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劫我的財
劫我的財
論現代公司最常見的處罰操作是什麽?
扣錢。
地府機構也深谙其精髓,扣起錢來毫不手軟。孑拿到的處罰通知單上清清楚楚地寫了三條處罰內容。
一、斧刑延續三日。(當庭已經處罰,三日內懲罰結束)
二、斧刑期間會産生頭疼、高熱等一系列副作用,期間産生的治療費用均不得以任何名目報銷。
三、由于本次事情性質特殊,情節較輕,念在初犯,僅扣除當月績效獎金。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孑的醫保白花了,疾病補貼沒了,在這個取消了基礎工資的旺季想要拿到當日的基礎工資成了妄想中的妄想。
他頭還疼。
孑倒在沙發上,此時的感覺就像是漫長的一輩子忽然到了頭,已經沒什麽希望可言了。
他是個月光,實打實的月光,每個月花的不多但絕對不剩一點。
手機“嗡嗡”振動兩下。
孑看了一眼,是工資短信,收入四千五,餘額四千五百零兩毛。
越看越鬧心,還不如不看。
“哥哥,我餓了。”小七捧着兩桶泡面蹬蹬蹬地跑過來,“我想吃泡面。”
孑轉頭看着小七那張煞白的臉,悲傷都快溢出來了。
今天回來之後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提醒着他現世有多麽殘酷,他賺不到錢也攢不下錢,養自己都困難的現在還得多養個孩子。
不知道他的師父和師公介不介意養他們兩天。
“哥哥。”小七撲到了孑的沙發前,冰涼的小手往孑的腦袋上探,“哥哥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呀?”
“好燙啊。要不要去醫院?”
孑被逗笑了,無奈地抓着小七的冰肉爪說:“就你這體溫能量出什麽高低來。”
小七眨了下眼睛。
孑提了口氣,翻身起來,把小七抱在懷裏,“今天哥發工資了,還吃什麽泡面,帶你去吃頓好的!”
小七對生前的記憶很模糊,連帶着對“好吃的”認知也停留在各種口味的泡面上,但在聽孑說完之後也還是本能地興奮了。
“好耶!”
七八點正是各大餐館客流量最大的時候。
孑帶着小七在外面等了十來分鐘才等到兩個空位。還沒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讓服務員驗了券,沒一會熱菜熱飯就擺滿了桌。
小七看得眼睛鼓鼓,哈喇子都要從嘴角溢出來了。
“小孑哥哥,以後,以後能天天吃嗎?”
孑把碗筷給小七弄好,說:“不行,這些東西重油重鹽地對小孩子不好,回家了我把所有口味的泡面都買一遍也是一樣的。”
小七似懂非懂,“哦”了幾聲就埋頭狂吃。
也不知道是剛才說話的聲音太大了還是說的話題太敏感,一頓飯下來,孑感覺自己都要被周圍那些飽含譴責的目光給射成了篩子。
所以一吃完他就趕緊帶着小七溜了。
商場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一些外擺的小吃店都在搞降價活動。孑被小七鬧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他多買兩串糖葫蘆和兩份臭豆腐。
在排隊買臭豆腐的時候,孑沒忍住捏着小七的鼻子說:“年紀不大倒是挺會吃。你是不是自帶吃貨基因啊?”
小七不呼吸也沒事,說話都不帶顫的,“什麽是吃貨基因啊?”
“就是見着美食就往上撲,不管吃過沒吃過。”孑拉着小七往前挪,“老板,兩份十塊錢的,一份加辣一份原味。”
“得嘞。”老板一看也是個老手了,嘴上應着,手裏頭還在不停忙活,個數不錯,醬料也都半點沒放錯。
“行了,打包還是直接吃?”老板撩起眼皮,“哎”了聲,“孑燃!是你小子啊?我,周胖,以前在學校跟座山似的那個,因為體型的問題連教室的椅子都坐不進去的那個。”
孑仔細看了好一會才勉強認出當年的周胖。周胖現在外號該叫周瘦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也有肌肉線條了,尤其是這張棱角分明的臉,哪裏還有當初的影子。
“周胖啊,要不是你叫我我都沒認出來你。你不是上班嗎,轉行了?”孑說着把小七的那份原味臭豆腐遞過去,還叮囑了一句。
小七點點頭,忍着饞沒吃。
“是,早轉行了。”周胖一邊給別人炸臭豆腐一邊說,“前兩年不是那什麽失業潮嗎,我們公司也撐不住倒閉了,沒辦法了我才出來賣點小吃。不過你還別說,做餐飲除了累點,錢不少,比上班多多了。”
孑說:“挺好的,有門手藝就不怕餓死。”
“這你兒子啊?”周胖笑了一下,“還挺可愛。不過你什麽時候結的婚啊,也不在群裏說,平時叫你出來聚會你不來就算了,結婚都不說一聲就過分了啊。”
“……”孑默了兩秒,“我弟,不是兒子,光棍一個結的哪門子婚。”
周胖滿臉震驚,把孑上下打量了個遍,“你還沒對象呢?以前學校裏排隊追你的女孩一個都沒看上?”
“……不是,當時沒想着談戀愛。”孑已經在尴尬了。
周胖說:“那畢業了你也沒談?十年了你這張臉都沒變過,身材也還是那麽好,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就沒遇到個合适的?”
孑:“……沒那個機會。”
周胖問:“怎麽沒機會?”
孑:“公司沒女的。”
周胖又驚了,“你在科技公司上班啊?不是,那科技公司也有女的啊,這年頭女程序員也一抓一大把呢。”
“不是,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孑問,“你結婚了沒有?”
周胖不好意思了,“快了,就下個月,準備明天發喜帖的。正好你在這,你的喜帖我就直接給你了。你別介意啊,喜帖其他內容我都寫好了但是也不知道誰确定來,嘉賓名字就還沒寫,我現在給你寫一個,你弟弟叫什麽,我一起給寫上去。”
“哎不……”孑阻止晚了,“孑燃”兩個字已經寫完了。他現在只覺得腦子嗡嗡的,別說下個月,他這個月的工資能不能撐到月末都不一定。
現在這張紅色卡紙還預支走了至少五百塊。
果然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
“哎,弟弟叫什麽?”周胖拱了他一下。
孑面無表情地說:“孑有期,後會有期的有期。”
周胖誇道:“你哥倆的名字都好聽。”
“謝謝。”孑拿着紅色炸彈的手微微顫抖。
回到家了,孑覺得自己魂都是飄的。
小七還在舔糖葫蘆,一臉天真無邪。
孑眼簾一垂,盯住了面前的吞金獸。
可不是吞金獸麽,一頓吃了他一百多就算了,畢竟是他自己樂意請的客,可之後的事就完全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外啊,為了吃加起來才四十塊錢的糖葫蘆和臭豆腐,讓他即将在下個月搭進去最少五百。
“我看當初就不該給你起什麽‘孑有期’,該叫你‘孑財’,劫我的財。”孑狠狠地挼了小七的腦袋一把。
小七搖頭晃腦地說:“不要,不好聽。”
孑陰陽怪氣道:“你還知道不好聽呢?”
小七眨了眨眼,又開始聽不懂了。
剛過零點,孑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懲罰中,身體時冷時熱,腦袋仿佛裂成了兩半一樣疼。他的動靜驚醒了才嘗到睡覺甜頭的小七,在小七的一頓迷糊操作下,他覺得自己當場去世或許會更好受一點。
因為懲罰的後遺症有點嚴重,孑早上又沒起得來,指揮着小七幫他請完假後又給湯舉打了個電話求代班,湯舉那邊表示理解,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對接靈人來說,找人代班就相當于把提成拱手讓人,只要自己不太忙,基本上都會直接答應。
畢竟誰會嫌錢多呢。
第四天,懲罰結束。孑起了個大早去晨跑,回來的時候春光滿面,三天的頹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七呆呆地看着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孑,脫口誇道:“小孑哥哥,你好帥啊。”
“那當然。”
孑半點都不謙虛,督促小七吃完早飯後,牽着小七上班去了。
湯舉只幫他代了前天的班,昨天一整天東二片區都沒人管,雖說不上亂套,但也确實沒什麽秩序。
白天街上看不見游魂,但那些背陽的地方卻是擠滿了。
比如孑當做中轉站的大槐樹。
槐樹招陰,不管是種在家裏還是種在家門口都容易吸引游魂,只是寓意不同,種在家裏招災,種在外面那就是另一番說法了,能辟邪去煞,好處不少。
槐陽市的市名最早就來源于在市內土生土長的這幾棵大槐樹。
孑到大槐樹的時候就被槐樹底下的景象吓了一跳。
有幾個老人在樹下下棋,一些買菜路過的人在圍觀。那些被槐樹吸引來的游魂也蹲在旁邊看,圍了一圈又一圈,還叽叽喳喳地吵個不停。
有的更過分,因為執棋者不按照自己的想法落子,竟然倒吊在樹枝上晃來晃去,長長的舌頭來回在人家頭頂上掃,十分惡心。
小七“嘔”了兩聲,把臉埋進孑的懷裏去了。
孑抱着孩子,輕咳兩聲,“成游魂了就能不守規矩了是不是?下來!”
那個倒吊着的游魂被吓了一跳,啪嗒一下掉下來挂在了那個老人身上。
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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