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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霧城第六人民醫院。
虞滿戴着口罩從大霧中走進了住院部, 等進了住院部大廳時,她雙手提着各式各樣的水果禮盒,一層一層的按着樓梯去住院部問, 直到到了八樓呼吸肺病科, 才終于有了眉目。
“您好,請問您可以幫我查一下齊越在幾號床嗎,她六十歲。”
護士看了她一眼:“你是齊越什麽人?”
虞滿道:“我是她——”
“滿滿?”
虞滿還沒說出口,就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回頭一看, 正是昨天自己見到的故人身影,齊越老師的女兒,齊翊。
齊翊手裏正拿着從樓下食堂買回來的白粥和饅頭, 她快步走向了虞滿, 笑道:“真的是你, 我剛剛都不敢認。”
虞滿先是向護士臺說了句謝謝,随後面對齊翊道:“翊翊姐, 好久不見。”
齊翊目光看向虞滿手裏提着的東西,她道:“你是來看人的嗎?”
虞滿嗯了聲:“來看老師的。”
齊翊啊了聲,她領着虞滿往病房裏面走,疑惑道:“你怎麽知道?”
虞滿回道:“昨天我在醫院門口坐車路過的時候, 看見你往住院走, 所以今天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碰上了。”
能讓齊翊出現在醫院裏面,她心裏就猜了個七八分,沒想到還真讓她猜對了。
她道:“前兩天我還給老師發了消息, 她還說自己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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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翊聽出了她的意思,說道:“你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親生父親, 我媽就是不想讓你擔心,知道告訴你你一定會來,就讓我瞞着。”
說話之際,齊翊就帶着虞滿走到了病房門口,病房裏一共三個病床,其他兩位都坐在床上看電視,等着護士過來紮針挂水。
而齊越的病床在最裏面,她戴着一副眼鏡,正安安靜靜的看着手中的教科書。
齊翊提着早餐過去,笑着道:“媽,別看了,你快看看誰來看你了。”
齊越聽着齊翊的聲音,擡頭一看,就看見虞滿笑盈盈地站在齊越的身後。
“滿滿?”齊越都有些不可思議,随後慢吞吞地起了身。
虞滿趕忙上前,她道:“您別動,您歇着。”
齊翊将病床搖了一些起來,随後接過虞滿手裏的補品和水果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
齊越道:“你來就來,花那麽多錢幹什麽?”
随後又奇怪道:“是小翊告訴你的吧?”
齊翊将病床邊上的簾子拉上,又給虞滿搬來了凳子。虞滿道了謝,她坐下後拉住齊越的手,笑着道:“沒,是我昨天路過的時候看見小翊姐了。”
随後她收斂了一些笑容問道:“您住院怎麽也不告訴我?我要是沒看見小翊姐,都不知道您住院了。”
“就是老毛病了,小翊非要我來大醫院檢查檢查,住院也是因為能報,等做完檢查後,就回家了。” 齊越和藹回答:“我都說了沒事,她非要鬧着我上醫院。”
虞滿看了一眼齊翊,她正站在櫃子旁邊,給齊越打開買回來的早餐,聽見齊越這麽說,臉往白牆那邊偏了偏。
虞滿垂下眸她耐心道:“小翊姐也是為了您好,您就好好的住上。”
“不說我了。”齊越道:“回家了,還習慣嗎?”
随即又唉了聲,她看向虞滿手上的戒指:“你這戒指是?”
虞滿手指微動了下,她笑着道:“我前段時間結婚了,本來想等所有事情安頓好了,再請您來霧城玩,沒想到卻先碰上了。”
“結婚啦。”齊越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好,對象是哪裏人?你們倆什麽時候認識的?”
齊越問了一大堆,齊翊将吃飯的小桌架了起來,她無奈道:“媽,你讓滿滿回答哪一個?”
她将勺子塞給了齊越:“先吃早餐,等會護士要過來給你挂藥水了。”
虞滿面不改色道:“我和我先生大學裏面認識的,他比我大一屆,明天我帶他來見您。”
“不用不用。”齊越道:“現在感冒高發時期,你後面也別來了,這呼吸科最容易傳染病毒了。”
虞滿依舊笑着的,她道:“我戴了口罩,沒什麽問題,或者等您出院了,去家裏小住兩天。”
齊越也擺了擺手:“等下次,我最近還帶着學生,這兩天被待着來醫院已經耽誤很多課程了,現在日子過得快,馬上又要高考了,可不能松懈。”
齊翊道:“媽,學校那邊有老師幫你代課呢,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做檢查好好吃飯,別想那些了。”
虞滿收緊了一些,她道:“小翊姐說得對,既然都出來了,就先別惦記了,您把身體養好了比什麽都好。”
虞滿在醫院待到了中午,齊越看着虞滿過來,很是開心,但還是止不住疲憊,正好藥水也挂完了,說着休息休息,齊翊就順勢帶着虞滿離開病房。
二人在醫院外面随意找了一家小面館坐下,虞滿看着扯着紙巾擦拭桌子的齊翊,臉上沒有了剛才見齊翊時的輕松。
她們一直沉默着,最後齊翊長籲了一口氣,她擡起頭,眼眶已經泛起了紅:“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檢查出來是癌症晚期。”
虞滿在早上看見齊翊往外偏頭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當真聽見了這個消息,還是說不出話來。
齊翊又扯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淚水:“之前她一直說頭暈,不舒服,我讓她檢查。她就放不下班裏的學生,一直拖拖拖,上周在辦公室裏暈倒了,被其他老師送到了醫院。我急急忙忙回去,醫生就勸我帶她到大醫院來檢查檢查,她一開始還是不樂意,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才肯來。”
結果一來,就已經是晚期了。
“老師知道嗎?”虞滿的語調有些僵硬,垂放在雙腿上的手也收緊了一些。
齊翊搖了搖頭,她道:“沒告訴她,但她那麽聰明,應該也猜到了。”
齊翊整理好了思緒,她道:“現在還在做檢查,看看能不能動手術,但醫生說,她這個年紀,動手術風險很大,很有可能……”
齊翊哽咽的說不下去,但虞滿明白她沒說完的意思。
兩個人吃完了有史以來最沉默的一頓飯,虞滿又問了一些齊翊的事情。
齊翊十月份拿到了霧城某個公司的offer,她的工作也才剛剛穩定,沒想到就出了這檔子事情,現在工作醫院兩頭忙,她也消瘦了許多。
虞滿深吸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了一張卡推到齊翊的面前:“密碼是老師的生日。”
齊翊道:“滿滿,不用你的錢。”
她正要退回給虞滿,虞滿卻擡手制止了,她道:“小翊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着吧。”
她深吸一口氣:“對了,給老師轉個醫院吧,床位和醫生這些你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
齊翊剛想說什麽,虞滿就已經将她的話堵了回去:“之前一直都是老師為我操心,現在也該輪到我了。再說了,你剛跳槽到公司,還沒磨合好,總是請假,老師雖然什麽都不說,但心裏肯定也是着急,她不願意住院,其實也就是怕耽誤你的事情。”
齊翊沉默了下來,虞滿道:“小翊姐,從前老師說過,我是她第二個女兒,我這個做女兒為她做點事情,不也是應該嗎?”
齊翊深吸一口氣:“好。”
虞滿起了身:“你等我消息,最遲明天早上。”
齊翊點了點頭:“好。”
虞滿得到回應之後,便離開了。
外面大霧散盡之後,虞滿頭一次沒有為這陽光停留,匆匆的打了輛車往私立醫院走去。
她從大學開始就在霧城生活,曾經為了兼職,能從南坐到北,整個霧城,她差不多都了解,也自然清楚到底哪一家醫院最好。
可到了私立醫院,卻被告知就算要轉過來,也得等有床位空出來才行,就算加錢也沒什麽辦法。
虞滿一個下午幾乎都把霧城能排得上號的醫院都走了一遍,都被告知沒有床位,要等。
冬天是老人病發的高峰期,走廊上都塞滿了,實在是加不下去了。
虞滿坐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卻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要問問虞鋒林嗎?
虞鋒林也不見得會搭理他,畢竟現在他真忙着和秦氏的合作。
秦氏……
秦禮星!
虞滿猛地從長凳上站起來,還把旁邊的行人吓了一跳,她沒有辦法,但秦禮星肯定有辦法!
半個小時後,虞滿回到家中,卻發現秦禮星和程美珍都不在家,她冷靜了一下,才想着給秦禮星先打個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秦禮星有鳴笛聲,似乎正在開車,他問道:“怎麽了?”
虞滿道:“你現在在哪兒?”
“奶奶的朋友約她跳廣場舞,我正送她回去呢。”秦禮星看着前面的路況:“馬上就要到了。”
程美珍也在一旁問道:“滿滿,你是回家了嗎?”
虞滿這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看望一個長輩,她也就沒多問。
“嗯,奶奶,我回家了,就是沒看到您,問問。”虞滿坐在了沙發上:“那你好好開車吧,我挂了。”
“嗯。”秦禮星松着油門:“你挂吧。”
電話挂斷之後,程美珍問道:“滿滿找你,應該沒什麽事吧?”
“沒事吧。”秦禮星道:“估計是為了上課的事。”
程美珍噢了聲,她道:“等會你送了我就趕緊回家,我倒是聽着感覺有點不對,你回去問問。”
秦禮星看了程美珍一眼:“好,我等會馬不停蹄地就回去看。”
但當真等着他回家的時候,虞滿卻不在家了。
給她打電話,也沒有人接。
奇了怪了,人呢?
秦禮星正在考慮要不要再給她打個電話時,虞滿就給他回過來了。
他接通了電話:“你人呢?”
虞滿道:“我在醫院。”
“醫院?”秦禮星皺了皺眉,他擡步往外走:“你怎麽了?在哪家醫院?”
虞滿道:“昨天我們練車路過的那家醫院。”
秦禮星想了下,想起來了,他還沒多說什麽,就聽見虞滿問道:“秦禮星,你還記得我之前說,問你要一個承諾嗎?”
這才過去多久?秦禮星自然記得。
虞滿聲音有些疲憊:“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私立醫院的住院部?請她們加塞一個床位,我老師生了病,我想讓她去更好的醫院看看。”
*
秦禮星見到虞滿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她跟着救護車一起來的,同行的還有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人。
而病床上躺着的是一個昏睡的人,她看上去情況不是很好,這應該就是虞滿電話裏的老師了。
虞滿沒時間和他多解釋什麽,跟着醫護人員一起跑進了急救室裏,等急救室的燈亮起來之後,虞滿才有空和他介紹:“這位是齊翊,是齊老師的女兒。小翊姐,這是我先生,秦禮星。”
秦禮星看着明顯已經哭過的齊翊,伸出手:“你好。”
齊翊同樣伸出手:“你好。”
三個人都沒有太多的話,坐在了急救室之外的長椅上,秦禮星想問什麽,但看着兩個人都沉着臉,又把話咽了下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急救室的燈終于熄滅了。
醫生走了出來,他看着齊翊道:“已經轉icu觀察了,可以暫時放下心了,不過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她的病情,想必你們心裏也清楚。”
齊翊趕忙說了謝謝醫生,一直提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她扭頭看向虞滿和秦禮星,啞着聲道:“滿滿,你和你先生先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
虞滿張了張嘴,她點了點頭:“好,我手機一直開着,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我等會找個看護過來,你晚上也休息休息。”
齊翊嗯了聲,虞滿又看了眼急救室,最後才和秦禮星一塊往外走去。
等出了醫院之後,虞滿才和秦禮星道:“謝謝。”
“沒事。”秦禮星一直等着她這句話:“齊老師是你什麽時候的老師?”
“是我高中老師,那會兒她做我的班主任。”虞滿抿了抿唇:“你先回去吧,我再去給齊老師找個看護,這也齊翊也輕松一些。”
“不用。”秦禮星道:“我都安排好了。”
虞滿看向他,醫院外的光線很昏暗,她在昏暗的光線中勾畫出了秦禮星的輪廓,最後,她也只說了句謝謝。
兩個人關系要比一開始近了不少,秦禮星邊往停車場走邊說道:“還有,這種加塞床位的小事還犯不上讓你用掉我對你的承諾,下回直接說就行了。要是我沒接電話,你來這裏,和他們報我的名字,他們自然會先給你安排上的。”
這家私立醫院,秦家也有一些股份,加塞個床位并不是什麽難事。
他走了兩步,察覺到虞滿沒跟上來,他轉過身,虞滿還站在原地。
剛才在裏面他還沒發覺,現在出來了,才注意到她只穿了毛衣,外套似乎……在家裏的沙發上?
她應該是走的很急,不然像她這樣怕冷的人,怎麽可能會穿得這麽單薄。
秦禮星想了想,又退了回去:“想什麽呢?”
虞滿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沒什麽。”
下一秒就看見秦禮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那件帶着體溫的外套就替她擋掉了冬季夜晚的冷風。
她也是在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穿外套,但聽見齊越昏迷的消息之後,她那一瞬間什麽也沒想起來,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
直到秦禮星給她披衣服之前,她都沒覺得冷,披上衣服後,她的感應能力似乎才好轉了起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冬季的夜晚,真的很冷。冷風從她的毛孔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想要發抖。
她擡起頭,秦禮星的臉在昏暗的夜晚中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今晚的小少爺沒有過多的表情,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時時刻刻的觀察着她,反倒像是朋友一樣,耐心的等着她的緩聲。
秦禮星與虞滿對上了雙眼,興許虞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看上去十分的緊繃。
他語氣不由自主地放輕了些:“走吧,回家了。”
他裏面也只穿了一件打底,但他要比虞滿抗凍太多了。
虞滿回過神來,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始終保持着一步的距離。等上了車後,這冬夜的冷風才被徹底隔絕在外。
秦禮星啓動了車子,虞滿後知後覺問道:“你不問我點什麽嗎?”
秦禮星像是輕嘆了口氣:“有什麽好問的?你想說就直說,不想說,我要是問你了,你估計又得編理由來搪塞我,我不愛聽,你估計現在也沒心情編。”
這倒是真的。
虞滿抿了抿唇,扭過頭看向了窗戶外面,外面好像又起了霧。
這霧城的冬季,可真應了它的名字。
大霧四起,什麽東西都隔絕在了外面。
*
程美珍走了,二人自然也不用睡在一起,只不過客卧還沒有人去收拾,秦禮星雙手抱臂道:“我看你幹脆也別去整理了,過兩天奶奶還得過來,到時候又搬一次嗎?”
現在他和虞滿結了婚,老人肯定都希望家人能多陪陪她,她雖然嘴上不說,但這兩天在這裏住着,真的肉眼可見的高興。
更何況,虞滿今天估計也累了一天了,他從小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可不會打掃整理房間。
本來提議的時候,他還怕虞滿不願意,畢竟這人能面不改色直接選擇打地鋪,就能看出她的性子是什麽樣的了。
但意外的是,虞滿答應了:“好,那我先去洗澡了。”
秦禮星噢了聲:“行,你去吧。”
虞滿拿着自己的睡衣就去了外面的浴室,秦禮星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剛才在車上他說了違心的話。
他其實想知道。
他從小到大也有過不少老師,但每一個老師現在在他的腦子裏都已經記憶模糊了。
剛才在醫院急救室看着虞滿的樣子,這位老師應該對她很重要。
高中老師?
話又說回來,虞滿只偶爾提了幾句在霧大上學的事情,好像還沒說過其他學校的信息。
她的高中在哪兒讀的?
她沒被找回來之前,又生活在什麽地方?
秦禮星腦子裏冒出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他還是頭一次對一個人,這樣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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