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仙人跳
第4章 仙人跳
夜總會走廊上連續的圓頂拱門延伸了視覺,仿佛一路踩着歡靡的浮華,便可以通往華麗的殿堂。
兩個男人踏在水晶吊燈灑下的光影中,跟着服務生的引導向包房走。
“誰組的局子?”一個男人問。
他身邊年紀不大卻白發明顯的人回:“瑞祥藥業的太子爺。”
男人微微蹙眉:“就是你說的那個薛寶添?那個下作胚子?”
“嗯。”少白頭跳着腳将襯衫的下擺往腰帶裏塞,“一會他要是作踐我,你別管,帶你來也是怕我要是被他灌醉了,沒人送我回家。”
他轉過頭,表情鄭重:“實在不行就送醫院。”
奢華厚重的包房門鑲嵌着黑色鋼化玻璃,将人的面容映得模糊扭曲。少白頭猶豫再三,終于握上冰冷的金屬門把,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
沉重的表情在推開門的剎那笑容滿面。
“薛總!抱歉啊,我來遲了!”
包房內,變幻的光線填充着異常寬敞的空間,頹靡的音樂剛剛收了尾音,又切換成律動的重低音,震顫着強勁卻堕落的心房。
屋子中的半圓沙發上坐着衣着華麗的男男女女,中間主位上穿着白色西裝的男人淡淡瞟來一眼,又輕飄飄地收了回去。
少白頭帶着朋友主動湊上去,點頭哈腰:“薛總,我來晚了,自罰三杯。”
薛寶添正攬着姑娘說話,姑娘咯咯地笑,為了釣上這個凱子,暗戳戳地拉了拉肩上的衣服,露出了更加洶湧的波濤。
常年沉浸在酒色中的男人哪有不懂這份心思的,薛寶添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在那片白膩上。
預想的興奮未至,自己的胸口卻驀地一緊,幾天前被人吃來啃去的記憶自動跳出,紅通通碰都不敢碰的痛楚瞬間襲來。
“草!”他含着胸跟姑娘咬牙切齒,“你他媽不冷啊,露這麽多?送極地館展出行不行,還能給企鵝放一天假。”
他指使人:“給這個幾個女的找衣服穿上,運動服有沒有,套上!”
有人出聲揶揄:“太子爺轉性了?以前不是布料越少太子爺越開心嗎?”
“別他媽逼逼,我轉什麽性,倒是你應該轉身滾開。”
正鬧着,一個壓抑着憤怒的聲音插進來:“薛先生,這邊有人和你說話呢。”
屋子裏靜了一瞬,連忸怩抱怨的女人都閉了嘴。
薛寶添收了臉上的表情,偏過身子,看到少白頭正向身邊的男人緊張地搖頭。
“是嗎?”目光在說話的人身上停了下,薛寶添這才算正經地看了少白頭一眼,“呦,這不是九華保健的範總嗎?你什麽時候來的?”
少白頭咽下苦水,臉上堆着褶子:“剛到,薛總我敬您一杯。”
酒杯舉在半空,卻再次被人忽視。薛寶添向角落點歌的服務生吹了聲口哨:“給我點個歌,《你算什麽東西》。”
音樂前奏響起,薛寶添身邊的狐朋狗友挑事:“哥,人家酒杯端半天了。”
“他敬得是薛總,又不是我。”薛寶添将腿搭在酒臺上,咬着煙懶懶開口,“範總,我爹才是薛總,你想和他喝酒,找我這兒來幹嘛?”
少白頭作勢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說錯了說錯了,以後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了,薛副總,我敬您。”
“以後?”薛寶添收回腿,向少白頭微微探身,“你的意思是以後我一直會是‘副總’,轉正不了?”
酒杯一晃,手指被液體打濕,少白頭動了動嘴唇:“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薛寶添摘了煙扯出笑容:“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他在少白頭手臂上重重拍了兩下,“活躍一下氣氛,範總不生氣吧?”
“不生氣不生氣。”
薛寶添拿起杯酒,随意地在少白頭的杯子上磕了一下,一邊和已經套上了酒保衣服的女人打情罵俏一邊沾濕了嘴皮子。
“這是誰?”他指了一下少白頭身邊的男人,也是剛剛說話的人。
坐在沙發上的少白頭趕緊欠起屁股:“這是我朋友景良,在審計局工作,今天帶他來認識認識朋友。”
“嗯。”薛寶添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薛副總,我是來負荊請罪的。”少白頭依舊欠着屁股,“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別和我一般計較了。”
薛寶添哧哧地笑:“範總,你這是在我姐夫那邊走不通,又想起我了?”
少白頭尴尬地無言。
薛寶添手肘搭在沙發靠背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你的保健品想進藥店銷售,背地裏罵我是廢物,走了我姐夫的路子,可你也不想想,我家老爺子再怎麽喜歡他、倚重他,他也不姓薛啊。”
“是是是,是我分不清大小王了,薛副總,您再給個機會。”
薛寶添狹長的眸子一翻:“聽說範總有匹好馬?”
“…是。”少白頭咬咬牙,“薛副總要是喜歡,我明天就給您送去。”
“也行,到時候還是今天這些人,咱們一起嘗嘗這退了役的冠軍馬是什麽味道。”
“你什麽意思!”少白頭身邊的男人厲目。
薛寶添目光陰鸷,唇角卻擠出了一點笑,抽出支煙叼在嘴裏:“範總,你朋友開不起玩笑啊。”
少白頭舒了一口氣,尬笑道:“薛副總真是幽默。”
“我又不愛騎馬,要你的馬幹什麽。”薛寶添把剛剛點燃的煙扔進酒杯裏,推到桌子的盡頭,“範總不是要賠罪嗎?喝了它,保健品可以上架,你那家巴掌大的小藥廠也可以起死回生。”
他咂摸一下嘴:“打你臉的時候,不要問我為什麽打你,因為我給你糖的時候,你也從來不會說謝謝。”
白色的酒沫子混雜着黑色的煙灰,香煙被浸濕,細碎的氣泡從杯底緩緩升起,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下,少白頭抖着手握住了酒杯。
“慢着。”薛寶添擡擡下巴,“我說的是讓你朋友喝。”
包房裏安安靜靜,只剩薛寶添一人。
酒臺狼藉,插着一支煙的酒杯空着,男人揉着太陽穴,低聲罵道:“還真他媽喝了。”
他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出去,風音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麽樣?”薛寶添的聲音有些僵硬。
“成了。”對面答道。
“成了?”薛寶添驀地直起脊背,“制住了?”
“我們現在已經控制住他了,一個窮逼,錢應該是榨不出來,下一步怎麽辦?報警?”
“誰他媽要他的錢,先用報警吓唬他,最好吓尿他。”
“老板,你不來看看?慫的跟孫子似的。”
“真的?”薛寶添勾起唇角,他将杯子倒滿酒,一仰頭幹了,“等着。”
城鄉結合部,夜風都沒市裏溫柔。
薛寶添裹了裹風衣,按動車鎖,鎖了車。
對面就是一家小旅館,沒有牌匾,只有一個半明不亮的燈箱杵在地上,被風一吹搖搖晃晃的。
他挑開埋裏巴汰的塑料門簾屈身進入,破舊的吧臺無人值守,掏出電話撥通剛剛的號碼:“哪屋啊?”
“左手第二間。”
“我就不進去了,免得穿幫,你打開點門縫我看一眼。”
“行。”
電話剛剛挂斷,左手邊就傳來開門的響動,薛寶添用手攏攏頭發,邁步走了過去。
旅館老舊,散發着淡淡的黴味兒,昏暗的走廊無燈,102的門虛掩着,漏出的燈光,在昏暗的地面上斜插了一條黃色的光帶。
“媽的,我看你這回死不死?”薛寶添迫不及待地走過去,行至門前,眼睛被那條光帶覆蓋。
還沒站穩腳,虛掩的門就被大力拉開,一只手掌拽住薛寶添的衣領,将他猛然拖入房間。
屋裏的光線只溜出來一瞬,門一關,又被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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