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4

chapter 14

救護車裏，護士在給喻聞鄰包紮手上的傷口。

他的右手掌心裏還有細碎的玻璃渣，宋聿禮全神貫注地看着鑷子夾起玻璃，感覺那一抹紅色是那樣的刺眼。

半晌，宋聿禮擡起頭，還是忍不住問喻聞鄰：“疼嗎？”

喻聞鄰沒有立刻回答他，眼底醞釀着宋聿禮看不懂的情緒，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地回道：“還好。”

宋聿禮定定地望着他，半天才收回視線，一直到警局，兩人都沒再說上一個字。

他們需要配合警察做一份筆錄，從案發到宋聿禮報警、警車抵達案發現場的整個過程，鄒嘉白已經拿到了這段時間地下車庫的錄像，他在回程路上也簡單看了一遍。

候問室裏的燈光是偏亮的白熾燈，鄒嘉白拉開右側第一張椅子坐下，先是看向宋聿禮，直奔主題：“宋先生認識那兩位行兇者嗎？”

“今天是第一次見。”宋聿禮右手虛攏着紙杯，暖乎乎的觸覺讓他終于有種心落在實地的感覺。

他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還是在自己最為熟悉的故裏。

本該熟悉的喻聞鄰卻在今天，表現出了一種他想不到、也從未見過的一面。

鄒嘉白身邊的一個年輕警察在快速記錄着兩人的交談，只聽下一秒，鄒嘉白話鋒陡轉，道：“喻先生呢？也是第一次見他們嗎？”

喻聞鄰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嗯。”

“下樓的時候，喻先生有想過報警這件事嗎？”鄒嘉白上身略微前傾，這是一個稍帶壓迫力的動作。

但喻聞鄰卻無動于衷，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他的語調波瀾不驚，像一湖死水般不見丁點波瀾。

“沒有。”說完，他用完好無損的左手撐着自己腦袋，一副輕松悠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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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嘉白追問道：“為什麽？”

“忘了。”

氣氛一下子陷入僵持，但宋聿禮卻沒有要解圍的意思，他安靜地坐在那裏，雙眸微斂，讓人猜不透他是怎麽想的。

頭頂的燈光打在他冷白的側臉上，青年脊背挺直，身上無端透出一股疏離的氣質。

這兩口子看着都挺奇怪的，倒是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鄒嘉白在心裏暗暗想着。

他不動聲色地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臨了結束，他挂上溫和友好的笑容，像唠家常般跟喻聞鄰說：“你身手挺不錯的，之前是不是練過啊？”

他問這話時，喻聞鄰正好站起身，拉開椅子的手在椅背上停頓了一瞬，神情也随之恍惚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仍舊是那兩個字：“忘了。”

剛才的筆錄環節，鄒嘉白已經從宋聿禮口中得知，喻聞鄰前陣子誤食|精神類藥物，致使記憶錯亂的事情。

眼下他也沒計較喻聞鄰這明顯回避的答案，跟着一位警察一起送他們倆出了警局大門。

夜空一片漆黑，偶爾幾顆星子看着也十分黯淡。月亮旁邊圍了幾朵薄雲，遮住了小半月光。

鄒嘉白轉身回到辦公室，地下車庫的錄像經過技術處理後，看着比第一遍清晰了不少。

他把畫面拉到喻聞鄰走進地下車庫時，認認真真地看了三遍。

“頭兒，今晚這案情不是很清楚嗎？那兩個劫匪搶劫未遂，還被人家反殺，證據鏈明确，你怎麽一直看這個啊？”他身後，一個小麥色皮膚的精壯男子微微眯着眼睛，不解地問道：“難道還有哪些地方你覺得不對？”

鄒嘉白按下暫停鍵，雙手交叉緩緩握緊，指骨突起，手背上的青筋也随即動了幾下。

“案情是很清楚，雙方證詞也沒有沖突的地方，監控錄像也沒有僞造的痕跡，我只是覺得……”鄒嘉白把錄像退回到喻聞鄰剛進地下車庫的站位，縮小畫面标記出幾個關鍵位置，道：“你有沒有覺得，喻聞鄰選擇的這條路線有些奇怪？”

“奇怪？哪奇怪了？這不是最好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微縮，只見鄒嘉白放大了喻聞鄰的面部表情，那雙漆黑的眼眸遙遙注視着孟東，眼神冰冷鋒利，仿佛一只沒有感情的野獸。

面對兩名持刀的劫匪，喻聞鄰的反應冷靜到了極點。

……卻也詭異到了極點。

普通人面對這種事情，不該是這種反應，即便性格再鎮定，也不會有如此專業的判斷和走位。

“你再看他的手上動作。”鄒嘉白特意調了0.8倍速，放慢了喻聞鄰的招式，好讓隊友能夠看清楚。

李澄逐漸皺起眉頭，驚疑不定道：“他？！喻聞鄰……怎麽這麽像……”

“專業拳擊手。”鄒嘉白一錘定音。

他們身後目睹全程的副隊長程雙追加了一句：“而是實戰經驗非常豐富，拳拳直擊要害的專業拳擊手。”

“他的檔案調出來了嗎？”鄒嘉白往後靠着椅背，放松了一下身體。

程雙遞過去兩個整理成冊的文件夾，音色微啞：“宋聿禮和喻聞鄰經歷有些許相似，都是高中畢業後就出國留學，本碩博都是在國外讀的，兩人成績都十分出色，履歷挑不出一點瑕疵來。”

上面放着的是喻聞鄰的檔案，鄒嘉白細細浏覽着，身邊跟着低頭看的李澄瞧着那一溜的獎項以及發表的專業論文，不住啧啧感嘆：“學霸一詞都不足以表達他的學術能力啊，這純純的學神啊！”

……

另一邊，出租車在小區門前緩緩停下。跟值班的保安師傅簡單打過招呼後，宋聿禮不發一言地往裏走。

喻聞鄰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後面，一直到單元樓下，他終于憋出一句話來：“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宋聿禮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狀若無感地回道：“嘴長在你身上，我還能管住你了？”

“……老公。”喻聞鄰輕輕拽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我又沒傷着哪。說起來還得謝謝你了，來的這麽及時，身手還這麽矯健，要不是你，保不準我現在就在醫院裏躺着了。或者更差一點，我——”

“不會的！”喻聞鄰突然激動起來，神情嚴峻：“我不會讓那兩個垃圾傷着你！絕對不會！！”

宋聿禮終于停下腳步，側眸看了他一眼。

兩人站在單元樓下，昏黃的光線使得周圍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喻聞鄰緊抿着嘴唇，表情不悅，似乎很不喜歡聽到宋聿禮說這種晦氣話。

他眉心輕蹙，眉宇間的煩躁顯而易見。若是前兩天，宋聿禮估計就開口問他了，但現在沒來由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問喻聞鄰，或者他心裏也清楚，喻聞鄰八成不會告訴他實情。

想到這，宋聿禮在心裏嘆了口氣，再出聲時已然恢複了一貫的從容：“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還要上班，你白天先在我爸媽這邊待着，等我下班了再來接你回家。”

喻聞鄰說了聲好，試探性地用左手牽住宋聿禮，見他沒掙開，緊繃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下來。

與他正相反，越上一層臺階，宋聿禮的心情就越沉重。

不光是一會兒要面對二老，更多的，還是身邊這個鋸嘴葫蘆似的喻聞鄰。

怎麽就讓他這麽不爽呢？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宋聿禮還是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如此複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