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初遇

天空烏雲密布，雨淅淅瀝瀝地下着，雨珠伴随着風砸到窗子上，蕩起一圈圈水紋。

空蕩蕩的教室裏坐着一個女孩。

女孩趴在課桌上，雙腳踩在地板上，小小一只的身影在空曠的教室裏顯得有些孤獨。

教室裏昏暗的燈光灑在她臉頰上，帶着些許平靜。

随後她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她收拾好桌面，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教室門口停住了。

“哥，你怎麽才來？”女孩擡起頭，卻看見一張陌生的臉。

男生穿着青河中學的秋季校服，手裏拿着一把尖頂的黑傘倚靠在門口，他一只腿曲着抵着門，看起來有些懶散，水珠順着傘尖滑落，洇濕了臨近的一小塊地面。

男生的表情懶洋洋的，語調透露出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味道：“你就是曲珮吧？你哥讓我接你回家。”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嘶啞，卻異常好聽，聲音好聽到簡直能讓小姑娘瞬間臉紅。

曲珮清秀的臉皺成一團。

這天氣雖然陰雨綿綿，但還是帶着仲夏的燥熱，這個男生好像穿得有點多。

她低頭看見男生手裏黑色的傘上印着一只白色的簡筆畫小熊，有點眼熟。她想。

她背起座位上的粉紅色書包，走到男生旁邊。

“你不怕我是壞人？”男生眉梢輕挑，眼角帶着一絲慵懶的笑意，聲音有些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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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珮說話也慢吞吞的：“你拿着我的傘。”

她哥也是到處放電的主，這使她早就練就了臉不紅心不跳的抗魅神功。她的表情格外的認真，年紀不大的她做出這幅表情倒是有幾分樂趣。

男生笑起來也格外好看，冷冷淡淡帶點調侃的味道，下樓走到走廊出口的時候，他撐開了手裏的傘。

傘在雨幕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雨珠順着傘滑落，短短幾秒就聚成了一條水鏈。

曲珮讨厭雨天，特別是這種傾盆大雨的天氣。

小時候她是這麽想的，雨水濺起來會打濕她漂亮的裙擺，還會弄髒她精致的小皮靴。

她不喜歡撐傘，不喜歡穿那些難看的雨衣，她體會不到那些喜歡在雨裏漫步的人的樂趣。

現在的她沒有那麽讨厭雨天了，知道其實雨天還和浪漫挂鈎。

她年紀也不小了，比周圍人幾乎都要早熟一些。

在初三這情窦初開的年齡，她希望，将來有人能在雨天給她撐一輩子傘。

突然間，她有點恍惚，擡頭看到的卻只是一把黑傘，心裏不由有點惆悵。

男生低下頭，看出她的不開心，低笑了幾聲，手裏的傘在不經意間微微向□□了幾分。

校園裏此時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大風夾雜着雨珠的喧鬧。曲珮突然靜下心來。

雨絲飄進傘裏，幾滴雨珠挂在她如鴉羽般的睫毛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下意識向傘裏邊縮了一下。

溫熱的體溫突然傳了過來，曲珮感覺到有點不舒服 。

她又微微向外挪了一步。

走出了校園，馬路上的燈光有些晃眼，鳴笛聲充斥着周圍。街上的行人都撐着一把傘，匆匆忙忙地趕路。

一把傘，就好就是一個小世界。

傘外的世界與她好似無關。

一路上都沒有再開口，曲珮一直低着頭，眉毛皺成一團。男孩不由失笑。

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麽早熟的嗎？

“到你家了。”男孩停住了腳步。

曲珮走出傘射下的陰影，擡起頭，看見傘下男孩濕了一塊肩膀，停了一下，語調平平淡淡的：“麻煩哥哥了，哥哥再見。”

這個時候的女孩子心思總是格外細膩，只會悄悄記住這一天，然後在多年後又回想起來。

男孩看着曲珮拐進樓，上揚的嘴角怎麽也抑制不住，漂亮的桃花眼裏含着笑意。

這小姑娘。

曲珮走到自家房門面前，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門“嘩啦”一下就開了，曲珮一進去就看見她哥又回到沙發上躺坐着，頭上蓋了塊毛巾。

“哥，你冒雨跑回來的？”曲珮丢下書包，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抱起沙發上的小黑熊，一雙黑不溜秋的眼睛看着曲弦。

曲弦把頭上的毛巾取了下來，有些心虛：“額，那個來接你的哥哥感冒了，你那個傘太小，裝不下三個人，我就把傘給他了。”

曲珮“哦”了一聲。

“下次出門我一定記得随身帶傘。”曲弦求生欲瞬間爆發。

那把黑傘是曲珮今天出門帶的，曲珮怕曲弦回家的時候淋雨，就把傘給了曲弦，讓曲弦來接她。

她哥也真是好樣的。

曲珮掀起眼皮看了曲弦一眼，趿着拖鞋回了自己卧室。

她卧室的牆壁全被刷成了天藍色，還印着一條條躍出水面的鯨魚和一些成群結隊的小魚小蝦，看上去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就會跳出來似的。

她從書架上抽了一個帶着殼的小本子，慢慢翻開，一筆一劃寫起了日記。

之前的日記本她用完了，這是她最新買的一個。

日記本是藍色的，沒有任何花紋的修飾，像是雨後天空的藍色，幹淨透徹。

9月10號  雨

今天我哥的朋友來接我了，肩膀被淋濕了一塊，明明都感冒了。一個暑假都沒見過雨天了……

曲珮剛收起本子，就看見曲弦站在門口。

“曲珮，吃飯了。”曲弦敲了敲曲珮卧室的門。

曲珮放下了筆，走出房間，還沒走到客廳，就聞到了一股油煙味，和一股焦味混雜在一起，嗆鼻得很。

曲珮木着臉，看着桌上一桌被燒焦的菜，和它們大眼瞪小眼一會之後，還是放棄了。

這估計不僅賣相不好，味道也非常獨特，能讓人永生難忘。

“哥，爸媽走了你就給我吃這個？你是想謀殺我嗎？”曲珮看着桌上準備動筷子的某人，實在是不想說話，聲音都有氣無力的，“我們還是吃泡面吧。”

曲弦一喜，他就等着他妹這句話了。

“可以的，吃泡面吧。”曲弦從廚房裏抱出兩桶胡椒麻辣風味泡面，眼裏是掩不住的興奮。

他把泡面拆開，直接把一旁炊壺裏的熱水到了進去。泡面筒上方徐徐冒着熱氣，面餅一下就軟成一攤。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曲珮無力吐槽，看着自家哥把調料一包一包全倒了進去，一股濃濃的味道在餐廳蔓延開來。

“你這什麽味的？”曲珮感覺味道不太對勁。

曲弦表情一僵：“胡椒麻辣。”

曲珮面無表情，但內心十分想揍這個不靠譜的哥哥。

“我不吃辣，你換一桶。”

“家裏就這兩桶獨苗苗了，上次爸媽出差吃完了，忘記買新的了。”曲弦都不敢看自家妹妹了。

曲珮看着桌上空空的調料包，實在是服了。

不放調味包也可以啊，她哥絕對傻缺。

她剛想讓曲弦出去買一桶，下意識看向窗外。

窗外的雨下的越來越大，風猛烈地吹着，天空中電閃雷鳴，還能看見火花。

算了。

這麽大雨，萬一被斷了的樹枝砸了就估計沒戲了。

一桶泡面估計不夠曲弦吃，她還是自己炒飯吧。

曲珮二話不說，進了廚房。

打開飯鍋，裏面除了個空鍋子，什麽也沒有，米粒都沒見着。

曲弦這是個什麽傻逼玩意？

曲珮這一刻是真的想把面前的鍋砸曲弦頭上。

感覺是大寫的無語。

“要不我幫你下碗面？”曲弦看自家妹妹越抹越黑的臉，感覺自己的頭下一秒就會離身。

“別，你那面你還是留着自己吃吧。”曲珮忍着火，開了煤氣竈。

火苗嚓啦就冒出來了，藍色的火焰看得曲珮一陣煩燥。

她找了兩個蛋，打在鍋裏，金黃的油在鍋裏翻騰，不一會蛋就煎好了。

曲弦看着曲珮端出來的面，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

突然覺得這碗泡面都不好吃了。

“你兩碗泡面都吃不飽？”曲珮一臉嫌棄地看着曲弦，還是把碗推到曲弦面前。

碗裏的面條晶瑩剔透，上面有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還有幾片綠油油的青菜，加上碎蔥花，看起來十分可口。

“你吃得飽嗎？”曲弦非常虛僞地問了一句，手已經伸了過來。

“我多下了，蛋你只可以吃一個。”

曲弦現在高一，兩碗泡面确實吃不飽，他現在吃着嘴裏的面，覺得真香。

他們家懶癌二代，他倆父親比較随性，他倆卻已經懶癌晚期了，治不好的那種。

所以曲珮在父母出差的時候，寧願吃泡面都不願意自己下廚，有時候曲弦要是菜沒炒糊她可能都會吃下去。她這個人不怎麽挑，用曲弦的話說就是好養活，除了辣的，只要能吃，沒有什麽是她吃不下的。

所以想讓曲珮給你做菜，夢裏吧。

曲珮上次做菜還是去年奶奶六十大壽的時候 。曲珮給奶奶做了一碗長壽面，把他倆奶奶感動的。

曲弦就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麽他妹看着他媽炒菜就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呢？基因相同，流着的血也應該相同才對，為啥子有這麽大差距呢？

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嗎？

“你看着點。”曲珮看着自家哥哥狼吞虎咽的樣子，不忍直視，“別把我的份也吃完了。”

曲弦只能忍着心中的不甘，擡起頭，表情感覺在割肉似的把碗推了回去。

他哥是真的棒。

她的份都都吃了一半。

她現在還在青春期呢，不要長高了？

曲珮把面吃完，擱下碗筷：“哥，記得把碗洗了，拖到明天會臭，忘了你就沒了。”

曲弦受迫于他妹的威壓之下，端着碗進了廚房。

“睡覺之前倒了菜的垃圾袋記得提下去。”曲珮想起曲弦上次做的蠢事，又叮囑了一句。

“好的，放心吧，你哥做事你還不放心啊，你哥誰啊。”曲弦笑了起來，一雙鳳眼裏盡是自信。

曲珮在心裏給自家哥哥丢了幾百個臭雞蛋，不動聲色地回到了卧室。

她哥，天下都找不出一個這樣不靠譜的。

虧她哥還成天自信滿滿，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她作為一個14歲的初三學生就已經懂得了世上有一種人：嘴上說得好聽，轉頭就忘，然後就是間接性失憶。

比如說她那個傻缺哥哥。

“哥，你早點睡，不要因為爸媽出去了就熬夜打游戲。”曲珮坐在沙發上，穿着印滿黑熊的睡衣，啃着曲奇餅幹，一字一句地說。

曲弦打游戲正上頭，聽都沒聽曲珮講了什麽，直接“嗯”了兩聲：“你哥做事你要放心。”

放心個鬼。

不操心就謝天謝地了。

反正明天不上學，随便吧。

曲珮把曲奇餅幹吃完，跳下沙發，刷牙去了：“哥，你又把牙膏丢哪去了？”

曲弦沒反應。

曲珮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重新拿了一盒新牙膏，刷完之後就上床了。

曲珮躺在床上，聽見客廳裏還傳來游戲聲，翻了下身，望着天花板發呆。

曲珮又扭頭看向窗外，雨絲毫沒有小下來，豆大的雨珠仿佛要把窗子砸爛才罷休。

她突然想起那個在雨幕裏消失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心有些浮躁，像剛出生的小獸，不安分地亂竄。

長得好看的男生不少，她第一次覺得男生可以比女生還要好看，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氣質。

忘記問那個哥哥他叫什麽名字了。

夜已深，曲珮想着想着就在狂風驟雨的聲響裏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