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篇
上篇
一口烈酒入腹,如同豔霞一團熾熱的火焰。
廣播裏不斷播報着雪災的狀況,我和他被困在越野車內,暖氣快要不夠用了。
“先喝一點暖暖身。”
“沒剩多少了,你也喝一點。”
“就你那身子骨,病倒了我還得照顧你,我不喝。”
他嘴裏哈出來的熱氣停留不到一秒就揮散了,他的唇愈發的幹涸,眼睛也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麽炯炯有神,他抱着我用僅剩力氣不斷摩擦着我的手臂。
我其實很想哭,因為我知道他的體力也快到底了。
“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這樣下去你會凍感冒的。”我用力推開他,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他穿,他卻制止了,又将衣服緊緊包裹着我。
暖氣幾乎用盡,封閉的車廂依然能感受到外面冰天雪地傳來的寒意,我們被困在這兒已經六個小時了,雪越下越厚,封住了車門,如果要出去只能從天窗爬出去。
我們選擇留在原地,畢竟這時候人走在外面也是陷入雪地中,難以行走,說不定很快就凍死在外面。
“救援什麽時候可以到?”我靠在副駕駛的椅子上,盡可能的讓自己的心态保持穩定。
“定位斷了,我等下再試試。”
他不斷調試手機信號,生怕漏過每一瞬間的可能。
我知道他比我還要更焦慮,因為後天是他的婚禮,他的未婚妻還在酒店等着他。
至于我,雖然也很害怕就這樣死掉,但最後的時刻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錯。
“蘇玧安,如果我不行了,你就不要管我了,你一定要出去。”
平時我就總愛看災難片,不自覺的帶入主角的處境,細想自己要是處在那樣的關頭會不會做出自私的決定。這次的我好像比以往都要更勇敢,這次他就不會再說我膽小鬼了。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會把你完好無損的帶回去。”他看着我的樣子特別嚴肅,應該是生氣了,我卻還是沖他微微一笑。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困在這裏。”我目視前方的樹林,眼神空洞的像是靈魂出走,“對了,我還沒恭喜你要結婚了,現在說還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他停下手頭的動作,偏頭看着我,臉上盡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的祝福,我不需要。”
“幹嘛呀?又不是什麽苦大仇深,前女友的祝福都不稀罕了?”
他放下手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現在是故意讓我心懷愧疚麽?我才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說分手離開的人是你,你不要甩鍋給我。”
“嘁……最後,你還不是沒有找我。”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換做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環境,我都不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後來回想這一刻,原來是我心裏的不甘心早就不自覺的體現出來。
他看了我幾眼,不再說話。或許是生氣了,或許是懶得搭理我,又或許他心裏對我的埋怨早就不願意過多解釋了。不過,也都無所謂了。
“你別說話了,留着點力氣。”
“你也躺一下吧,反正手機也沒信號,跟我聊聊天也好。”我把腿蜷縮起來放在凳子上,枕着手背側躺着看他。
“你還真是樂觀啊,不怕死啊。”他一邊說一遍不停地轉動着手機。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這兒也挺好看的,也值了。”
他皺着眉,像是要說些什麽,“你聽着,我們,會一起出去的,我絕對不會丢下你,絕對不會。”
我突然嘆了一口氣,避開他的視線笑着說:“怎麽是我跟你困在這裏呢?不知道前任的存在就是易燃物品麽,蘇玧安,你可不要對我太上心,我怕後天你不願意結婚了。”
“這麽多年,你對自己還真是過于自信。”他冷笑一聲。
......
命運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從我得知他要結婚的那一天,我的心裏就萌生一個想去見他一面的沖動。
我們有個共同好友K,算是一路見證了我和他從相識相戀到分手的全過程,在我搬出他的公寓以後,我和K的聯系也越來越少。
這其中也有我刻意的成分,我承認我的性格要強,脾氣倔,他明明也是一個驕傲的人,為了我壓制了很多的情緒,我是為了他來到那個城市,他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而我追逐他。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是個戀愛腦,為了一個男人離開自己的家,更何況那個時候的他,幾乎一無所有。
年輕最大的財富,是勇敢。
我用我沖動的勇敢,陪他追逐了5年半的夢想,他用他的耐心陪我度過了5個春夏秋冬,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沒有覺得後悔過。
後來他收到某經紀公司的簽約邀請,回來第一時間就抱着我哭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很少會在我面前表現他的脆弱,可就在那天,我在他眼睛裏真正看到了一個男孩最純真的快樂。
他在音樂上的造詣很高,被圈子裏的前輩稱為“天才制作人”,他為人低調踏實,這也是我為什麽會選擇追逐他的原因之一,當他寫的歌面世大衆,當他的聲音在知名歌手的專輯裏出現,當夢想一一成真,在感受到快樂和喜悅的同時,有些東西也在潛移默化的改變着我們。
有人說過一句話,不要輕易陪伴一個男人長大,因為這個賭注太大了,它堵上了你整個青春,想要陪一個男生去長大你需要去忍受他的幼稚,包容他的小脾氣,以及他時有時無的愛。
那場誤會來的很突然,而我也明明知道,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為了寫歌他已經三天沒好好睡過覺,從公司大樓出來他打着哈欠人也昏昏沉沉,後來他上了一輛紅色的跑車,駕駛人正是和他合作的女歌手Lean。新聞很快就爆了出來,K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讓我不要看手機,你知道越是這樣說,人的好奇心就越大。
新聞說的天花亂墜,保不齊有很多畫蛇添足的部分。那晚他沒有回家,也确實跟我發了信息說明會留在公司過夜,但新聞爆出的那一晚,也正是他告訴我不回家的那晚。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我第一時間趕去公司找他,卻聽到他那句:“怎麽,你急急忙忙地跑來,是來抓奸的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說,而我在那一刻,也感受到心底的怒火在燃燒,我根本沒有按照我心底想要問的邏輯去問,而是以一個女朋友看到這樣的新聞之後,對男朋友的質問。
我們在工作室吵了起來,我蹲下來抱着膝蓋哭的很大聲,最後K把我帶走了。
“我累了,我們分手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子是清醒的,但睡了一覺起來,這句話就變得模糊了。
【好,随便你。】
這是他最後回複我的消息。
你永遠不會知道,人和人分開有時候是多麽迅速而簡單的事,就像我沒想到他會跟我說,好。
在我們的關系中,K一直是我們的傳話筒和中間人,旁觀者清,他總是在我們之間看的最通透的那個。
可我們太像了,那種互不認輸的驕傲,那種互不妥協的執念,仿佛就是為了扳倒對方而存在的。
我和他的羁絆纏繞了三個多月,最後,我搬出了那個陪了我六年的家。
......
“有了有了!有信號了!!”
迷迷糊糊之間,我聽見了他在我耳邊歡呼的聲音,我艱難的擡起我的眼睛,身子沉甸甸的,
“醒醒!姜琦!”他的臉湊到我面前,手掌輕輕拍着我的臉,“別睡!你醒醒!”
我發燒了,還犯了腸胃炎,我們出來的很臨時,車內沒有任何食物,只有兩瓶礦泉水和一瓶伏特加,都喝的差不多了。
我其實還撐得住,就是暖氣停了,身體又冷又困。我突然想起他說我的話,我的身體素質太差了。
他俯身過來,将我的座椅往後放倒,他擡腳跨到後座,将我整個人一把抱了過來,我靠在他身上,呼吸微弱只能吐出幾個字:“好疼……”
他一邊揉着我的上腹,一邊擦掉我額頭的汗,我感覺疼痛減輕了一些,眼睛睜大去捕捉他的臉,他把臉埋在我的衣服上,我聽到了他幾聲不敢放聲的啜泣。
“你……哭了麽?”我抓着他的手腕,輕輕搖了搖。
他迅速握緊我的手,擡起臉,上面有幾行被迅速風幹的淚痕,以及一張自責而又擔憂的臉。
“你別睡,你忍一忍,救援馬上就要到了,我已經聯系上人了……”他一說對我說,一遍握緊我的手,我看着他扯着幹涸的嘴角,說:“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什麽?”
“如果我拖後腿了,你不要管我,你一定要出去。”
“你想都別想,你不會有事的,你振作一點,救援馬上就來了。”
他把我的身體擡起來,盡量不讓我平躺着,我靠在他肩上,因為腹部的疼痛,呼吸也變得愈加急促,我擡起下巴,将嘴唇靠近他的耳朵邊。
“你說……如果當初你不要那麽沖動的說好,現在結婚的,會不會是我們。”
他拖着我的頭,整個人貼過來過來,我看着他若隐若現的臉孔,竟然忍不住哭了起來。
眼淚順着我的內眼角滑落,沿着鼻翼的方向流向嘴巴,我嘗到了鹹鹹的味道,我舔舐這幹燥的嘴唇,忍不住啜泣。
唇邊落下更溫熱的觸感,他覆上來的唇不由自主的shun xi着,我很快回應他的吻。生死關頭的每個舉動都蘊含着太多的情緒和意義,我知道這樣的我們太過瘋狂,但沒有人願意停下來,這個吻動用了我們僅剩的身體熱量,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都沒有剛開始那麽冷了。
只是分開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如果沒了他,我該怎麽辦。
“蘇玧安,你讓我變成了罪人。”我望着他絕望而又深邃的眼睛,擠出了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
“你知道什麽叫一報還一報嗎?”他威脅的口吻卻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那天我是說過不回家,但後來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我想着早點回去見你,結果半路遇見了她,後來我在車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我就在她家了。”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要告訴你,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那個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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