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簪子

簪子

曲珮和當時人見完面之後下樓就看見了已經和一堆大爺大媽混在一起的聶冠卿。

聶冠卿坐在一群圍靠在一起的幾乎人手一把折扇的大爺大媽裏，被圍堵了。

大爺胡子都是白的，眼睛卻炯炯有神，閃着奇藝的光線：“小夥子，這麽年輕還這麽帥氣，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這麽好的運氣啊……”

一旁的大媽拿手裏的扇子敲了一下桌子：“能不能別亂說，人家說不定還沒談女朋友呢？幹嘛呢？哎呀是這樣的，小夥子，我家隔壁的大爺的舅媽的閨女的朋友還是單身呢，人長得水靈，本科學歷，腦子好使勒，你要不考慮一下……”

曲珮看着聶冠卿明明生無可戀卻只能保持微笑的聶冠卿，沒忍住，彎了一下眼角。

聶冠卿在曲珮見當事人的時候沒走，堅持要就在樓底下等曲珮，曲珮也就随他去了。

樓底下的陰涼處圍着一群大爺大媽，手裏拿着估計是團購的花裏胡哨的看上去是上世紀風格的扇子，搖搖晃晃，掀起一陣熱風。

大爺大媽們原本在打牌，打牌的聲音富有激情，簡直激情四射，比聶冠卿高中班上開展的棋牌室的激情還要濃重。

大爺的嗓音渾厚，差點把聶冠卿給吓着了：“一對二，要不起吧？贏了！”

聶冠卿眼看對局的大媽翹着手指：“就你這爛牌還想贏？你今天手氣太差了，考慮去拜拜佛吧，炸了，順子，一對五，走完了！”

大媽洗牌的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混跡牌場多年，她笑得燦爛，伸出手打手一揮：“來來來，給錢給錢，別賴賬啊，你上次欠我的幾百來着都還沒還，這次不準欠了！”

被大媽指責欠債的是個老大爺，他手裏還拿着一個拐杖，“哼”了一聲：“我還差那幾塊錢嗎？等我今天贏回來，不會欠你賬的。”

他話說完，目光閃躲地四處亂瞄，然後看見了不遠處站在對面桂樹底下的聶冠卿。

大爺今天運氣确實不怎麽好，他靈機一動，看着小夥子像是會打牌的樣子：“來來來，小夥子，你是哪家的，怎麽感覺以前沒見過你似的？”

聶冠卿猶豫了片刻，看着大爺白花花的頭發，還是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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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裝模作樣地揉了一下眼睛：“爺爺最近視力不好，你幫爺爺看看。”

大媽也“呵呵”了一聲：“打不過就叫人來幫忙啊？切，你運氣太爛，叫佛來都沒用的。”

本來大爺也就死馬當作活馬醫，抓牌的時候還不忘賣個慘，他壓低了聲音：“小夥子，最近牌運不好，輸了快一千塊錢了，本來想贏回來的，結果一直輸，你說這怎麽好呢？我家啊最近兩口子吵架，鬧得雞犬不寧啊，我就不太好意思找他們要錢了，哎……”

老爺子話還沒說完，看着對面就已經開始搶地主了。

對面另一個大爺道：“這牌好，我必須要了……”

話還沒說完，大媽就開口：“滾犢子，我這盤這我們好，加倍！”

大爺望着手裏一堆小牌，然後陷入了沉思。

幸好他們是打的鬥地主，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牌種，要不然聶冠卿就只能當個瞎指揮了。

最後地主被一直加倍的大媽拿走了，一輪下來，大媽出了一對A，大爺就想壓對方的牌來着，被聶冠卿阻止了。

聶冠卿觀察了一下桌上已經出來了牌，淡淡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壓住了大爺的牌：“不要。”

對面大媽牌也就一般，但是兩個王都在手裏，卻被聶冠卿出的兩個2打得稀爛。

然後大爺看着聶冠卿把好多對子三個的給拆了，一路順子，然後和另外一個大爺一人一個對子打着來。

大媽看着兩個人不停地出牌，兩個2落地，後面的一張單子直接被大爺的A給壓死了。

然後大爺三帶一，贏了。

由于大媽翻了倍，雖然手裏牌沒剩幾張，但是還是輸了不少。

大爺像是看見了救星，拉着聶冠卿打了好幾盤，把上次欠的錢都賺回來了一半，終于被忍無可忍的大媽給叫停了：“過分了啊，今天不打了，小夥子你怎麽不來幫我看看牌，我年紀可比他大了不少呢！”

大爺吹胡子瞪眼：“之前一直都不肯承認你比我大，現在又承認了？”

牌不打了，聶冠卿以為自己可以休息了，結果被人拉下來強硬地塞在座位上不準起來。

一堆亂七八糟的問題蜂擁而至，小美小芳，舅爺爺的外孫子的姑媽的女婿的姐姐的兒子……

這都是什麽玩意！

聶冠卿左等右等，終于把曲珮給等下來了，他看見曲珮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偏過頭笑了一下，立馬把一堆好心腸拉紅繩的大媽大爺給扒拉開了：“女朋友等着，我先走了。”

大爺看着聶冠卿要走，還不忘來一句：“有空常來玩！一定要多來啊！”

聶冠卿大跨幾步到曲珮一旁：“還看着笑？嗯？都不早點下來拯救一下你身陷困境的男朋友，看到了還有心情笑！”

曲珮收起了笑容，扯着聶冠卿的手：“走了，你再不走，他們可能會問一些更離譜的問題。”

聶冠卿：“比如說？”

曲珮：“他們可能會問你，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什麽時候打算結婚，有房了嗎，有車了嗎，孩子的名字準備得怎麽樣了。”

聶冠卿“哦”了一聲，随即笑道：“你還被他們問過這種問題？”

曲珮瞥了聶冠卿一眼：“沒有，但是有個朋友的男朋友有一次被拉到了朋友媽的好友面前，然後被轟炸了，她就和我說過一次。”

聶冠卿憋笑：“我感覺，他們可能不是拉紅線的，是催分手的。”

不是月老，是結束紅線的鐮刀。

話題扯太遠了，聶冠卿把人帶到了不遠處的一家奶茶店。

聶冠卿坐在白色坐墊的高腳椅上，靠着曲珮的椅子：“你和你當事人聊得怎麽樣了？”

曲珮搖搖頭：“不怎麽樣，他們家有個孩子，還有個唯一的老人，委托人女方的父親，婚前財産和婚後財産亂七八糟，女方對財産的概念不太了解，對很多東西的估價不太準确。”

聶冠卿微微垂着頭，伸出手把曲珮側颚邊的碎發撥開：“雙方意願呢？”

曲珮發現聶冠卿異常關注案子的細節：“你要知道這麽多幹嘛？”

聶冠卿笑了一下，然後不太正經地說：“想多了解一下女朋友的工作，看能不能幫點忙。”

曲珮說起和工作相關的事情都很認真，她為了今天去見當事人，去餐館的廁所把衣服都換成了公司的職業裝，一頭長發盤在腦後，一只黑色的筆穿了過去，穩穩地固定住了厚厚的長發。

聶冠卿當時看見的時候覺得有點神奇，起身坐到曲珮旁邊。

曲珮回來拿紙巾擦手，感受到聶冠卿的動作擡眼，看見聶冠卿微微低着頭，脖頸的線條流暢，目光專注地看着她身後被盤起來的頭發。

聶冠卿的笑容很暖，他一邊伸出手把曲珮沒有盤到的一撮長發繞了起來卡在上面：“很好看。”

現在奶茶店裏的聶冠卿看着曲珮腦後盤着的頭發，眉眼笑得溫柔：“我能拆了研究一下嗎？”

曲珮“嗯”了一聲。

盤着的長發被聶冠卿解開散落下來，那一瞬間長發像是散落的瀑布，遮蓋了曲珮白皙修長的脖頸，淩亂的美被發揮地淋漓盡致。

聶冠卿的手很靈活，溫熱的指腹穿過帶着涼意的發絲，很快就挽出一個花。

“好了。”聶冠卿放下手，那只黑色的筆依舊還躺在他手裏。

曲珮接過筆：“你怎麽固定的？”

聶冠卿笑了一下：“去你公司的時候路過了一家精品店，看見了一根粉色的簪子，就順手買了。”

粉色的水晶點綴在細長的銀絲上，大塊的水晶清澈見底，在銀色的底座上鋪成了展開翅膀的蝴蝶。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又透過水晶，折射出七彩的光，但依舊掩蓋不了水晶原本的色彩。

聶冠卿又沒忍住，伸出手撥動了一下簪子垂落下來的細絲：“是不是挺巧的？”

曲珮扭頭，在透明的窗戶裏看見了窗外的車水馬龍，看見了窗戶裏坐在她身邊的聶冠卿，看見了她頭上簪子垂下來的銀絲的擺動。

聶冠卿的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過來的，然後握住了曲珮的手。

溫暖寬大的手掌帶着些時光磨練出來的繭子，觸碰帶起皮膚的一陣戰栗。

曲珮的手指叉開聶冠卿的手指，十指相扣。

聶冠卿再次把人送到了樓下，就在曲珮要上樓，他們的牽手要松開的瞬間，聶冠卿把人又拉了回來。

聶冠卿眉眼含笑：“走之前，不鄭重地告別一下？”

周圍鋪在地上的花壇裏種着大片的蔥蘭，紅色的花嬌媚漂亮點綴在綠從中，明豔的黃色花蕊吸引了昆蟲的停留。

傍晚的風吹過，吹起花瓣搖晃，小蟲從花瓣上掉落。

而曲珮和聶冠卿落在夕陽暖紅的光裏，十指相扣，兩個人的額頭抵在一起。

聶冠卿輕輕地開口：“明天見，明天早上我送你？”

曲珮“嗯”了一聲：“明天見。”

然後是兩個人像極了青春期隐晦的觸碰，小心翼翼，不敢過多糾纏，一觸即分。

呼吸纏繞，就像聶冠卿的手指在曲珮的發絲中交纏一樣，迷亂而引入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