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楚小之一愣, 看見他将手放在胸前, 微微欠身，對着她行了個标準的邀舞禮, 眼底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這一幕，恍若七年前。

A國皇後大道的那次晚宴, 十歲的男孩穿着禮服，一本正經的向她行禮，在衆人的贊嘆聲中牽起她的手, 然後滿懷惡意的低聲道：“一會兒，你可不要哭哦。”

七年前那次共舞，她沒有哭, 只是回去被罰站了一晚上而已。

想到當初被他坑的畫面，楚小之面無表情的将手搭在他身上, 心想：青梅竹馬什麽的, 果然是最讨厭的！

音樂響起，蘇寒攬着她的腰, 翩翩起舞。

他面上帶笑, 雍容爾雅。

她面癱着臉, 轉身、走步、旋轉, 每一個動作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這兩人的共舞, 出乎意料的配合的很好。

試鏡會場內響起三三兩兩的議論。

雖然共舞跳的不錯, 但這又不是舞蹈大賽，這兩人之間呈現的氣氛，壓根看不出一絲青梅竹馬的溫馨浪漫好麽。

夏九歌也是這樣想的, 有點無聊的看着場中的那兩人。

唉，估計也就這樣了，看來小之妹妹還是不行啊……

他嘆了口氣，對後面也沒什麽期待了。

結果就在這時，蘇寒開口了——

“哦，居然真的學會了跳舞，不錯嘛，小短腿。”嘲諷指數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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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短腿？

七年前的那個稱呼，也難為他能記到現在。

楚小之踩着鼓點轉了個圈，忽然擡頭，眼睫彎彎的勾了勾唇。

“那麽驚訝做什麽，你想跳的話，陪你跳幾首都沒問題哦。”

她的表情是蘇寒以往從未見過的，眼波流轉，染着一絲傲慢，是對他嘲諷的回敬。

他垂眼看着她，似乎是因為她的表情而有些愣神。

随即眼底的興味更濃，摟在她腰上的手猛然一緊，當音樂鼓點開始加快時，他突然換了個舞種。

不再是優雅的華爾茲，直接變成了熱情的探戈。

楚小之吓了一跳，随即就明白過來。

這家夥……臨場突然改變舞種，是在等着看她出醜！

以為她只學會了華爾茲嗎？

誰會輸給這種混蛋！

她走了一個交叉步，動作幅度也陡然大了起來，完美的對上他的領舞。

探戈，源自非洲，流行于阿根廷。

是摩登舞種中唯一一個帶有濃郁拉丁特色的舞蹈，被稱為愛的纏綿。

而蘇寒和楚小之的探戈，充斥着一股對抗一般的張力。

在音樂的鼓點下，他們兩個的舞步華麗高雅、熱烈狂放，每一個交叉步、踢腿、旋轉，都讓人眼花缭亂。

偶爾的眼神對視，非但沒有探戈要表現的深情纏綿，反而火花四濺，恨不得将對方踩在腳下。

……

副導演看的一愣一愣的：“與其說這是青梅竹馬，不如說是有仇吧。”

那個楚小之真的是來試鏡的嗎？

她對‘青梅竹馬’這個詞，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夏九歌倒是比剛才專注了點，他撐着下巴看着。

嘛，現在倒是沒那麽無聊了。

……

鼓點越發密集，兩人之間那對抗也愈發激烈。

踩着探戈獨有的蟹行貓步，在鼓點結束的那一下，蘇寒放在她腰間的手，突然戳了她的腰眼一下。

不輕不重的一下，卻讓她腳一軟，整個人差點撲倒在地。

“你……卑鄙。”

她擠出聲音，面癱臉上燃起熊熊怒火。

他笑的得意：“喲，你還是老樣子，那麽怕癢。”

她臉色黑沉，眼看就要爆發……

他滿含興味的等着那個小面癱爆發，結果讓他錯愕的是，他等到的是一張禮儀完美的面具。

她提着裙擺，行了個标準的結束禮。

擡起頭時，剛才的黑沉怒氣已經蕩然無存。

她唇角微翹，笑的弧度标準到可以用尺子量，輕聲問：“你的腿，不痛嗎？抱歉啊，我探戈跳的不太好，剛才好像踢了你好幾腳。”

探戈舞步裏是有踢腿的動作的，那麽激烈的舞步，難免會誤傷嘛。

仔細看去，她的笑容裏惡意滿滿：“不過你肯定不會在意的對不對，畢竟你一貫都是個皮粗肉糙的家夥。”

蘇寒只覺得自己整個小腿都在隐隐作痛，這家夥剛才絕對是故意的，她踢了他不止一腳！

就算他突然改跳探戈是不懷好意，她也不用一直踢他吧！

還有不就是七年前在晚宴上戳穿了這家夥踩他麽，就給他記恨到現在！

她到底要不要好好試鏡了！

楚小之無視掉他憤怒的眼神，轉身，沖着夏九歌等人輕聲道：“我表演完了。”

“……”你們兩個還記得這是試鏡會場啊。

整個試鏡會場一片靜默。

副導演擦了擦汗，尴尬的笑了笑：“哦哦，那……”

他偷瞄了一眼夏九歌，卻發現夏導一臉的笑容。

這難道是……很滿意？

會場內突然響起鼓掌聲，打斷了副導演的話。

衆人一愣，發現鼓掌的是導演夏九歌。

夏九歌靠在椅子上鼓掌，雙眼發亮。

“表演的很好，我很喜歡。”

有趣，太有趣了！

說實話，他沒想到楚小之呈現給他的是這樣的青梅竹馬。

比起溫馨浪漫的傳統式，這樣的青梅竹馬更有張力，簡直就像是冰中的火焰，冰冷，刺骨，偏偏又刺激熱情。

換一個角度看，相愛相殺的青梅竹馬，也未嘗不是一種浪漫。

楚小之的這段表演，開始時平淡無趣，中間的陡然轉折讓人出乎意料，結尾處設計的對手戲，直接點題。

那種你捅我的腰眼，我踹你的腿，互揭傷疤式的對話，毫不客氣的舉動，處處都透着旁人無法插足的親密。

寥寥幾句話，卻恰到好處的将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展現的淋漓盡致。

設計的很巧妙啊。

夏九歌感慨，他總算想明白了之前那個表演出色的女生少了什麽，少了一份出乎意料的驚豔感。

而楚小之，表演上也許還不如那個女生那麽出色，但這份意外的新鮮感，更讓人想要接着看下去。

于是夏九歌笑眯眯的鼓掌，給上他的贊賞。

“很好，墨墨這個角色就是你了。”

楚小之：“……”

為什麽她有點心虛。

說實話，剛才跳舞跳到一半，她就忘記了演戲這回事。

蘇寒那家夥表現的太欠揍，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後半段完全是……

蘇寒瞄她一眼，嘲諷的掀了掀唇：“恭喜啊，要不要向我道個謝。”

“謝謝你。”

聽到她坦誠的道謝，他直接愣住了。

這家夥……明知道他剛才是逗她的，甚至剛才跳舞時，也是一時惡劣發作想要看看她的反應，根本沒考慮她能不能被選上。

在他看來，她根本不适合娛樂圈。

他一點都不想看到她這個小面癱，變成笑容虛假、長袖善舞的那種人。

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演什麽溫馨有愛的青梅竹馬，可是都這樣了，竟然還能被選上，那導演是腦子有水嗎？

蘇寒擡眼，看到那個腦子有水的夏九歌正在看他。

看毛線。

他收回視線，打算離開。

結果夏九歌開口了，內容還是讓人錯愕的——

“喂，那個打白工的小子，有沒有興趣演陸岩啊。”

蘇寒：“……”

陸岩，《星戀》劇本裏，青梅竹馬那一對CP裏的少年，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帝都綜合醫院

單人病房內，頭發花白，滿臉笑容的蘇老爺子瞅着剛進門的孫子，笑呵呵的問：“寒寒，送楚丫頭過去，趕上試鏡了嗎？”

“爺爺，我都十七了，別那樣叫我。”蘇寒抱怨了一聲，有點心不在焉。

“有什麽關系，你在爺爺眼裏永遠都是個孩子。”

“十七歲的孩子？別，我可沒興趣當巨嬰。”

老爺子笑的親和力十足，但蘇寒可不吃他這一套。從小被自家爺爺玩過太多次了，某種程度上講，他表裏不一的惡習絕對是隔代遺傳自他爺爺的。

“好吧，唉，寒寒長大了，沒有小時候可愛了。小時候明明那麽喜歡黏在爺爺身邊，和小天使一樣軟綿綿的。”

老爺子摸出一張随身攜帶的照片，一臉痛心的看着。

“爺爺！”蘇寒瞄到那張照片，臉都黑了。

曾經在他年幼無知、無力反抗時，經常被自家這個老頭打扮成軟萌的小女孩。各種風格的裙子都穿過，還被拍照留證。

那種照片，根本就是他的黑歷史好麽！

該死的，他明明都已經将家裏的相冊銷毀了，為什麽這裏還有漏網之魚！

見蘇寒有點急了，蘇老爺子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收好，不逗他了，轉頭問：“你還沒回答呢，楚丫頭試鏡趕上了沒？”

“趕上了。”他的臉還是黑的，盤算着怎樣才能将那張照片騙過來銷毀。

“那就好，要是耽誤了小丫頭的正事，那可不好。那試鏡結果怎麽樣？”

“湊合。”

“說起來，那丫頭是你同學，以前沒見過，是才插班進來的？”

蘇寒挑眉：“爺爺，你怎麽這麽關心她？”

老爺子笑眯眯的道：“我和那丫頭投緣啊，今天倒在路邊時，我還以為看見了小天使。以後那丫頭要是還能來看看我，陪我這個寂寞的老頭子聊聊天就好了。”

小天使？

有那種面癱的小天使嗎？

還有，你是有多愛小天使，看誰都是小天使。

蘇寒哼了聲，覺得自家老頭子應該去看看眼科，再順便測測有沒有老年癡呆的傾向。

他又陪着老頭子聊了會兒天，看了眼時間，起身準備離開。

“我給家裏打過電話通知了，他們也快來了，我先走了。”

他現在不太想和那對夫婦碰面。

蘇老爺子也不勉強他，笑着點頭：“行，你去吧，下次記得叫上楚丫頭一起來看我。”

蘇寒拉開門，撂下一句話：“惦記未成年是犯法的，老頭子。”

老爺子不也生氣，笑罵了一句：“小混蛋，快滾。”

顧雲飛的公寓裏，氣氛沉重到幾乎快要凝固了。

楚小之捧着杯牛奶小口嘬着，瞄着對面的人。

她通過了試鏡，拿到了角色，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就是顧雲飛。結果在她拿出劇本，說明完畢之後，這家夥就好半天沒說話，只是冷着臉瞪着翻開的劇本。

“顧雲飛？”她歪頭，有點不懂他這是什麽反應。

顧雲飛合上手中的劇本，面無表情的道：“我不同意。”

“為什麽？你不是說，只要不是像上次雜志那種不健康的東西，就可以嗎？”

她扳着指頭給他算：“夏九歌的劇本很好，沒有不健康的東西，也不存在你上次說的那個問題。”

顧雲飛：“……”

要是早知道她還沒對娛樂圈死心，他上次就不會說的那麽含蓄！

瞄了一眼手裏的劇本，的确沒有什麽太激烈的親密接觸。但那一段段冒着粉紅泡泡的相處片段是什麽，還是青梅竹馬這種讓他很不爽的關系。

他将情緒收斂起來，輕聲道：“小之，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

“我努力學了，可是我感覺我考不上大學。”

“……”

顧雲飛有撫額的沖動，能将學渣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也就她了。

“顧雲飛，這個，我不能拍嗎？”她垂下眼，有絲失落。

見她這樣，他的心擰了一下。

不想讓她進娛樂圈，不想讓其他人看着她。

她的好，只有他一人看着就夠了。

這一切，都是出自于他的私心。

可他更不想的是，看到她失落傷心。

他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下：“小之，為什麽想進娛樂圈？”

【為了賺錢，然後養你。】

楚小之差點脫口而出。

話到嘴邊，她想到初夏告誡她的，一定一定不能說的這麽直白。

于是她拐了個彎，一臉純真的道：“因為那是我的夢想，我會為了夢想而努力的。”

顧雲飛：“……”

又不是選秀節目，夢想個鬼。

他呵呵一笑，直接捏住她的臉頰，“給我說實話。”

她瞪着他，有點納悶這一招怎麽不好用，明明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

他眯眼：“說不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的道：“我感覺自己什麽都做不好。做飯不好吃，學習也爛，就連情緒都無法好好表達，只會給人添麻煩……”

顧雲飛的心像是被細密的針刺了一下，他從未想過，她會這樣看待她自己。

他起身将她按在懷裏，低聲道：“別妄自菲薄，我覺得你很好。”

楚小之愣住，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擁抱。

她安靜的待在他懷裏，輕輕說完：“可是那天幫初夏走秀時，我得到了很多的掌聲，還有那次雜志拍照也是。所以……我想試試看。”

她仰頭，漆黑如墨的眼注視着他：“可以嗎，顧雲飛？”

顧雲飛看着她，心軟的如一灘水。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拒絕的了。

他彎了彎唇：“我知道了，去試試吧。”

顧雲飛溫柔的将她塞進卧室，等她睡了，他一腳油門就殺去了夏九歌那邊。

顧雲飛踹門時，夏九歌正在和初夏甜蜜熱線。

初夏是個害羞的小東西，主動打電話這種事都很少做。夏九歌耐心的等了五天，終于等到初夏忍不住的撥了過來，結果才聊了兩句，就被顧雲飛這個混蛋打斷了。

他有點暴躁的打開門，沒好氣的道：“你來幹嘛？”

顧雲飛直接伸手從他手中拿過電話，冷淡有禮的道：“抱歉，初小姐，我和夏聊會天，請你過一會兒再打來。”

初夏抖了一下，一個勁點頭說好，然後幹脆利落的挂斷了電話。

嘤，顧少的語調和上次一樣冰冷吓人。

被情人抛下，夏九歌不爽的眯眼：“吃炸/藥啦？”

顧雲飛也不廢話，揚了揚手中劇本：“來，我們讨論下裏面不合理的地方。”

夏九歌定睛一看，是‘墨墨’角色的劇本。

這是楚小之暴露了？

他明明叮囑過讓她不要告訴顧雲飛，等拍完再給顧雲飛一個‘驚喜’來着。

啧，現在沒有好戲可以看了。

他興致缺缺的扭頭，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顧雲飛想幹嘛：“沒有不合理的地方，我的劇本完美。”

顧雲飛呵呵，按着他的肩，冷酷的逼他坐下。然後将劇本拍在他面前，指着其中一行道：“這段，改掉。”

夏九歌瞅了一眼，然後視死如歸的拒絕：“不可能。”

那是陸岩和墨墨這對CP裏，唯一一次的親密接觸。

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在月光下，浪漫青澀的吻。

定情之吻，想要他删掉這一幕，沒門！

顧雲飛冷笑，直接開啓了毒舌模式：“你這種露骨刺激的畫面，展現的不過是個俗套賣肉的模式。打開電視看看，都被人用爛了。還定情之吻，俗不俗。就算你走的是狗血套路，難道你就甘心那些媒體天天噴你沒創意？”

“你有本事你來改啊，改個有創意的狗血讓我看看。”

夏九歌摔，他就是愛狗血怎麽了！

那些逼叨叨的八卦媒體，每次只要他的新劇開播，收視率上去了，就各種花式嘲諷他狗血老套。收視率不行，就噴他江郎才盡，過氣鹹魚。

靠，總有一天他夏導要扇爛他們的嘴。

“等着。”

顧雲飛抓起筆，劃掉那個‘定情之吻’，然後刷刷刷的開始寫。

十分鐘後，他将寫完的片段扔給夏九歌，高傲的昂了昂下巴：“好好看看。”

夏九歌撇嘴，抓起劇本瞅了眼。

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

卧槽！

好狗血！

好帶感！

好意外！

等他放下劇本時，雙眼發亮的飄到顧雲飛面前：“不愧是票房大熱的顧導，求抱大腿，我還有好幾個劇本呢，都幫我改改呗？”

“滾。”

顧雲飛冷酷的推開他快要貼上來的臉，抽了支煙點上，“接着，我們來談談關于小之的片酬。”

既然同意了小之拍這個，自然不能讓她吃虧了。

夏九歌暗罵了句。

卧槽，原來你還兼職經紀人啊！

小之妹妹的逼格也太高了吧，讓顧導當經紀人，說出去準吓死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顧小爺：媽的，想和別的野男人在電視上親親我我、纏纏綿綿？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