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02

chapter 02

宋聿禮到底還是上了床。

燈一關，屋裏一片漆黑，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他躺下還沒兩分鐘，喻聞鄰就伸手抱住他，把他一整個摟在懷裏。

兩人皮膚接觸的瞬間，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你怎麽沒穿衣服？”

“你怎麽穿衣服睡？”

前面那句是宋聿禮，後面那句是喻聞鄰。

雖然表達的意思相反，但兩人的語氣卻是如出一轍的驚訝。

喻聞鄰納悶道：“誰睡覺還穿衣服啊？難道我以前都是穿衣服睡的？”

“不能吧？”不等宋聿禮有所反應，他率先否定了這點。

宋聿禮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他很想告訴喻聞鄰，他倆以前就沒一塊兒睡過。

另外，在家衣服穿得齊齊整整的人，一直都是喻聞鄰他自己。

記憶錯亂真的會讓人産生這麽大的變化嗎？

還是說，這家夥其實內心就很狂野？以前規規矩矩的正經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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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說話啊。”喻聞鄰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宋聿禮閉了下眼，沉重地呼了口氣，道：“太熱了，你離我遠點。”

“熱的話我把空調打開吧。”

宋聿禮伸手拿起手機，打開天氣，把界面朝向喻聞鄰，說：“你看一下現在的溫度。”

“好刺眼啊。”喻聞鄰不滿地嘟囔着，眯着眼睛掃了眼就把頭扭開。

宋聿禮被他氣笑了：“現在體感溫度是16°，空調的最低溫度也是16°，你覺得有必要開嗎？”

“怎麽沒必要啊。”喻聞鄰在他耳邊小聲說：“咱倆抱一塊兒睡，溫度肯定超過16°了啊。”

“不行，你往旁邊去點，我明天還有課，需要早起。”宋聿禮果斷道。

喻聞鄰不高興地哼唧一聲，磨磨蹭蹭地滾到一邊去了。

是真的，滾過去的。

兩人蓋的是同一床被子，宋聿禮剛聽到動靜，就感覺身上一涼。

他反手一抓，只抓住了個被角，剛好夠蓋住肚子。

“……”真行，失憶之後，一下子小了十歲。

喻聞鄰似乎是沒有一點睡意，在旁邊動來動去，沒個消停，宋聿禮忍了會兒，實在是忍不下去：“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你就回自己屋。”

喻聞鄰忙道：“我睡！我就是睡得不舒服，調整一下姿勢。”

身上的被子被他擠成一團，雖然不沉，但很熱。

他坐起身，把被子攤開，給宋聿禮好好蓋上，這才躺下去，腦袋一點一點地移動到宋聿禮的枕頭上，不動了。

雖然心裏有諸多旖旎的心思，但他确實不敢鬧宋聿禮。

黑暗中，宋聿禮慢慢睜開眼睛。

身邊躺個小暖爐，還真是多少讓他有點不習慣。

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喻聞鄰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他清楚記得，他睡前是平躺在床上，但現在卻跟喻聞鄰面對面側躺着。

兩人呼吸交錯，距離還不到二十公分，等眼睛适應了黑暗光線後，他依稀可以看清喻聞鄰的眉眼輪廓。

他和喻聞鄰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

第一眼，他就覺得能處。

原因無他，喻聞鄰長得确實很合他的心意。

宋聿禮最喜歡他的眼睛。

純黑色的瞳孔給人一種很沉靜的感覺，跟喻聞鄰的性格很像，成熟穩重，克己守禮。

他本來以為他和喻聞鄰能夠一直相敬如賓的生活下去，豈料人算不如天算……

一夕之間，就像是換了一個老公。

宋聿禮平躺下去，雙眼微怔地看着頭頂。

也不知喻聞鄰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記憶，眼下這種情況，他就跟帶了個孩子似的。

雖說是有點意思，但——

宋聿禮的思緒戛然而止，熱意攏上臉頰。

他沉默看着喻聞鄰近在遲尺的側臉，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就不該同意喻聞鄰跟他一起睡這件事。

這家夥睡覺未免太不老實，整個人朝他這邊拱也就算了，現在還半邊身子壓在他身上，重就不說了，關鍵是也沒穿件衣服。

好巧不巧……剛好壓到他手上。

手心熾熱的溫度像是穿過皮膚直接連接到神經，宋聿禮腦子嗡嗡的響，不禁在心裏暗暗罵了幾句。

在叫醒他與直接抽手之間猶豫了下，宋聿禮選擇了後者。

不然的話，一旦把這家夥吵醒，以他現在這賴皮性子，有他折騰的。

宋聿禮移開手，用手肘推了下喻聞鄰，想讓他重新躺好。但剛一動作，就被喻聞鄰重新壓了回去，伴随着一聲含糊的呓語，他再次被喻聞鄰緊摟在了懷裏。

腰身被一條胳膊環着，宋聿禮掙紮了兩下，紋絲不動。

算了，不跟他計較。

宋聿禮悠悠地嘆了口氣，反複告誡自己，無論如何，明晚上是不能再跟這家夥一起睡了。

*

鬧鐘鈴聲響起的時候，宋聿禮腦子都還是懵的。

坐起身後，餘光瞥見旁邊的枕頭，他才想起來昨晚是跟喻聞鄰一起睡的。

身邊被褥一片冰涼，喻聞鄰顯然是起來不短時間了，宋聿禮心裏咯噔一下，這家夥人呢？大早上的能幹什麽去？

腦子一激靈，他趕忙掀開被子走了出去。

廚房門正好從裏面拉開，喻聞鄰只在腰上系了條浴巾，上半身赤|裸着出現在宋聿禮面前。

看着神情有點沮喪，蔫兒吧唧的，但在看見宋聿禮的一瞬間，他立刻就有了精神，眼底溢出點點笑意，道：“老公，早，我給你做了早餐，你先去洗漱吧。”

早餐？喻聞鄰親手做的？

宋聿禮只覺得夢幻，結婚一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喻聞鄰親自下廚。

“你做了什麽？”宋聿禮好奇地問道。

喻聞鄰擋在門前，不讓他進去，振振有詞：“還沒做好呢，你先去洗漱，等你回來了飯就好了。”

“行吧。”宋聿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給他留足了準備時間。

等他把一切收拾好，穿好衣服出來時，就看見桌上擺着兩個盤子，兩杯牛奶。

盤子裏面，放着兩個雞蛋。

他腳步一停，側頭看向喻聞鄰，語氣玩味：“這就是你做的早餐？看着挺有營養的。”

喻聞鄰硬着頭皮給自己辯解：“我這不是失憶了嗎，想不起來以前的記憶了，就只能從零開始，這次就算是個嘗試了。”

“挺不錯，有這心就可以。”宋聿禮随口安慰了一句，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牛奶抿了口。

喻聞鄰殷勤地給他剝雞蛋蛋殼，忽然間，宋聿禮聞見一股焦味：“這什麽味道？是有東西糊了嗎？”

喻聞鄰心虛地低着頭，不敢看他，聲音小得可憐：“我煮粥放多了米，火太大，就煮糊了。”

就只是糊了？

宋聿禮不太相信，他站起身走向廚房，喻聞鄰看見趕忙跟上：“哎等等！”

竈上放有一個蓋着鍋蓋的平底鍋，他一把拿起鍋蓋，只見裏面平鋪着兩個煎蛋，半黃半黑，焦了一半不說，油還有厚厚一層。

實話實說，大清早看見這個，真是有點反胃。

“不小心油倒多了。”喻聞鄰幹巴巴地解釋着，雖然他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麽說服力。

宋聿禮又看向水池，煮粥的鍋底徹底糊住了，泡了大半鍋水，但鍋底還粘着結實的米層。

宋聿禮看着稀奇，覺得自己貧瘠的想象力實在想不出來：“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這哪是煮粥啊？活像是塗了層強力502，把米粘得死死的。

“我就是想不起來該放多少米了，下次做就不會這樣了。”喻聞鄰極力給自己找補。

宋聿禮終于知道為什麽喻聞鄰在家會一直點外賣了，搞了半天不是嫌麻煩、不想做，而是根本就沒點亮這個技能。

他應該也嘗試過很多次，但最後發現自己确實不是這塊料，所以才選擇放棄。

想想還挺有意思，宋聿禮以前只當他是不愛做飯，沒想到啊，這家夥看着靠譜，敢情深究起來這麽不靠譜。

“沒事寶貝，以後早上你就多睡會兒，睡不着就選外賣，不要再自己做了啊，我怕你累着。”宋聿禮微微一笑。

突如其來的一聲“寶貝”砸的喻聞鄰暈乎乎的，成功讓他歇了反駁的心思。

他就知道，宋聿禮不會嫌棄他！

但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遲早有一天，他要做出精致可口的早餐！

喻聞鄰因着這聲甜蜜的親昵，精神抖擻。

八點整，宋聿禮準備出發去學校了。

喻聞鄰剛把廚房收拾完，看他在玄關換鞋，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宋聿禮輕笑出聲，頭也不擡道：“你見誰上班還帶家屬？”

“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可以去你學校旁邊的咖啡廳坐着等你。”喻聞鄰明亮的雙眸中帶着點點波瀾，聲音輕不可聞：“我一個人在家，你肯定不會放心的。我現在什麽記憶都沒有，只有你了，老公，你別把我一個丢在家裏嘛。”

嚯，可以啊，現在還學會裝可憐賣乖了。

宋聿禮思慮幾瞬，道：“你想跟我走也行，但在外面不許亂說話，一切都得聽我的，能做到嗎？”

“沒問題！”

“那你換衣服去吧，給你三分鐘的時間。”

喻聞鄰歡呼一聲，飛快地走進自己卧室，又飛快地從卧室裏走出來，全程用時只有一分鐘。

“老公，我們今天逛街的時候去買點衣服吧，我都沒衣服穿了。”坐上車，喻聞鄰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跟宋聿禮商量。

宋聿禮輕嗤出聲，道：“怎麽？想再去進點運動套裝？”

“才不是呢。”喻聞鄰輕蔑地哼了一聲，話裏多了幾分認真：“我是看我衣櫃裏衣服太過單調，除了運動裝就是正裝，顏色還基本都是深色系，我覺得納悶。”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呢？這樣呆板無趣？死氣沉沉？難道我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或者說，被社會壓彎了脊梁？”

宋聿禮喉間溢出聲低笑，慢條斯理地應他：“啊，可能吧。”

“你都不知道，我剛才打開我的衣櫃，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我是看衣服尺碼沒錯才敢穿的。”喻聞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純黑色的運動套裝，又看了眼宋聿禮，心裏的落差更大了：“你以前是不是都不跟我一起逛街的？”

宋聿禮穿了件藍色的條紋襯衫，外面套着淺灰色的針織馬甲，膚色冷白，側顏清絕。單看他的長相，是絕計不會有人想到他再過一年就要滿三十歲了。

聞言，他直接用喻聞鄰的話去回應他：“別倒打一耙啊，是你不跟我一起逛街。你的工作那麽忙，經常十天半個月不着家，還沒個電話，我哪敢去打擾你啊，大忙人？”

喻聞鄰臉一熱，強作鎮定：“是嗎？我都沒印象了，沒打電話應該是……沒信號吧？”

“哦，這點倒是記得很清楚啊。”

“對，對不起嘛。”喻聞鄰耳朵倏然轉紅，略顯不自在地轉頭去看窗外，生硬地轉移話題：“我們還有多久到啊？”

“很快，十分鐘。”宋聿禮隐晦地掃過去一眼，眼底随即出現了淺淺笑意，細碎又多情。

北安美術學院。

一路駛至教師辦公樓前，宋聿禮才停下車。

喻聞鄰下車四處看了看，拿着不中用的手機，道：“你上去吧，我在這裏随便轉轉，中午在這兒等你。”

“你想随便轉轉？”宋聿禮面露可惜，道：“我還想着帶你去我辦公室看看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喻聞鄰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剛才是怕耽誤你的時間嘛。”

“還差這一會兒嗎？你都耽誤一路了。”宋聿禮音色清冽，稍揚的尾音落在喻聞鄰耳畔，讓他心尖不由得微微一動。

宋聿禮教的是油畫專業，約摸百十平米的辦公室被分成了十個小隔間，他在最裏面的那一間，平時也沒什麽人打擾，很是安靜。

辦公室靠牆放有一個三層的書架，每層上面都是一沓厚厚的畫紙。辦公桌很長，最右邊放着一臺電腦，其餘地方被他收拾得很齊整，靠窗的位置還放了盆金邊吊蘭。

喻聞鄰走過去細細看着吊蘭垂散下來的葉片，贊嘆不已：“你養的真好。”

“确實。”宋聿禮雙手撐着桌子，上身往後微仰，目光卻是落在喻聞鄰身上：“你就在這裏等我吧，我把手機給你。”

一節大課統共一個半小時，等他回來時，喻聞鄰就坐在他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本書，看上去讀得還挺認真。

“在看什麽？”宋聿禮奇道。

喻聞鄰豎起書，說：“《藝術的故事》。”

“感覺怎麽樣？”

喻聞鄰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凝思片刻後才道：“切入的視角很全面，內容也不晦澀，這本應該很适合像我這樣的新手研讀吧？”

宋聿禮目光微微一頓，道：“看來是真看進去了。”

“那當然，從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好學的！”喻聞鄰眼珠轉了轉，站起身把書放回原位，道：“我去趟洗手間。”

大課間休息時間是半個小時，臨了上課，喻聞鄰還沒回來。宋聿禮就給他留了張紙條，拿着對應課本去了312教室。

這節課是中外美史，四個班一起上，用的是一間開闊的階梯教室，烏泱泱坐了一大片。

宋聿禮打開課件，開始講課之後，後排角落裏的喻聞鄰才敢把頭擡起來，暗戳戳地盯着講臺上的宋聿禮看。

他身後的顯示屏光線明亮，宋聿禮側身站立，表情很淡，但聲音卻是柔和的。

随着課件內容的深入，他不時轉身在黑板上寫些什麽，腕骨露出一截，手背在深綠色黑板的襯托下更顯白皙。

喻聞鄰目不轉睛，目光一直跟随着宋聿禮的動作。

他運氣真好！真有眼光！找了個這樣的對象！

“宋老師真的好帥啊，也不知道有沒有談戀愛？”後排一個女生小聲說着。

旁邊有人回她：“還戀愛呢，人家都結婚了。”

“你怎麽知道他結婚了？”

“戒指啊，你沒看宋老師從一年前就戴上戒指了嗎？”

最開始說話的女生還有點不服氣：“說不定只是随便戴着呢？”

“誰随便戴戒指會把戒指戴無名指上啊？肯定是結婚了。”

喻聞鄰聽得心裏美滋滋的，眼角眉梢間的得意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

“哎，我特別想知道宋老師的另一半到底是異性還是同性？你們覺得是男生還是女生？”最邊上有一個男生也加入了八卦組織。

喻聞鄰來了精神，悄悄把後背貼在椅背上，讓注意力分了大半到後面。

第一個開口的是最開始提問的那個女孩：“我覺得是女生哎！宋老師這麽溫柔體貼，他的另一半一定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吧？”

“我也覺得是女生！但我覺得性格方面的話，宋老師适合配一個鬧騰點兒的，一動一靜，這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就我一個人覺得大概率會是男生嗎？”一個先前沒聽過的女聲插了進來：“其實我覺得以宋老師的性子，喜歡一個人也不會明着說出來，如果交往對象是女生，應該會很沒有安全感吧。”

喻聞鄰聽得更認真了。

這時又有一個女生加入了話題：“我認為宋老師适合配那種年下純情小狼狗，就是打直球的那種，讓宋老師避無可避！”

年下純情小狼狗？

喻聞鄰拿起手機想搜一下這是什麽意思，但下一秒又想起自己手機已經摔壞了。

他只能暫時把這個疑問壓在心底，繼續偷聽他們的交談。

“怎麽就是男生了？你們別胡說八道啊！”

“怎麽就不可能是男生了？宋老師又沒有發過他和什麽人的合影？是男是女都有一半的概率啊！”

“我覺得不可能是男生！”

“我還覺得不可能是女生呢！”

“我賭十塊錢，是男生！”

“我賭上我前任的後半輩子，絕對是女生！”

見話題逐漸偏向一個詭異的方向，喻聞鄰沒忍住，側過頭小聲地跟他們說：“是男生。”

“你怎麽知道？”他斜後方的女生不爽地橫了他一眼，見是個生臉，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咱們專業的學生吧？我都沒見過你。”

“我是特地過來聽宋老師課的。”喻聞鄰放低了聲音，但咬字極重：“他愛人，性別是男。”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啊？”那女生仔細看了會兒，這才發現說話這人眉眼很英氣，周身氣場俨然跟學校裏的男生不是一個等級。

她迅速轉移了八卦目标，湊過去問他：“你認識宋老師？還是認識他老公？”

喻聞鄰正想說些什麽，不經意地一擡眼，趕巧撞進了那雙別有深意的目光裏。

糟糕，被他發現了。

喻聞鄰心虛地看着宋聿禮，抿着嘴巴，眼神閃爍間，帶着些許讨饒的意味。

宋聿禮掠過一眼後就移開目光，面上風輕雲淡，但心裏已經在琢磨着一會兒要怎麽跟這家夥算賬了。

腦子都壞了，居然還能摸到他教室裏來，真行。

還能跟他學生聊得那麽歡，有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