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謝秋堂不像是剛進廚房的新手。

寧郁捧着熱水，坐在沙發上觀察他的行動，得出結論。

喝了小半杯水，謝秋堂都沒有喊他幫忙的意思，寧郁坐不住了，放下杯子起身過去，靠近的時候咳了咳，提示謝秋堂自己來了。

謝秋堂扭頭看到他，沒有多問，十分順手的将剛洗完的土豆放到他那邊，“正好，一起準備配菜吧。”

寧郁點點頭，只當他确實是要去請自己幫忙，只是自己先來了。

他看着料理臺上繁複的工具，選取了一個十分普通的削皮刀，“秋堂哥，你經常自己做飯麽？”

“嗯？”謝秋堂一邊同他說話，手裏動作不停，“以前做得少，自己做飯是出國後才學的，回國後一個人住，基本上也是自己做。現在已經習慣了。”

說着，他笑了笑：“我做飯的技術還算不錯吧，希望不會讓你失望。思邈的評價還可以，等會你試試。”

“怎麽可能失望。”寧郁繼續問，“我記得，你講座的時候提到過出國的事。自己做飯是因為吃不慣西餐麽？”

“嗯，有這方面的原因。另外，我其實不太喜歡外人來我住的地方——當然，你除外。”

“咦？”寧郁的注意力在他的前半截話，“我以為你這種……會很容易習慣西餐？我是指看起來。”

“但我有一個中國胃。”謝秋堂語帶笑意，“還是更習慣祖國的生活。你呢？你想過出國嗎？藝術這一行，出國深造鍍金也是不錯的選項。”

“不打算。”寧郁說得果斷，“從來沒想過——也不能這麽說吧，可能以前想過，但我不記得了，每天發生那麽多事，加載那麽多信息量，精挑細選記住、能夠留下來的清晰記憶裏沒有這個想法。我還是想待在國內，嗯……出國旅游倒是可以。”

謝秋堂若有所思颔首。

寧郁舉着削好皮的土豆問他：“切塊還是切絲呢？”

“切絲就好。”

寧郁的刀功很娴熟。

謝秋堂看着他運刀如飛：“你經常做飯？”

“以前做。”寧郁琢磨着，覺得有些意思，他和謝秋堂的經歷恰好是相反的，“回朝城以後很少了。”

寧海榮和蘇雅萍一直有固定的保姆阿姨、廚師負責家務做飯，他就算想進廚房，蘇雅萍也不會讓他進。

“以前……”謝秋堂念着這個詞，問道，“我記得，你老家是在海城？前幾天思邈跟我提過。”

“欸，他什麽都說啊。”聽起來，寧郁有點兒埋怨裴思邈，不過裴思邈人不在這，也沒辦法給自己申辯。

寧郁點了點頭，“我确實老家在海城，嗯……海城下邊的一個小縣城，不怎麽有名聲的，一直跟着爺爺奶奶住。後來……”他頓了頓，繼續說，“後來爺爺奶奶去世了，我就被父親接回了朝城。”

“你父親，嗯，我聽過他的名字，寧海榮，對吧？”

“你關注他？”

“老實說，不值得我關注。”謝秋堂坦誠道，“是因為你，最近才稍稍關注了下他。”

寧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謝秋堂沉吟片刻，說道：“商人逐利，本是常态。我也是個商人，但在我看來，滄海之大，天空之遠，一個人不該忘記自己的來處。忘本之人，走不遠的。”

寧郁很認同他的話，他在說的時候就跟着不由自主點頭了，等他說完，立刻接道：“我也這麽想。”

“那真是太好了。”謝秋堂又問他，“回朝城之後，過得怎麽樣呢？快樂嗎？”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

寧郁想了挺久。

“沒辦法回答你。”寧郁說，“因為我也不知道。”

“那是我問錯了。”謝秋堂同他道歉，“說回老家吧，你家在的縣城能看到海嗎？海城的名字總是給人錯覺，讓人覺得無論哪兒都能看到海。”

寧郁很懂：“——其實并不是那樣。不過我老家在的平縣，确實是臨海的。小時候喜歡去沙灘上玩，等長大一點，也跟着縣裏相熟的叔伯趕過淩晨的漁船。”

他還記得淩晨的海洋，看着黑黑的，只有漁船和燈塔的光亮。

寧郁唇角上揚，微微帶點笑意：“平縣的海，真的很好看。有機會的話，應該去看看的。”

說完，他也清醒了：“當然，這也許有一點我個人的記憶濾鏡，如果你看了失望，可不能怪我。”

“我在國外也看過很多次海。”謝秋堂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但在國外看海的時候，只覺得我是一個征服者。”

“征服者？”

“蒼天巨浪，滔滔不絕，風暴雷電，肆虐交加。當時，心裏想的就是，我要征服它——”謝秋堂說着，自己都笑了，“所謂‘哀吾生之須臾’‘渺滄海之一粟’這類想法是從沒有的。”

“後來呢？”

“後來……”謝秋堂賣了個關子，“後來下次再說吧。”

他轉而說起秋苑，“秋苑的設計，在我出國前其實就已經完成了，但它徹底完工，是我回國以後，重新在一些細節上做了修改。你那天過去，覺得秋苑怎麽樣？”

“很美。”

“我也很喜歡它，落成以後，每年都會去住一段時間。是個避暑納涼的好去處。”謝秋堂追問，“除此之外呢？有沒有什麽缺點？”

寧郁冥思苦想會：“想不出來。”

“偶爾，我會覺得很孤單。”

謝秋堂緩緩說，“滿園花影缤紛，我見花開，見花落，複見綠樹常青青。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并不多。”

寧郁直覺他要說什麽。

“秋、謝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覺得秋苑還需要一個主人。這個想法是第一次出現，但我覺得——”

“你很合适，願意考慮一下嗎？”

寧郁微微仰頭，看着謝秋堂的眼睛。

光風霁月，雲淡風輕。

好像只是一件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