水，說着客套話，“歡迎星辰小館兒，咱新廣正宗新廣菜，請問您有預約麽？”

唯昭搖頭，她上次來的時候也沒預約啊。

穿一身白大褂的年輕小夥子繼續說着：“那不好意思了今兒全訂了，要不然給您外帶打個8折，您看怎樣？”

唯昭還沒開口說話，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插過來，“哎！你是上次和許哥一起來的？”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人，臉上的褶子讓唯昭瞬間記起他。

唯昭背臺詞背習慣了，記特征，記關鍵詞也養成習慣，這下竟不知不覺用到記人上……

做生意的，尤其是敞開門迎客的，那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皆有，不僅腦子好使，人還嘚活兒。

唯昭有些隐約知道為啥這家店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起來了。

“您好。”唯昭禮貌的點了頭。

“許哥也來？”那人笑着對她說着，同時，擺了擺手，讓那年輕小夥兒去忙別的，“這次咱可沒法清場了，要不然您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