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歌唱的沙
歌唱的沙
1
“啪嗒。”
聽到何凜的話,趙千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去A市演出?”
“嗯。”何凜面無表情地低頭撿起掉落的筷子,然後轉身從廚房裏拿了一雙幹淨的筷子遞給趙千景。
“那邊有個很有名的音樂節,我們樂隊是第一次受邀。”他回答道。
趙千景的語氣莫名興奮:“我知道那個音樂節,規格很高,很多成名已久的樂隊都沒機會登臺,很厲害嘛,出道了就是不一樣……”
何凜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彩虹屁:“知夏問你願不願意去。”
“當然願意,開票了嗎?我這就去預定……”
趙千景放下筷子,拿起手機,卻被何凜一把奪走:
“她的意思不是這個。”他忽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是想問你願不願意作為随行人員一起去A市。”
2
“啊?”
眼看着趙千景手中的筷子又要掉下來,何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
“說的直白點,就是我們人手不足,需要免費勞動力。”他沒好氣地說道,看着趙千景臉上的喜悅逐漸蔓延到眉梢,有些無奈地松開手,扒着飯不願再搭理搭理他。
成功打入slow PHRASE核心圈子,完成了作為粉絲的終極理想,趙千景卻依舊嚴格要求自己,看演出的時候總是堅決拒絕樂隊的贈票,執意要自己去買票。
熱情好客的許期忍無可忍,找人制作了一張“青橙”的“終身會員證”硬塞給他,說只要是在“青橙”辦的演出就能免費觀看,這才讓他松了口。
何凜明白他的想法,或者說他自己也在努力嘗試區分“LIN與何凜之間的界線”,就像之前他跟陸知夏說的一樣。
後來他也向樂隊其他成員坦白了自己的想法,說實話,只要其中有一個人提出無法接受像他這樣随時都可能離開的成員,他便會選擇立刻離開。
3
然而,沒有人将他拒之門外。
後來何凜才知道,陸知夏之所以選擇與星橋唱片合作,不僅僅是因為金錢和樂隊的發展,更重要的是對方願意給他們提供更加寬松自由的環境。
要不是何凜自己卸下了僞裝,他們甚至已經接受了一個從不露臉的樂隊主唱。
“你嫂子還說想要入股星橋唱片,好争取多一點話語權。”某天許期忽然冒出這一句,把何凜吓得不輕。
他确認了好幾遍,終于明白嫂子并不是在開玩笑。
為了回報這一切,何凜心想自己只有加倍努力創作出更好的作品,給支持slow PHRASE的樂迷們,給支持自己的樂隊成員們,給趙千景……
“阿凜,要準備的東西就這些了嗎?”
正在收拾行李箱的趙千景問道。
4
A市臨海音樂節,每年夏季固定會在海邊沙灘上搭起巨大的舞臺,持續整整一個星期,吸引數以萬計的觀衆參與。
“每年夏季?”何凜望着窗外金黃色的落葉行道樹,滿心疑惑。
現在已經快十月底了。
“今年夏天接連幾個臺風,舞臺都沒能搭起來,夏天就結束了。”陸飲秋一邊給自己的寶貝吉他打包,一邊回答道,“所以就推遲了,這天氣連游泳都不行,去海邊幹嘛……啊!”
他的抱怨收獲了姐姐的一記暴擊。
“好了別鬧,我們又不是去玩。”許期一如既往地負責打圓場,“快點收拾吧,今天先把不方便攜帶的東西打包送走,後天上午十點的飛機去A市。”
說着,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湊到何凜耳邊,低聲說道:“對了阿凜,我想麻煩千景準備一些東西。”
于是當天晚上,何凜來到趙千景家中,看着他十分費勁把一堆彩紙做的王冠、花環、彩帶和禮花筒塞進行李箱,如同一個真正的“工作人員”一般。
5
“這些東西是許哥給知夏和飲秋準備的驚喜,他擔心自己随身帶着有暴露的風險。”何凜解釋道,“演出那天是他們的生日。”
趙千景合上行李箱,擡頭看着何凜,臉上掩飾不住笑意:“那麽,你們是要在返場的時候戴着這些東西上臺。”
“嗯。”何凜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個有些丢臉的場景,真不知道許期是怎麽想到這個鬼點子的。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終于憋不住的趙千景,笑得直不起腰來,“返場的時候,你們會戴着花環和王冠演唱那些歌頌無望人生的曲子嗎?”
“你別笑了……”看着趙千景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忍無可忍的何凜只得沖上前去捂他的嘴,奈何因為身高不夠被對方直接反殺。
6
這次去A市輕裝簡行,除了樂隊成員和趙千景之外,只有經紀人姐姐和Live house的音響師。
因為誤點,飛機抵達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一行人便徑直去酒店辦理了入住。簽了唱片公司之後忽然變得財大氣粗的陸知夏,以讓大家好好休息為理由給每個人都定了單人房,還特別嚴令禁止何凜與趙千景共處一室。
“你們可別忘了明天還有演出。”留下這句話和面面相觑的兩人,便頭也不回地刷卡進了自己的房間。
陸飲秋模仿着姐姐的語氣陰陽怪氣地複述了一遍:“你們可別忘了明天還有演出。”
然後被許期和其他人拉着去吃夜宵了。
而趙千景……如果會乖乖聽話那就不是趙千景了。
7
“好累啊……”不習慣乘坐交通工具的何凜,此時正趴在酒店的床上,惬意地享受着趙千景的按摩。
“我可不知道‘工作人員’還要做這個,真是辛苦。”趙千景停下手中的動作,苦笑着吐槽道。
何凜翻了個身,四仰八叉地平躺着,還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他忽然覺得自己在趙千景面前越來越沒有偶像包袱了,于是努力坐了起來,一臉認真地說道:
“明天你可以站在舞臺旁邊觀看,那可是普通人花再多的錢都沒法辦到的。”
趙千景卻仍不知足,裝出一副憂傷的表情看向何凜:“那也是跟其他觀衆共同分享你的歌聲。”
看來不給一點特殊福利,今晚是沒辦法把他從房間裏打發走了。
何凜咬咬牙,努力擠出微笑,湊到趙千景耳邊小聲說道:“明天演出結束後要給陸知夏他們慶生,等那幫家夥都醉倒了,你再到我這裏來。”
8
或許是有了之前在“TIME ZONE”露天表演的經驗,何凜忽然發現,自己能夠更好地與藍天和海風對話。
再加上擺脫了兜帽的束縛,可以發揮出百分百的實力。
表演間隙,他趁着陸飲秋肆意揮灑MC才華的時間,一邊補充水分,一邊移動到舞臺側面觀衆的視線死角,對着像站在那裏沉浸在音樂之中,臉上寫滿意猶未盡的趙千景問道:“怎麽樣,專屬座位不錯吧。”
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的趙千景沒有回答,只是笑着拿出紙巾替何凜擦汗。
9
整場沙灘音樂節的演出十分完美,除了返場時由許期導演的那出鬧劇。
被何凜戴上花環的時候,陸知夏冷若冰霜的臉上仿佛寫滿了“無聊”、“愚蠢”的字樣,而陸飲秋則受寵若驚,差點在舞臺上表演一場感激涕零的戲碼。
最後,觀衆齊唱的生日歌與漲潮的海水拍打浪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演唱會就此落幕。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衆人又坐上車來到何凜事先預定好的餐廳,早就準備好的蛋糕和美酒佳肴讓原本因為演出而疲憊不堪的身體短暫恢複了活力。
只不過這份活力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衆人把喝得醉醺醺的許期與陸飲秋帶回酒店,安頓好這兩個醉鬼就各自回房休息。
夜幕低垂之時,趙千景依照約定敲響了何凜房間的門。
何凜背着一個樂器包,一言不發便拉着趙千景來到白天舉辦演唱會的那片沙灘。
10
今天是滿月之夜,天公作美,銀色的月光肆意地傾瀉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深夜的沙灘早已不複白天的熱鬧,舉目望去,除了自己與趙千景之外別無旁人。
何凜讓趙千景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然後從背着的那個樂器包裏拿出了一把有些雖然陳舊,卻保養得極好的木吉他,向趙千景介紹道:
“這把琴是陸飲秋的‘糟糠之妻’,我去他房間偷來的。”
記得樂隊剛成立的時候,聽到有人拿“糟糠之妻”比喻樂器的時候,何凜與如今的趙千景同樣目瞪口呆。更令人感到詫異的是,陸飲秋今天演出時使用的兩把電吉他分別被他稱為“大兒子”和“二兒子”。
不過跟那家夥接觸久了,自然而然就習慣了這種奇特的腦回路。
何凜沒有理睬趙千景的表情,只是專注地低頭調弦。
“我只會一點點吉他,你不要笑話我。”
說着,伴随着悠揚的琴聲,他緩緩開口,唱出了《四號車廂的幽靈》的旋律。
11
「飛馳的列車間
理智被摔碎
情感在迸濺
無聲無息
無處躲藏
幽靈說
我們明天再見」
何凜緩緩地撥出最後一個和弦,卻不敢擡眼看趙千景,心想果然吉他彈唱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困難。
粗略計算了一下,因為技術生疏彈錯了三四個音,又因為過于緊張,甚至連自己寫的歌詞都唱錯了一句。
“只是找飲秋幫忙突擊訓練了一個星期,能夠有這種完成度已經算很不錯了。”
趙千景的話語讓何凜吃驚地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彎彎的眉毛和翹起的唇角。
“你怎麽知道的?”
“許哥悄悄跟我說的,他開始還以為你也是想給壽星們一個驚喜,有點害怕驚喜變成驚吓。”
“他就這麽不相信我的技術?”何凜感覺自己受到了嚴重打擊,救不回來的那種。
趙千景語帶笑意:“後來我跟他說,如果是為了這個,你應該不會冒着被識破的風險找飲秋本人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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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看來我離出師還有很長一段路。”
何凜有些沮喪,正打算把吉他放回樂器包裏,卻被趙千景拉住了手臂。
此時,月亮忽然被飄來的雲朵遮蓋了大半,他無法看清趙千景臉上是什麽表情,卻清晰地聽到了對方急促的心跳聲。
過了很久,久到何凜的心跳也達到了同樣的頻率,趙千景終于開口:
“你願意,永遠為我彈唱這首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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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