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記憶

記憶

唯昭眉眼不經意間皺起,又乍然舒緩,眼底疊了一層不為人知的疑惑,死去的記憶卻緩慢盤旋而上,直到她想起第一次來這兒吃飯時許硯川說的話。

──“這兒地方兒人怎麽這麽少啊?”

──“過飯點了,誰來?”

記憶驟然從一堆碎片中被猛的揪起,帶着許硯川仍舊淡然的姿态一同湧入她的腦海之中。

她沒有想到當初的一頓飯,看似不起眼的一頓飯,值得讓許硯川費這麽大心,還特地清場。

是為什麽?

是為了誰?

是為了她嗎?這句話乍然閃現過腦海,帶着許多不可置信後卻又無法自圓其說的堅定。

她心思一重,眼底露出幾分難以窺見的波瀾,許硯川似乎為她做了很多事,但她好像一直懵懵懂懂,心裏閃過一絲不知為何的情愫。

比如,醫院那晚去而複返的他……

比如,在她樓下睡了一夜的她……

比如,在超市護住她的他……

比如,給她穿鞋的他……

比如,……

某些情素一旦被勾起,就無法再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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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上次給你挑魚刺的那位貼心小棉襖?”

董思然之前的話猶然在耳,仿佛一根極細極細的銀針,挑破了那層包裝完好的窗戶紙,露出一點點八竿子打不着的端倪。

“看來是您自己了?”他見唯昭沒回應,接着說:“咱這兒新上的菜品,要不要嘗嘗?”

思緒猛然被打斷。

他說着就招手,旁邊站着的服務員明了情況,很有眼力見兒的伸手作了個‘請’,“那您這邊請。”

唯昭收了收眼底還未回神的波瀾,試探性開口問道:“你們這兒清場多少錢啊?”

“您這麽說可就見笑了。”老板憨憨一笑,眼角處的褶子堆積在一起,“咱開飯店的,歸根結底還是為大衆服務的,談錢可就傷感情了。”

這人說的四六不着邊兒,前面說的好──‘為大衆服務的’,倒顯得唯昭格局忒小了。

可最後一句卻也點明了──這兒哪是錢能辦的了的事兒!

唯昭眼底波瀾不驚,面兒上笑着,左右瞧了兩邊的食客,大都三三兩兩一桌,少數幾桌四五人,桌子上擺的菜也不少,她環視一圈兒下來,估計平均下來每桌也得點了三四個菜。

中年男人伸手胡亂抹了一把額頭,帶着點琢磨兒意味,笑着開口:“小店就靠薄利多銷,所以一般我們不清場,許哥不是外人,那許哥帶來的人,我們自然會好好招呼……”

他正說着,門口就來了一個人,那人西裝革履,拿着個普通的電腦包,老板一下轉了眼,還未說話,身子已經往門口那位移了移,“董秘你好你好,包間已經準備好了,小王!”他扯着嗓子往那正在準備茶水的人喊了一聲。

這邊上樓之後,老板又回頭,問唯昭旁邊站着的同樣穿了一身白色工作服的服務員,“小趙,長庚閣沒人吧?”

“還沒問您貴姓?”他恍然着看唯昭。

“姓唯。”唯昭說。

“這樣,你帶唯小姐去長庚閣吧!”他眼神一轉,話語中帶這些直言的暗示,“許哥一般都在長庚閣。”

唯昭自打進店之後,話沒說幾句,倒是聽了無數次“許哥許哥許哥……”

要是她不認識許硯川,還以為這老板口中的‘許哥’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這人年紀比許硯川大了不少,卻降了輩分兒一口一個‘哥’稱呼着……唯昭心裏又對許硯川的身份感到好奇。

或者說,她再一次覺察到,那個和她結婚的男人身份的不一般。

旁邊站着的服務員輕咳了一聲,聲音輕的很,“老板,長庚閣已經有人了……”

老板眉頭一皺,額頭上的橫肉蹙在一塊兒,竟有些兇,聲音帶着幾分不悅,卻仍舊忍着壓低了怒氣,厲色道:“誰啊?誰定出去的?”

唯昭剛想開口說,就聽見那服務員雙手拽着衣服一角,臉上挂着尬笑,緩緩說:“是陳姐。”

兩個字一出,男人頓然沒了聲兒。

唯昭好似看了一出戲,那老板的表情叫一個生動,一下陰一下晴,兩人面面相觑之後,老板用那黑厚的手掌撫了一下額,那服務員年齡不大,人卻機靈,嘴角上揚着,就沒放下來過,看着都有些僵硬。

一聲“許哥”。

一句“陳姐”。

這兩人的地位顯而易見。

猛的!

唯昭腦子裏竟然想到一個人!

一個極有可能被叫“陳姐”的女人!

──“你該不會是為了陳夕轉行學廚師吧?”

李楠的話突然猶如悶頭一棍,敲響了她。

唯昭第一次見到陳夕就在這家飯館兒,她穿着一身香奈兒高定,黑長直的頭發和淡然的五官,帶着不同于北方姑娘的明豔。

那時,她和許硯川就坐着現在唯昭前方2米的那張桌子旁,原本兩人晚餐硬生生吃成了三人,她和唯昭交談着,目光卻時不時打量着許硯川……

如此……或許真被李楠一語成谶……

所有不可能的事情皆有可能,世間斷無新鮮事,如果你覺得新鮮,那可能見的還不夠多。

如果你從小就見過母親憑着半截電影票存根,去套父親和他初戀的話……

當你質疑所有這一切,不敢想象自己的父親會出、軌,會抛家棄子的時候,當你質疑你媽是個亂懷疑的神經病的時候……

“呸!你這潑婦罵街的樣兒,怎麽能和她相提并論!”

“惡心,真惡心,我現在看你一眼都覺得難受……你TM真是有病,神經病……”

記憶紊亂的拉扯──

唯昭如同做夢一般閃過母親模糊不堪的臉,以及不像父親所說的話,誰也不知道,她躲在門後死咬着牙哭成淚人……

時間間隔的太久了,以至于她有時恍惚的認為這只是個噩夢……只是造成他們家破敗開始的噩夢……

從此以後,她逐漸相信了女人的第六感……更在越加長大之中,變得抗拒戀愛,抗拒婚姻。

因為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忠誠。

所有的信誓旦旦終将化為一抔黃土,掩蓋在你的骨灰上,灑在你的墳墓前,用血淋淋的教訓告訴你:世間情生萬物,亦毀萬物。

“那去北極閣吧!”老板擺擺手,讓服務員領着過去。

唯昭不知道在那處站了多久,擡腿時竟有些恍惚的麻木,脖頸一晃,能感覺到骨頭轉動與磨合的“吱嘎”聲。

“不了老板,我還是打包吧,你們這兒打包不是打折麽?”唯昭說着。

飯館兒裏人頭攢動,說話聲此起彼伏,周圍時不時有三兩個人進進出出,放眼看過去,幾桌上面還剩這些殘羹,老板也在一剎那間忙不疊的和人問候交涉。

唯昭說不清是為什麽自己突然改變了主意,或許是聽到那一聲“陳姐”,或許是她怕事情真的順應了自己的第六感,再或許是她不太想和那人碰面。

反正,她就是不想在這兒吃了,順手拿過旁邊的紙質菜單,随意點了幾個菜,“松露蝦仁、豆絲合菜、小鮮湯”,她翻過菜單,眼神随意往一處左下角一瞥,“你們家的鮮枝豆腐怎麽沒有了?”

“有些菜品會定期換掉,推出新菜。”那服務員給唯昭指了指菜單上的新品區,“新上的五竹抱福也不錯。”

‘五竹抱福’?

這名字有意思。

“就是芹菜、生菜、西藍花、蘿蔔、花菜還有年糕,是道純素菜。”服務員認認真真的解釋道,“芹菜代表着‘勤財’,生菜是‘生財’的意思,西藍花象征着家庭和睦,蘿蔔是圖個好彩頭,櫻花菜嘛就是寓意着花開富貴,生活越來越好!”

“年糕就是步步高升?”不等她說完,唯昭率先開口說了最後一種食材的寓意。

“對對對!”她笑着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這菜是新出的,就是想在冬天讨個吉利。”

唯昭沒有猶豫,嘴角勾着說:“那好,點一個。”

逐漸推新的菜品,逐漸out掉的菜品,一波一波的如同拍在岸上的魚蝦,它們在等待與被等待中,贊許與厭惡當中,逐漸完成了作為一道菜的“使命”。

“這菜單,我可以拿一份麽?”唯昭正反看着手中那張花花綠綠、色彩沖擊性極強的紙。

“可以啊,随便拿!”小姑娘爽快的回答。

下單之後,唯昭坐在一旁好不容易空出來的桌凳上,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服務員們還有敞開肚皮吃的食客,她突然能夠感受到這邊生意好是有原因的。

光是服務态度就甩那邊一大截,更何況菜品她吃過,很不錯,如果非要雞蛋裏挑骨頭的話,那就是對食物美的追求不夠。

──一盤食物除了能夠解饞解餓,滿足最基本的色香味之外,還應該再去追求美!

打個比方吧,就像人買衣服,不只追求衣服穿上舒服,夏天清涼,冬天保暖,還要求衣服滿足她們各種多元的審美需求,從衣服的款式、配色、面料再到門店的裝潢以及包裝袋設計……任何一個置于大衆視野下的事物都将在不經意之間被放大,被苛刻,或者說被不斷臻于完美。

服務員忙的很,她也無法四處亂逛,單單坐在那兒竟有些百無聊賴,唯昭難得的刷了刷手機,翻開着消息。

突然!

一個紅點出現在她視線裏,确切的說是已經過期了的未讀消息在被她遺忘了許久之後,突然被看到。

是陳星的消息。

唯昭眉頭不自覺輕蹙起。

第一次見到陳星還是在三年前,他還是個準畢業生,一門心思想要進娛樂圈,因為不是科班出身,要資源沒資源,要門道兒沒門道兒,投了無數封自薦信全都石沉大海,到這兒大多數人可能都會選擇放棄,他卻一頭紮進影視城幹了小半年的替身演員。

半年的時間,足夠磨平一個人對一個永遠望不見出路的行當的興趣,會激發他生出知難而退的欲念,但他沒有。

不僅沒有,他還在一部戲中,和唯昭演對手戲,這應該能算是他暗淡行走之中的一點曙光,畢竟從這裏開始,陳星好似開了挂一般,人生開始逆轉。

看吧,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悄然轉動……只要你足夠堅信,足夠努力。

唯昭現在幾乎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麽,給陳星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但她知道的是,陳星突然因一段在片場唱歌的視頻小火了一把,被人挖掘,簽了公司。

而後,寫歌、編舞、作曲、敲架子鼓、玩搖滾……每一項都做出了成績!

他仿佛生來就屬于聚光燈照耀下的舞臺,一步步收割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直到前不久,兩人因為合拍了一部戀愛輕喜劇,而受到狂熱的關注。誰也沒有想到原本小制作,且是趕鴨子上架臨時播出的電視劇,效果竟然這麽好!

幾乎一夜之間,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替身演員變成了如今熾手可熱的流量明星!

而她嘛!卻沒有享受到這部劇帶來的任何紅利,相反,她卻無端承受了陳星諸多粉絲的辱罵和人肉搜索……

──“滾出娛樂圈!拉低了哥哥的水平!”

──“勸退了!這女的家裏不清不楚,估計她也不清不楚吧……要不然怎麽拿到的這部戲?”

──“我一姐妹也算是圈兒裏人,她應該是被人包、養了,反正裏面事兒挺多的,對了……她媽好像做過牢……啊呀,不清楚啦~”

唯昭知道這事兒怨不得任何人,和陳星沒關系,所以,她沒說什麽。

但人心從來都是難以揣測的,一個好人也會有嫉妒和不甘,也會在無數個深夜一遍遍剖析自己,從頭到尾的質疑又否定自己,也會在如潮般的惡意之下衍生出無端的難以自制的暴戾情緒……

所以,好與壞從來不是泾渭分明的,也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而是在綿延的時間線裏不斷的交織纏繞,所有人都是憑借着理性、良知、律法構建起在這個世界裏永恒不破的行為秩序。

那個紅色标點太過刺目,唯昭還是點開看了,日期顯示是三天前。他發了幾條信息,「新廣下初雪了,錯過了哈哈哈你有拍照嘛,發一下過過眼瘾哇!」

唯昭撇撇嘴,換了個姿勢拿手機,弟弟就是弟弟,言語中都透露着不成熟和孩子氣。

她繼續往上劃着,眼皮有些無精打采,絲毫提不起興趣,他發的午飯都是些「吃了嗎?吃的什麽?」

皆是些沒營養的問候。

然而,一剎那間,她手剛想返還原頁面,就看到一句話:「送的花收到沒?」

「李哥說送到啦!你看到了嗎?我特意讓他訂的藍色芍藥花。」

「唯昭?你在忙麽?怎麽不回我信息。」

唯昭一瞬間整個脊背頓然挺直,她想起下初雪那天早上,響起的那一陣猛烈而駭人的敲門聲……想起她門口角落裏随意擱放的那一大捧藍色芍藥和蝴蝶蘭……

更想起許硯川那個久久沒有回神的表情……

手指快速打字,給他回複:「是新廣下初雪的那天早晨嗎?藍色芍藥和蝴蝶蘭,包裝是個白色盒子?」

唯昭心頭似乎有一種噴薄而出的思緒,思緒牽牽扯扯,彎彎繞繞,好像都落在一個人身上。

陳星意想不到的回複的很快,「昭昭,你終于肯回我信息了!」

「對啊,你沒收到嗎?我讓人寫了賀卡……你該不會是沒收到吧?」

唯昭眉眼下乍然皺起一層波瀾,她記得當時瞥見那捧花時,是沒有賀卡的!

細節性記憶被拿出來反複斟酌,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唯昭存疑,快速給他回複:「收到了,花很美,謝謝!」

她腦子裏有個念頭,她想要現在立刻馬上見到許硯川,然後把所有的事情問清楚。

“唯昭?”

猛不丁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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