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校友
校友
曲珮第二次約了委托人去對方家裏面談的時候,聶冠卿已經離開了江城。
聶冠卿本來就是匆忙趕回江城,畢業之後的一堆瑣事還沒處理完,焦急忙慌回去準備已經推遲了幾天要上交的資料。
站在高鐵站大廳的門口,聶冠卿聽着站裏機械女聲毫無感情地朗讀車號,不是很想動身。
曲珮有些無奈:“你再不走,火車就要走了十萬八千裏了。”
日暮的光淺淺落進了高鐵站的大廳,照在兩個人身上,溫柔而帶着倦怠的美好。
聶冠卿最後克制地抱了曲珮一會,兩手空空,他本來就沒帶行李過來,回學校也沒什麽好帶的。
聶冠卿是打算走了,但用一副不是很心甘情願的樣子微微低頭俯身看着曲珮好幾秒,然後才轉身。
聶冠卿退伍三年了,雖然看着比較清瘦高挑,但是身上的肌肉該有的都有。
可能是習慣了部隊的訓練,他的背挺得很直,今天穿着的白色襯衫被他紮進了工裝褲的褲腰,一雙行走的長腿卻邁出了幾步一米的步伐。
曲珮看着人的背影,沒忍住彎了一下眼,然後往前跨了幾步就追上了對方,用自己的指尖勾住對方搭在身側的指尖。
聶冠卿頓住腳步,就聽見曲珮溫軟的聲音:“等你回來。”
“好。”聶冠卿答完之後,沒忍住,轉過身,俯身額頭抵在曲珮額頭上:“我會想你的,記得想我。”
溫柔的呼吸交錯,對視的目光裏盡是溫柔。
曲珮站在委托人家門口,被手心裏的手機傳來不斷振動給拉回神,她低頭,是委托人的電話。
對方說她臨時有事,要開一個會,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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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珮在委托人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正準備離開,門突然被打開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探出腦袋,看起來還有幾分眼熟:“小姑娘?你找誰?我看你在這站了挺久的了。”
曲珮一眼就認出是那天聶冠卿旁邊坐着的老頭,禮貌道:“請問您是?我是陽女士請的律師,約了陽女士,但是她現在好像有事回不了。”
老頭子“啊”了一聲。他一個人在家裏閑着無聊,就想下去透透氣,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他下去順便把家裏的垃圾丢一下,要是看見那一堆人湊到一起打牌三缺一了,他順便再去補個位。
他到門口還沒拉開把手,通過貓眼就看見了外面站着的女生。
這個小區也有些年頭了,而且還是矮樓,只有七樓,一樓有好幾戶,走廊并不是很透光。
女生的臉對着樓梯口,看着挺有氣質,站在門口站了一會,直挺的背,給人一種安靜如蘭的感覺。
老頭子目光和藹還帶着點期待:“我是陽佳琪的爸,你要不要來坐會?”
曲珮本想拒絕,但是老人眼底的期待是藏不住的,帶着些小心翼翼的期盼。
曲珮通過之前的對話已經初步了解到了這個家庭,兩個成年人成天不在家,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和一個才剛脫離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小男孩被送去了幼兒園,剩下的老人經常孤零零呆在家裏,別的嗜好沒有,就是喜歡和領裏打打牌。
曲珮走進來之後老人給曲珮上了一杯溫水,然後搓搓手:“沒什麽好招待的,女娃子你就将就一下昂。”
他說完,仔細打量了一下曲珮,架上了他那一架已經充滿歲月年代感的老花眼鏡:“哎喲,女娃子好生眼熟,我是不是見過你?是哪天來着?噢噢噢,我想起來了,那天那個小子的女朋友是吧?”
然後老爺子頓時就不那麽尴尬了,他笑了一下,臉上的褶皺堆疊,粗粗淺淺地下陷擠壓:“你男朋友怎麽這次沒陪你來?他在樓下嗎?要不叫他上來一起?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哎呀,我就是想問幾句,不高興就算了。”
曲珮攥着瓷白茶杯的手指微微蜷縮,聞言笑了笑:“他前幾天就走了。”
老頭子愣了一下:“異地戀啊?這要不得勒。”
曲珮愣了一下,就聽見老人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
陽佳琪是曲珮的委托人,和她的丈夫黃先生是大學同學,也是黃先生追的陽佳琪。
他們兩個最開始關系很好,結婚了之後度蜜月兩個月,然後陽佳琪就懷上了寶寶。
在陽佳琪坐完月子之前,黃先生把陽佳琪照顧的很好,雖然工作很忙,但是還是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家裏,對家裏的唯一的老人态度也很好,哪怕再忙,也會抽時間回家看看。
但是陽佳琪坐完月子之後,黃先生就經常被派到外面出差,陽佳琪也是個坐不住的,于是也很快就回到了工作崗位,專門為小孩子請了個保姆,但兩個人還是會想辦法抽空回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都忙得腳不沾地的兩個人最開始還覺得分別想念是一種日子的盼頭,但是到了後頭,黃先生出差的日子越來越多,陽佳琪的工作崗位越來越高,兩個人碰面的時間越來越少,就算難得同處一屋檐下,也沒有什麽話要講。
轉眼間,寶寶都快四歲了,兩個人卻動了離婚的念頭。
老頭說話的時候滿目滄桑:“所以說,異地戀要不得的,我這個女婿也很優秀,招人喜歡,在外面碰到了個心怡他的人,也動了心,想離婚,但是又想要孩子的撫養權,就我女兒的性格我知道,她怎麽可能把孩子的撫養權給他呢?”
上一次陽佳琪作為委托人并沒有把很多事情說得很清楚,如今老頭這一補充,很多曲珮之前沒想通的地方都有了解釋。
兩個人結完婚生了小孩之後反而像是異地戀,幾天半個月碰不見面,思念慢慢消磨成了無感,不再抱有期待和見面的欣悅。
曲珮從委托人家裏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老爺爺要去接孫子了,曲珮也就沒有再多停留。
曲珮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上次到這邊和聶冠卿一起去過的奶茶店。
因為附近有學校,這個時候正是放學的時間點,奶茶店的人只多不少,攢動的人頭把視野全部擠滿。
上次來的時候聶冠卿沒讓曲珮去人群裏擠,而是自己點了單占了位置。
那次聶冠卿還幫她束了發,後來曲珮問他:“你怎麽會束發?“
聶冠卿笑了笑:“之前同寝的一個男生之前幫女朋友紮頭發抓掉了一把頭發沒敢和對方講,回寝吐槽,我就上網學了點,想着要不然萬一把我未來女朋友紮禿了怎麽辦?”
曲珮今天依舊帶着那根簪子,粉色的簪子挽起長發,只落下幾根青絲。
上次聶冠卿幫曲珮束發的時候手法還勉強過得去,其實也把曲珮的頭皮給勒疼了,但是曲珮沒做聲,回去的時候梳頭發掉可一把頭發。
曲珮站在奶茶店門口看了一會沒有進去。
她還想着不久前老爺爺說的話。
“異地戀,要不得。”
曲珮相信自己和聶冠卿是互相喜歡的,可是要是在一起了之後,對方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碰見了別人呢?
不是她不信任聶冠卿,只是她不那麽确定,不确定他們的感情,是不是還能經得起異地的一年兩年。
得不到的才想要,得到了之後反而不懂得珍惜才是人之常情,雖然他們現在在一起總是很舒服,雖然不做什麽少年時候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大事,但是只要在一起就很舒服。
但是分隔的時間久了呢?
曲珮一下子敏感了起來,想了很多,一下子剎不住車,整顆心像是沉在水底,上下起伏搖擺不定。
聶冠卿已經離開了三天,七十多個小時,曲珮有點想見見他了。
想聽對方安慰她,和她開玩笑,哪怕只是面對面說一句“我想你”了也好。
雖然聶冠卿這幾天在手機上也天天發“我想你了”,但是手機畢竟還是隔了一個屏幕,曲珮總覺得不太踏實。
曲珮很少有明顯表達情緒的時候,看着手機上不久前聶冠卿發的消息——全都弄完了。
她動了動指尖,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出去。
晚上到家吃完晚飯,曲珮興致不高,對曲弦打過來的電話也比較敷衍。
手機另一邊的曲弦聽着對面不斷傳來曲珮“嗯”的聲音,被整笑了:“曲珮,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什麽?我是在問你,對陳女士介紹的男生感覺怎麽樣,聽她說你們最近還聯系得挺多的,你們不會在談戀愛吧!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講話!”
曲珮沉默了片刻,有些無奈:“我聽了,我說‘嗯’,有什麽問題嗎?”
陳彤瑤之前在飯桌上問她和對方相處得怎麽樣,曲珮也敷衍過去了:“就還行,他回大學搞畢業證了,最近還保持聯系。”
估計是陳彤瑤轉頭就把這個消息抖給了曲弦,讓曲弦這個八百年難得給曲珮打一次電話的忘妹鬼打個電話給曲珮套話。
曲珮怕曲弦沒聽懂,只能耐着性子解釋一遍:“我的意思就是,是的,我在和他談戀愛。”
然後對面沉默了片刻,曲珮的手機響了幾聲,電話被挂掉了。
曲珮把手機扔到房間的書桌上,看着窗外的夜空被城市的燈光映亮,看不出幾顆星子,然後又垂下了眉。
突然,手機又響了起來,是聶冠卿的微信視頻通話。
曲珮接了。
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沒來得及吹,就被棒錐哥哥瘋狂轟炸了,頭發還濕漉漉的往下滴水,烏黑的長發搭在臉側,冷白的光落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她臉白而小,襯托出她精致的五官。
她把手機立在桌上的水杯前,接通話的時候先揉了一下自己有些困倦的眼睛。
手機剛好把她的上半身都拍了進去。
聶冠卿站在燈下,就看見了這樣的畫面。
女生穿着睡衣,紫色的短袖睡衣上印着白色小熊,寬松的衣領遮不住對方的鎖骨,白皙的頸窩旁邊卧着兩根精細的鎖骨,弧度漂亮,亮黑的濕發還順着細白的脖頸往下淌水。
女生的眼睛還漫着薄薄一層的水汽,帶着些惺忪的困意的眼尾勾着,唇比平時要紅豔,像是抹了口紅。
聶冠卿一下就開不了口了,在曲珮喉結。
曲珮見人沒說話,先起身去拿了塊毛巾擦頭發。
曲珮抓着毛巾的手的腕骨很明顯,又白又細,擦頭發的動作随意卻漂亮。
明明已經過了不經撩撥的少年年紀,聶冠卿卻突然不太敢接着去看。
曲珮微微擦了一下頭,拿起不遠處的水杯喝可口水:“你現在在哪?”
她總覺得聶冠卿後面的那根燈柱子的款式有點眼熟,旁邊被微微映亮的桂樹也給了她一種相識的感覺。
聶冠卿沒忍住又把臉轉了過來,彎了彎眼睛:“你猜?”
曲珮垂眸思考了三秒鐘,把電話挂掉了,然後再屋子裏的全身鏡面前站了幾秒看了一眼,還是換了套衣服才下去。
夜風還帶着白天的燥熱,混着蟲鳴,上午的時候下了一場雨,空氣還帶着草木清新的味道。
聶冠卿站在路燈底下,彎着眼笑,燈光細碎地落在他的眼底,溫柔的晚風也從他身側路過:“下來得這麽快?”
曲珮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急去走樓梯了,上次懷着這樣的心情走樓梯,好像還在很多年前。
在她知道樓底有一個人,拿着禮物在等她的時候,她還記得,那天是她的十五歲生日。
風把曲珮的長發往後吹,聶冠卿把人撈了過來:“終于知道發一句消息說想看見我了?”
溫熱的懷抱一下子就緩解了白天的那些小情緒,曲珮覺得,那些異地戀情侶擔心的事情,在此時此刻已經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也就一年,實在不行,等她畢業了,換個城市生活,她是願意的,她等這個人等了七年,怎麽可能就簡單地放下。
曲珮明明之前已經困了,但在看見聶冠卿的那一刻已經清醒了:“嗯。”
聶冠卿把人抱緊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曲珮擡頭,額頭抵着聶冠卿的下巴:“嗯?”
聶冠卿的語氣懶散卻帶着些不易察覺的疲倦,拖着尾音,落下的聲音确是帶笑的:“想知道啊?好消息不能白嫖吧?拿東西來換。”
曲珮真的認真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沒東西能換給聶冠卿,她猶豫了幾秒,久違的稱呼被她當面乖軟地叫了出來:“哥?”
聶冠卿鼻尖還全是曲珮身上玫瑰花沐浴露的味道,聞言眸色瞬間就深了一些,嗓子裏一聲“操”被他自己硬生生憋住了。
他低着頭,微微側過臉:“再叫一聲我就告訴你。”他的聲音多了些微啞,輕得像是春煙,一碰就散,呼吸卻有些急促,語氣帶這些蠱惑人心的味道,溫柔引人沉迷。
曲珮抓緊了聶冠卿的衣袖,聲音清冷但也依舊軟:“哥。”她的耳朵一下漫上了緋紅,白皙清冷的耳廓一點點染上迤逦的顏色。
聶冠卿笑了起來,桃花眼裏滿是情愫,卻被他全都摁了下去,收斂起所有不合時宜的想法,他別開眼看向曲珮的發旋:“小烏龜今天這麽乖?這麽想知道這個好消息?”
聶冠卿的呼吸全飄落在曲珮的脖頸,曲珮看面前的人半天不說正題,還弄得她心神不寧,想把人推開,聶冠卿又開口了:“等開學了我們就是校友了,算不算個好消息?”
曲珮愣了一下。
她擡頭,撞進了那雙桃花眼,那是曾經就讓她心動的一雙溫柔的眼眸,如今的桃花眼的線條比以前多了幾分銳利,眼尾挑起的弧度更加,裏面也全是她的身影。
她之前問過聶冠卿研究生在哪裏讀,聶冠卿給的回複是本科就讀的學校,所以曲珮才覺得今後可能真的是完完全全的異地戀。
但是聶冠卿說他們是校友了,那就,不是異地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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